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陷入了巨大的悲傷之中,當然不是為了蕭氏,而是高士廉病倒了,已經是多日未下床,藥石無救。
前面提過高士廉是長孫無忌的舅舅,對長孫兄妹有收養教育之恩,李世民對其感情自然不一般。
「哎,光陰荏苒,這凌煙閣上的故友竟然都走了大半,只剩下朕孤零零的在此。」李世民黯然神傷。
「世民,不是還有我陪你嗎?」袁紫煙輕聲安慰道。
「事到如今,朕已經別無他求,只希望兒女成器,朕也可放心去見那些老朋友。」李世民喃喃道。
袁紫煙沉默不語,這是普天之下所有做父母的心愿,兒女平安。只不過他們自幼生在帝王之間,聽到的見到的,都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一樣,不停的追逐更高的權利是大多數人的動力。
就像是高陽,被李世民趕出皇宮之後,總覺得人人都在嘲笑她,大吵大鬧自然是必不可少。只不過和從前不同的是,房玄齡夫婦對她視若無物,而最令高陽寒心的是,房遺直對她的表現十分冷淡,避之莫及,偶然正面遇到,那神情就像是看到一個醜惡的怪物,滿臉厭惡,繼而走開。
高陽的自信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從被捧在皇帝手心的明珠,人人恭維諂媚,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今日的局面,就差人人喊打了。
高陽每日爛醉如泥,房遺愛倒是一直對她不離不棄,不過在高陽看來,這個男人不過是想藉此機會一親芳澤而已,每回見了他都不會給個好臉色。
這日高陽又喝多了,抱着酒罈子命人將她抬到大慈恩寺去,侍從們不敢違背,只得照做,同時派人去通知駙馬。
房遺愛得知後直搖頭,但是他知道媳婦的毛病,不撞南牆不回頭。便把自己關屋裏,只當做是不知道,沒聽見。但是事情已經是這樣,逃避也不是辦法。壓抑許久的房遺愛怒氣沖沖的叫來心腹,暗中交代一番,一定要找到辯機的破綻,將他一舉拿下,哪怕是趁他外出之時將其踢入懸崖也好。到時來個死無對證。
酒氣熏天的高陽來到了大慈恩寺,看門護院的一看是她來了,知道是惹不起的主,紛紛避讓,把她當做是一個瘟神。
高陽冷笑幾聲,愈發的自暴自棄,此時的辯機不在房中,正與師父玄音譯經。突然聽到有人來傳,說是高陽公主到訪,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
玄音揪出了辯機的幾處翻譯錯誤。看着神魂不安的他,深深嘆息:「辯機,塵緣未了,又怎能安心侍佛?」
「師父,弟子知錯。」辯機連忙說道。
「守得一顆真心,無在乎緣起緣滅,花開花落,去吧。」玄音擺了擺手。
辯機有些遲疑,還是退了出來,快步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門外圍了幾個看熱鬧的小和尚。對着房間指指點點,看到辯機來了,連忙閃到一旁去。
辯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推門走了進去。卻發現玉體橫陳,就躺在自己的臥榻之上。辯機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為難。
而就在此時,高陽公主微微睜開了眼睛。喃喃道:「是辯機回來了嗎?」
「阿彌陀佛!」
「哼,辯機,你休要跟我念佛。」高陽面色桃紅的坐了起來,肩頭薄紗滑落,露出一抹酥胸,辯機連忙側過頭去。高陽咯咯直笑:「辯機,你立在門口,反倒是遭人議論,不如關上屋門,你我洽談一番。」
「你要跟我談什麼?」
「我一個婦道人家,來到你這裏,難道你不知道我想要談什麼嗎?」高陽一臉淺笑的反問道。
「哎,公主啊。」辯機在門檻上坐了下來,茫然的望着灰濛濛的天空,說道:「辯機自幼出家,見慣了青燈古佛,枯山寒鴉,初見公主,明艷動人,顧盼生輝,辯機驚為天人。」
「呵呵,可曾心動?」高陽來了興致,坐起身,托着下巴問道。
「佛家人不打誑語,自然是心如撞鹿。」
哈哈哈,高陽樂得直拍小巴掌,催促道:「接着說,接着說!」
「辯機亦不是固守成規之人,欣賞公主的率真灑脫……」
「辯機,你真好!」
