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機鄭重起身,衝着袁紫煙深施一禮,眼圈紅了,哽咽道:「辯機謝過國師。」
「以後再謝不遲!」
「辯機天運已盡,怎能再連累國師。」辯機抬起頭,說道:「陛下殺辯機非是任性之舉,一則連累公主名聲,二則想要打壓僧人氣勢。辯機一死,可得多方太平,死得其所。」
辯機的聲音不大,卻像是驚雷一般落在袁紫煙的心中,她怔怔的被人拉開,只見鍘刀閃過,台下一片驚呼尖叫,袁紫煙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也暈死了過去。
等到袁紫煙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張憔悴又驚喜的臉龐。
「雨竹?」袁紫煙喃喃喊道。
「姨娘,我是寶萊啊,您都睡了兩天兩夜了,連我都不認得了。」武媚輕聲說道。
寶萊?袁紫煙仔細一瞧,天庭飽滿,柔媚不失英氣,確實是武媚。哎,袁紫煙掙扎着坐起身,看到屋裏的桌子上放了一堆珍惜補藥,想必是李世民派人送來的。
「寶萊,拿鏡子來。」袁紫煙輕聲吩咐,武媚連忙起身,取來一面銅鏡,笑道:「姨娘風采依舊,羨煞旁人。連寶萊都跟着沾光,竟也不見老態呢。」
「你才多大,什麼老不老的。」袁紫煙仔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扒扒眼角,抿抿嘴巴,抬抬脖子,似乎真的很之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容貌未改,為何心卻覺得累了呢?」袁紫煙微微閉目,問道:「辯機的後事可曾處置妥當?」
「玄奘師父命人將辯機遺體運回寺中,以主持之禮火葬,安放於大雁塔之下。」武媚說道。
袁紫煙微微點頭,可想而知高陽一定會不顧一切的爭奪遺體,出家人也有強硬的態度,到底佔了上風。辯機生前受高陽公主這個刁婦所累,死後應該魂歸極樂,不再受其干擾。
和袁紫煙猜想的差不多。辯機行刑之後,近乎瘋狂的高陽命家丁上前收屍,然後突然近上百大慈恩寺的和尚蜂擁上前,將高台堵了個水泄不通。
高陽公主暴怒。雙方還發生了一場規模不小的械鬥,到底在玄奘法師以及玄音法師的強硬堅持之下,將辯機運回寺廟而去。
緊接着,瓢潑大雨從天而降,將一切痕跡沖刷的乾乾淨淨。但卻沖不盡人們臉上的淚水以及內心燃燒的熊熊煙火。
大慈恩寺院門緊閉,拒絕一切香客,全體僧眾為辯機念經超度。死去的辯機面色蒼白,但神態安寧,好像生前沒有受到一絲痛苦,第二日,在玄音的親自主持之下火化,只留下一抔純白的骨灰,象徵着他純潔的心靈。
高陽公主哭死過去,房府的人對於這個敗壞門楣。丟人現眼的女人算是徹底死了心,沒有一個人來看她,只有駙馬房遺愛守在她的身邊。
高陽公主猛然從噩夢中驚醒,伸手抓住替自己擦汗的手掌,高喊辯機,而睜開眼,卻看到了滿臉痛苦的丈夫。
「怎麼是你?」高陽公主立刻沉下臉來。
「公主大好我也就放心了,這就告退。」房遺愛起身說道。
然而等到房遺愛走到門口,高陽公主突然問道:「難道你不是男人嗎,自己的妻子為別的男人死去活來。你竟然還如此恭順,讓人瞧不起!」
「想我房遺愛也是七尺熱血男兒,大婚之前也定然想不到自己會有今日。然而自我第一眼見到公主起,我便知道。此生必定會成為公主的奴僕,再也無法翻身。」房遺愛幽幽說道。
兩行淚水從高陽公主眼中流出,她萬萬沒有想到最愛她的人就在自己身邊,可她卻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一眼。
高陽公主跳下床,猛地奔過去,從後面緊緊抱住房遺愛。哭喊道:「遺愛,我已經失去了一切,你不要再離開我。」
「公主,地上涼。」房遺愛翻身將公主抱起走向床邊,藉機欺身上去,高陽公主極度脆弱之際,竟然沒有拒絕,總算是和自己的丈夫圓房。
事後,房遺愛志得意滿,至於那個珠兒,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看她有了自己的骨肉,他絕不會跟這種低等人說上一句話。
「遺愛,我有一事相求。」高陽溫順的將頭埋在房遺愛胸前說道。
「公主儘管吩咐,莫說是一件,十件百件,遺愛遵命就是。」
「有人暗中向父皇告了密狀,還把我送給辯機的玉枕偷了出來。我與辯機情投意合,豈容這種小人誣陷,你幫我把他查出來。」
高陽公主的話讓房遺愛身體微微一顫,不過高陽公主以為是他在吃醋,辯機都死了還在惦記。殊不知,告自己狀的那個人就是不堪壓制的房遺愛。
房遺愛含糊的答應自己的妻子,一定要把元兇找出來。高陽公主恨得牙根直癢,信誓旦旦說找到此人之後,一定要讓他付出慘痛代價,不只是他,包括他的家人朋友都得死!
