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既出,眾人譁然,李元吉嚇得臉色都變了,拼命搖着李建成的胳膊:「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父親……」
李建成剛一開口,李淵卻呵斥道:「若再多言,即刻斬首示眾!」
見父親來真的了,李元吉腿一軟,哭着就跪倒在地了,正所謂狗急跳牆,眼珠一轉,哭訴道:「父親,這都是李世民的主意,跟我們無關啊!」
李淵此時被氣昏了頭,也顧不上辨別真假,又喊道:「將李世民統統給我押入大牢,等候發落!」
然而環顧四周,人群當中並沒有李世民的影子,李淵沉聲問道:「老二現在何處?」
「他,他……」李元吉支支吾吾,最後說道:「二哥神出鬼沒,我哪裏知道他的行蹤!」
「父親,孩兒在此!」
話音剛落,人群閃開,李世民精神煥發的全身鎧甲走了過來,手持佩劍,身上似乎還有血漬,見到李淵倒頭便拜,誠懇道:「父親,天下大亂,群雄逐鹿,一國多公,皇帝荒淫,奸臣當道,百姓飽經風雨,備嘗艱辛不說,多地更有易子相食的慘劇發生。父親望族出身,手握西北兵權,天下豪傑爭相歸附,當順應天意,起兵反隋!」
好!李元吉聽得入迷,還傻乎乎的叫了聲好,見父親鐵青着臉,連忙又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了。
其實李淵無非也就是做做樣子而已,還能真把自己的親生兒子交給皇帝去處置,此時的固執也消減了許多,但還是堅持道:「我等起兵也只為護家衛國,絕不能圖一己私利。你兄弟幾人聯合,陷害為父,於國不忠,於家無益,留着你們有何用處。來啊,還是給我綁了。勿要遲疑!」
李淵口氣不那麼強硬了,侍衛們也都不是傻子,都站着沒動。
「老二,你最會說話。就看你了。」李建成也沒了主意,慌忙搗了李世民一下。
李世民胸有成竹,又說道:「父親要兒子死,兒子就絕對不會苟活。」
話音剛落,李元吉差點就哭了。翻着白眼罵道:「老二,你會不會說話啊?要死你死去,老子還沒活夠呢!」
「父親面前,誰敢自稱老子?」李世民毫不客氣的反駁了一句。
你?李元吉癟癟嘴,愣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老二這嘴巴,真特麼的毒啊,一般人干不過他。
「父親,王威、高君雅等人皆是皇帝安插在父親身邊的眼線,已被我處死。此時晉陽亦無二心之人。父親可以綁了孩兒,只怕也是多此一舉,並無人會將兒等送到皇帝那裏白白受死。」李世民不卑不亢的說道。
「逆子,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李淵惱道。
「孩兒不敢,只求父親應允!」李世民重重叩頭,說完悄悄給李元吉使了個眼色。
李元吉腦袋瓜轉的不慢,連忙附和道:「請父親起兵!」
「請唐國公起兵!」
眾人紛紛跪下,聲音一陣高過一陣,以至於院門外路過的百姓都聽到了,翹首往裏看。聲勢之大。讓李淵無可奈何,哎,鬧到現在,等於是跳進了黃河。無論如何也洗不清了。
「我定會被爾等害死!」李淵先是瞪了一下眼睛,接着不耐煩的說道:「諸位都是追隨我多年的至交,無須行此大禮,都起來吧。我應允便是!」
眾人齊齊歡呼,每個人臉上都亮堂堂的,李世民等人更是將胸脯抬得高高的。激動萬分。
「不過,我起兵只為保家衛國,並非是想稱霸一方。即刻寫下奏疏,上報朝廷,彰顯我意。」李淵哼了一聲,甩袖子先走人了,其實內心也是波濤洶湧,久久無法安靜下來,連松垮垮的腰帶掉落地上都不知曉。
其實奏疏就是那麼一回事兒,掩人耳目而已,朝廷誰會信,於是眾人草草寫了一份奏疏,連夜送出去應付公事。
大業十三年四月,薛舉於金城造反,自稱西秦霸王,盡有隴西之地。裴仁基因受小人挑唆失信於朝廷,李密趁機拉攏,最終抵擋不住壓力,全軍投降李密。
李密收了裴仁基,更是士氣大振,發檄數楊廣十罪,廣泛張貼。哪一樣消息傳來,都讓楊廣寢食難安。
然而最令他失望,或者說絕望的是,晉陽起兵反隋!這份非李淵本人寫下的奏疏能有幾分誠意,接到奏疏的楊廣將它拿在手中,久久沉默。
朝堂之上更是無人敢多言,許久,楊廣憤然將奏疏撕扯幾下扔在地上,惱道:「李淵終究反也!」