「且聽我說完,凡事有度,公主任性而為,連累人命,人神共憤。辯機所言皆是發自內心,公主當思懺悔,青春年華,來日方長,或有解脫之時。」辯機說完,回頭看着高陽,認真的說道:「公主,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高陽頭一次聽人呵斥沒有動怒,她呆呆的愣了好半天,最後長長一聲嘆息,「我自幼錦衣玉食,驕縱成性。父皇憐愛,母后庇佑,偌大的天下竟然沒有教導我之人,辯機,若是你我早點相遇,或許就不會發生如此多的事情。」
高陽說着起身,來到辯機身旁一起坐下,毫不避諱來來往往之人的眼光,幽幽說道:「其實夜深人靜之時,我也常常感到驚恐不安,耳旁似有人在哭泣。然而身邊之人都告訴我說,凡事與公主無關,是別人福薄命淺,久而久之,我也這麼信了。」
「如此看來,公主亦是良善之輩。」
「誰生來又是邪惡的呢?」
兩個年輕人你一句我一句,一直從下午聊到黃昏,接着又從黃昏聊到黑夜,直到掌燈時分,辯機才催促公主回府休息。
「辯機,我明日還能再來嗎?」高陽公主依依不捨的說道。
「自然。」辯機笑道。
高陽公主高高興興的回去了,一路上還哼着小曲,樂不可支的樣子。回家之後,高陽公主破天荒的跟房玄齡夫婦一起吃飯,雖然沒人給她好臉色,卻還是吃的很開心的樣子,同時也告訴房玄齡,自己對大嫂的事情十分內疚,一定會妥善安置他的家人,重用大嫂的兄弟等等。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房玄齡雖然一肚子疑惑,但看公主滿臉誠懇的樣子,以為她是真心改過,不顧老伴臉色長,命人又添了兩個菜。
第二天一早,房玄齡剛剛起床卻得知高陽公主在門外候着,慌忙走出去,卻見公主笑吟吟來向公婆請安。
「高陽,既然來了,為何不通知一聲?」房玄齡問道。
「公婆年歲大了,又為府上之事操心,高陽不忍叫醒,多等片刻無妨。」高陽說着行了禮,端上茶,然後恭順的退了下去。
「夫人,我真是看不懂你們女人。高陽這是真心改過,還是做做樣子?」房玄齡納悶的問道。
「哼,狼行千里終歸吃肉,狗走萬里還是吃屎!」房夫人沒好氣的唾棄了一口。
「不過,高陽這孩子凡事都掛在臉上,又性子執拗不肯屈服,想必是有高人勸說之故吧?」
「希望如你所說吧,那我得天天往慈恩寺燒香磕頭,感謝佛祖憐憫!」房夫人自去梳洗。
此時高陽也滿臉笑意,原來和善待人也會收穫快樂和滿足,於是一高興,又犒賞府上的家僕們,雖然大家還沉浸在失去少夫人的悲慟之中,但是也都對這個公主刮目先看。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則改之,善莫大焉!
早飯過後,高陽公主精心梳洗一番,又驅車趕往大慈恩寺。暗中的房遺愛心裏卻像是打翻了醋罐子,他可以忍受妻子的高冷暴躁,甚至是自私自利,這些都是個人問題,但是絕對受不了紅杏出牆。親朋好友的嘲諷就讓他直不起腰來,如果說這些還可以忍受,那麼一個男人可以讓自己的妻子如此快樂,而見到自己卻是橫眉冷對,這些都徹底點燃了房遺愛的妒火。
辯機也為能傳播佛法,改變一個人的不良性格感到欣慰,每個人都有善良的一面,包括公主也是如此。
由於生於安樂,長於太平,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懂民間疾苦,自然是任性驕縱,只要是好生開導,以公主的悟性,想必將來也能參悟佛法。
想到這方面,辯機更加認真,找來許多適合公主閱讀的佛經。平時高陽公主在他身旁看書亦或者練字,而辯機則翻譯經文。
兩人都沉浸在難得的心靈平靜之時,偶爾還會探討下深層次的問題,一天天過得很快。
雖然也有傳言說高陽沒事兒往寺廟裏跑,去找一位和尚,但是兩人都是屋門大開,從無避人之時,倒也沒人非議。
「辯機,你看我字練得如何?」高陽公主笑呵呵的拉過辯機去看。
「嗯,不錯,張牙舞爪,很像是你的性格。」
「謝謝誇獎。不對啊,辯機,你是在嘲笑我吧?」高陽公主反應過來,追着辯機就打,兩人哈哈大笑,都是真情流露,又有什麼好指責的呢?
「辯機,每日習字很是枯燥,你我明日去山上走走如何?」高陽公主提出建議。
「只怕是公主金枝玉葉,受不了這登山之苦。」辯機微微蹙眉。
「怎會!我父皇教導兒女不僅要多學書上知識,不管男女都要懂些功夫,用作防身之用。」高陽公主笑道:「你可別說大內侍衛如雲,哪裏還需要自我防備,想當年的玄武門……」
「噓!」辯機不由將手指堵在高陽公主唇邊,說道:「我答應你就是。」
一股奇怪的暖流襲遍全身,高陽的俏臉竟然紅了,咯咯笑着跑回家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