房遺愛全身發冷,自認做事周密,而且又都是心腹操作此事,絕對不會泄露,稍稍放下心來。只不過面對軟玉溫香,卻沒有心思溫存,懷裏抱的那就是個急捻兒的炸彈啊,不定什麼時候就將他炸的粉身碎骨。
時間總能抹平一切風波,也包括沸沸揚揚的辯機與高陽公主曖昧之情的傳聞,被人們議論的多了,也就沒人再說了。
高陽公主與駙馬房遺愛成雙入對,總算是回歸正常,然而房府中的人卻回不到過去,一切都來得太晚。
因為辯機的事情,高陽公主和李世民的關係到了冰封的地步,雖然太子李治也私下找過她多次,希望能讓妹妹主動跟父皇認個錯,不要老是慪氣。
但是高陽公主斷定父親就是個無情的暴君,親手斬斷了女兒的幸福,對此充耳不聞。李世民本人也在等待高陽公主的到來,希望父女之間能開誠佈公的談一談,但總是希望落空。
袁紫煙這些日子也在自己的夢蘭軒調養生息,她發覺自己太入戲了,把過去當成了現實。對於袁紫煙而言,這些都是早已作古的先人,何必為了他們正常的命運而讓自己痛苦呢?
袁紫煙每日看書養花,試圖讓自己過得輕鬆一些,雖然這麼做的效果並不大。期間楚靈兒也來看她,似乎有心事要說,但看袁紫煙無精打采的樣子,到底把話吞在了肚子裏。
李世民感覺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一般,飲食睡眠都很差,人也消瘦了許多,讓人看着擔心。以長孫無忌為首的朝中老臣對此放心不下,便齊齊去找太子商議。
李治當然知道父皇的心病,他去了也不好勸說什麼,當今能開導他的唯有國師。長孫無忌雖然對此表示不滿,但也無可奈何,誰讓國師就是陛下的軟肋呢。只是暗中祈禱,等李治登基之後,千萬不要再受院子的擺佈了。
一番商議過後,李治親自前來找袁紫煙,希望她能重回朝堂,為父皇分憂,感激不盡。
「治兒,你看這菊花如何?」袁紫煙對此充耳不聞,指着一株盛開的菊花說道。
「美艷無雙,當今絕品,非姨娘不可調-教也。」李治恭順的說道。
「菊花雖美,但總給人淒涼之感,金秋之際,雖是碩果豐收之時,但是收穫入庫,留下的便是一片狼藉,需得漫長冬天的荒蕪之後才能重新露出生機。」袁紫煙嘆息道。
「治兒不懂姨娘的話。」李治不安的說道。
「治兒,我並沒有跟你父皇慪氣,他是皇帝,又是明君,做出的每個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都是為了大唐的長治久安考慮。可是姨娘真的累了,想要歇一歇,連一株花都要等待冬日的休眠,姨娘也想如此。」
「紫煙不敗之花,豈是菊花可以比擬?」
突然,一個略帶滄桑的渾厚聲音傳來,袁紫煙和李治都嚇了一跳,猛然回過頭去,卻見李世民不知何時就站在了兩人後方不遠處。
「兒臣叩見父皇!」李治連忙給李世民行禮,看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國師,識趣的又說道:「兒臣告退!」
李治匆匆離開,只留下二人四目相對。
李世民看上去消瘦了許多,原本高大的身板已經撐不起空蕩蕩的衣服,一雙犀利的眼睛深深陷入眼眶之中,嘴唇灰白乾枯,令人心疼。
「紫煙……」
「世民……」
「你先說!」「你先說!」
哎,袁紫煙嘆口氣,說道:「外面天涼,快進來吧。瞧你,出來也不知道多添件衣裳。」
「心裏發寒,就不覺身上冷了。」李世民微微搖頭,在袁紫煙的攙扶之下走進房間,環顧四周,潔淨簡潔,微微笑道:「多年不曾來此,沒想到如此簡樸,傳揚出去,世人定要說朕虧待國師。」
「本來你就欠我的。」袁紫煙哼了一聲,端起一杯菊花茶,掠去泡沫這才遞到李世民的手上。李世民輕輕抿了一口,不由大讚:「清香撲鼻,定是園中種植之物吧?」
「確實如此,不過這花茶也不是現采現喝,需得晾曬幾日,除去毒性方能飲用。」袁紫煙輕聲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