「陛下,李淵在奏疏中提及他本人對陛下依舊忠心……」
「蠢物!」楊廣打斷宇文化及的話,手指他的臉面怒斥道:「李淵與朕沾親帶故,自幼與朕親如兄弟,雁門之行更是捨身護主,為表忠心還特意送子入宮。然而爾等卻一再猜忌他,令其一再退讓,最終起兵謀反!」
「陛下,老臣冤枉啊。」宇文化及額頭之上豆大的汗珠就撲簌簌滾落了下來,分明最疑心李淵是楊廣,可如今惱羞成怒卻把這個罪名安到自己頭上,他可是擔當不起啊。
楊廣還要訓斥幾句,突然喉嚨間一陣腥甜之感,緊接着一股血箭噴射而出,落在地上的奏疏之上,楊廣嘴角抽動幾下,最終身體向後仰去,再度昏死過去。
眾人一陣手忙腳亂,又是叫太醫,又是往回抬,亂作一團。
而跪在地上的宇文化及卻一直沒敢動,他不想再惹怒楊廣,甚至都想告老還鄉而去,從楊廣的口氣當中,他已經聽出皇帝對自己的極大不滿。
楊廣一病又是三天三夜才甦醒過來,人瘦的快沒了形,袁紫煙一直守在身旁服侍,昏迷之中的楊廣蹙眉之時,便上前替他按摩頭部,化解疼痛。
等楊廣再度醒來,已是後半夜功夫,室內冷冷清清,只有袁紫煙伏在床榻之邊昏睡。
「水……」
楊廣翕合着乾枯的嘴唇低聲喊道,袁紫煙立刻驚醒,將水端到他唇邊,楊廣一飲而盡,還想再喝,袁紫煙勸說道:「大哥,不要一下子喝那麼多,過半個時辰再喝吧。」
楊廣並未堅持,順從的點點頭,眼角一顆眼淚嗖然滑落,讓人心酸不已。
「紫煙,你說此時朕還能相信誰?」楊廣幽幽問道。
「大哥,可信之人很多。後廷有玉妃、楚美人等,也包括皇后在內,她們都是真心愛慕你的。朝堂之上雖有動搖之輩,但也不乏忠勇之士,依我之見,大哥以後就不要再堅持上朝了。遇事不決,可召見親信大臣商議,人多瞎胡亂,人心又不齊,關鍵是你這身體實在是不適合再每日上朝了。」袁紫煙嘆息道。
楊廣又是一通沉默,最後開口問道:「紫煙,依你看,宇文化及可是奸佞之輩?」
當然是!但是袁紫煙卻沒有直接說出此話,宇文化及死不足惜,但是他的長子宇文承基還是不錯的,對朝廷忠心耿耿,當初極力攛掇袁紫煙入宮,其實也是為了皇帝後廷之中能有深明大義的女子。
猶豫之間,耳後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宇文化及不可全信,他們全家都死不足惜!」
楊廣和袁紫煙連忙側頭望去,正是哭紅了雙眼的周珊珊,一襲素衣,無半點裝飾,素麵朝天,又楚楚可憐,顯得那樣無助。
周珊珊來到楊廣身邊,噗通一聲跪下:「珊珊願領死罪,揭發宇文家族罪行,只求陛下看在臣妾將功補過的份上,放過臣妾的家人。」
知道事情重大,楊廣遣退左右,但卻不知又有何等驚天秘聞傳出來,沉聲問道:「你且說來。」
「陛下,您可還記得那年大選,洛陽官宦女子中途被劫匪劫走大部分?」周珊珊含淚低頭問道。
「確有此事。」楊廣點點頭。
「臣妾已得知,當日蒙面劫匪便是宇文化及次子宇文承趾!」周珊珊咬牙切齒的說道。
「混賬!」楊廣震怒,又問道:「宇文家族勢力確實大,但是公然搶奪御妻之事太過匪夷所思,你可有證據。」
「有!」周珊珊斬釘截鐵的說道:「昔日劫匪得意忘形,與我等,當時也包括紫煙交談幾句,紫煙不妨回憶,那匪首眉目可與宇文承趾相似?」
袁紫煙想了想,點頭說道:「身形個頭眉眼確實很像,但是天底下相似之人很多,證據確實不足。」
「陛下,不僅如此,昔日匪首馬上徒手抓住楚靈兒,將她揮起,試圖摔死。楚靈兒情急之下,衝着匪首的手上咬去,臣妾進宮之前,大興街上巧遇宇文承趾,他手上纏着繃帶,確實受傷。且上次游湖之際,臣妾也看到他手上的傷痕。種種巧合,臣妾推測,只有宇文家才會如此膽大包天!」
袁紫煙也記得宇文承趾手纏繃帶的事情,確實幾乎可以鎖定他便是主謀,但是一切都只是推測,缺乏有力證據。
楊廣也是如此想的,問道:「珊珊,牙咬之傷雖能留痕,但不經意看,也很難看出。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周珊珊顯得十分猶豫,只顧着嚶嚶的哭,一句話說不出來,袁紫煙等的着急,乾脆替楊廣做主了:「珊珊,事關重大,你儘管說,陛下是不會怪罪你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