因其打點到位,耀仔的父母、妹妹林琴珊,加上社會上的『大哥』們,我和梁鳳書、李木、依依,二十來號人親自觀摩耀仔化為灰燼的過程。筆神閣 www.bishenge.comwww..com
阿虎親自上前,小心翼翼而莊重地把耀仔身上化妝時帶上的幾條黃金鍊子取下來交給耀仔父親,我們都上前去看耀仔最後一眼,短暫的默哀之中,殯儀館工作人員脫去耀仔的衣物放一旁,隨後耀仔被送進烈火熔爐中。
耀仔母親突然嗆聲大哭,林琴珊也隨之跟着哭起來,完全不顧悶熱難聞的氣味。
我和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掩遮口鼻,卻並不是哭泣,也可能是拒絕現場難聞的氣味,害怕這氣味鑽進自己的五臟六腑,可是為了顯得有情有義,我們又都選擇到現場送別最後一程。看見曾經熟識的人化為灰燼,總是會暗自悲泣,為自己悲泣,人生原來如此簡單,世道昭昭,誰也只是短暫一生。
偷偷瞥一眼其他大哥們,他們比我表情更哀傷,他們和耀仔是真正的同道中人,耀仔今天的下場,他們又有幾個能逃得過呢?耀仔都明白早晚有這麼一天,他們肯定也明白,在這一刻,他們肯定是為耀仔真正的傷心難過,心中肯定也會為耀仔覺得可惜。www..com
浴火不一定重生,我想一定也不會重生,但一定是種解脫,無論對是浴火的人,還是對關心他的人,都是一種解脫,耀仔母親呼天搶地的哭聲,以後應該再也不會為耀仔響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情,是會伴隨這位母親的餘生的,但以後的淚水只會在心中默默流淌,或者在獨自看着窗外時,流着淚想起自己的兒子再也無法相見;在清明或忌日裏,母親會給耀仔燒去祭奠,那些祭奠的煙火中,有一個母親要講述的世間的所有悲苦。
歷經過爐火燃燒的耀仔,一定不懼這七月流火,他的靈魂或許正和烈日中的海燕一起飛翔,重新組建起一個陰魂不散的隊伍,隊伍中的前面一定還是阿虎和強仔,他們要頑固的守望在這異鄉多久呢?大川和飛飛應該已經跟隨家人的腳步,魂歸故里,但耀仔的陰魂隊伍里一定不缺四大金剛,枉死在這異鄉的勇猛悍將何其多,他可以慢慢挑選,我相信,阿輝依然是最頂尖的猛將。
回頭拿煙時,看見熟睡中的愛人,她那麼安靜美麗,像天使沉睡在潔白的床榻上,綿細而均勻的呼吸着空調下正溫度舒適的空氣,她優美如精雕細琢的曲線,我曾無數次相擁過,此刻我只想看着她,像欣賞早已獨自擁有的世間珍品。www..com
我安靜的思索着,發現生命中兩個重要人物已經步入黃泉,而我還是一個歷經二十載光陰的少年,頭一個入黃泉的李瞎子與我失手有關,貧窮的日子中讓我在失手時正滿含怨氣,在李瞎子時之前,我竟然沒有讓他看到我一點點善意,想起來,真是愧疚難當啊!但李瞎子是我生命中的重要過客,沒有他傳授我『神算』的本領,就沒有今日逍遙的生活;生命中重要人員中,第二個步入黃泉的就是耀仔,與我或許故意的失算有關,於我的生活而言,耀仔也是極其重要的,他讓我在深圳快速揚名,沒有他的關注,我和梁鳳書不知要多走多少彎路,更不可能見到佛爺,也就沒有今日的江湖地位。
李瞎子死去兩年後,我才在神秘老頭子提醒下,對李瞎子充滿感激和愧疚,深刻認識到李瞎子對我的再造之恩,於是我每天供奉他的靈位,耀仔呢?我想就算再過兩年,他可能會在我的記憶里越來越模糊,因為現在的阿虎就是曾經的耀仔,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一個零件,佛爺覺得老的零件改換掉,阿虎是新換上的零件。
該忽略我生命中出現的耀仔嗎?一生中任何時候,只要回憶起剛到深圳的斑駁歲月,畫面中一定會有耀仔,無法忽略,而他終究像一顆耀眼的流星,快速的離去了。
向西而行的太陽把窗外的陰影慢慢拉長,陰影悄無聲息的往海上蔓延,速度越來越快,而天空越來越藍,海面的顏色也隨之深濃起來,海鳥多了,海邊也開始人影綽綽。那潮水像要追趕陽光,在陰影中退向大海深處,留下一大片海水侵濕過的沙灘,很快,沙灘的表面被海風吹乾,印出一串腳印朝着潮水退去的方向,而追逐陽光的潮水終於退無可退,還是被西沉的太陽淹沒在陰影里,陰影里的潮水歇息下來,輕輕喘息着講述一天的疲憊,這疲憊重複了億萬年。
開車從梧桐山東面蜿蜒而上,這是我第一次從東面上梧桐山,車輪在砂石路面上發出呼啦啦的聲響,像是送殯的鞭炮聲。
把車停在最靠近山頂的野停車場,四周蔥鬱的雜草長得張牙舞爪,在風中對着我們這唯一的一車人搖頭擺尾,抬頭仰望山頂,西沉的餘輝從山脊漫向天空,山東面的陰影里顯得更加蒼茫,一如遠處的大海。
我們四人依然用沉默送別耀仔,邁着沉重的步伐爬上山頭,先在山頂靜坐,望着夕陽映照的大海,安靜的抽一支煙,四下環顧,沒有看見神秘老頭子的身影,而我一直相信他是在看着我的。
讓他們三人在山頂等候,我帶着鐵鍬獨自鑽入叢林中,輕車熟路的找到被雷劈過的老樹,就在昨日,才埋葬了兩個人的骨灰,今天又來了,不知老樹能不能承受得了。這是挽救了我沒有摔下懸崖的老樹,而我卻送來第三個喪命異鄉的孤魂野鬼與它作伴,我沒有一絲恐懼,就像小時候挖地播種一般,熟練的挖坑、掩埋、覆土、灑上枯枝敗葉掩護。
傍晚的風掠過山崗,老樹在風中顫顫巍巍,我的手能從樹幹上感覺到它輕微的顫抖,想是它為我的慷慨所感動。昨天埋葬阿輝和強仔時,各陪葬一條萬寶路,一瓶威士忌,今天埋葬耀仔骨灰時,陪葬一條萬寶路,一瓶xo, 我靠着老樹再賠三位兄弟抽一支煙,我想啊,要是有一天這裏崩塌或者被開發商掘開,三瓶好酒一定更加濃郁香醇了,不知會被誰飲下,到時酒里也可能有他們三人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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