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紅衣,花羞也為難。
「我要怎麼才能救你?」她問,「另外,你是怎麼識破這羹裏面有毒?還有,你既然已經能夠識破羹里有毒,也就不會吃,還需我救你作何?」
三個問題,第一個着實難以回答,紅衣聽她有推卸的意思,再次跪倒在她面前,淚水頃刻滂沱:「表小姐,闔府上下都知道您是菩薩心腸,求您救我,我不想成為啞巴。」
翠黛不是不憐憫紅衣,只是作為婢女,首先要袒護自家小姐,知道花羞最近為伯爺的事食不甘味夜不能眠,先前橫出個時無聲,現在又豎出個紅衣,應了百合的事還沒眉目,真是焦頭爛額,且她看紅衣語氣里頗有些強人所難之意,氣道:「找你們嘉府的姐兒去,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更何況那七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爬梳剔抉,府里七位姑娘沒有可託付之人,
紅衣苦笑:「恕奴婢妄議主子,大小姐眼高於頂,怎會管個婢女的死活。二小姐訥於言鈍於行,哪裏會出主意。三小姐正病着,我不能給她雪上加霜。四小姐只喜歡討好太太,連兩位姨娘都不放在眼裏怎麼會理我的事。五小姐晨昏拜佛誦經,閉門謝客。六小姐大大咧咧,她沒有主意的,即便有,我還怕她弄得滿城風雨。七小姐不能說話,如何幫我?」
紅衣逐個列舉完,說到昭然之時花羞心裏被撞擊了下,這兩件事會不會有某些聯繫?昭然十二歲時無端變成啞巴,倘若今天紅衣吃了這碗羹湯,她就是第二個昭然。
花羞被自己這條思路嚇了一跳,如果舅母想害紅衣是真,那她就具備了狠毒的心去害昭然,也會有狠毒的心去為了害時無聲去害妙靜,而妙靜——死了!
這個家在她眼裏突然恐懼如地獄,月亮門處的紗簾拂動,她都覺得那是來自陰間的風。
「回答我剛剛問你的話。」她努力收回神思,對紅衣道,順手把紅衣從腳下撈起。
紅衣接過戚氏遞來的絹帕擦拭眼淚,邊道:「我之所以知道羹里有毒,是因為三小姐把羹賞我之後,我轉身去小間拿湯勺,回來時卻發現三小姐養的鸚鵡站在碗邊,嘴巴不停的動,卻沒了聲息,這鸚鵡平時可是唧唧喳喳聒噪的很,更何況我一開始就覺得羹湯氣味怪異,試着逗弄鸚鵡,已經不能發聲,所以,我確定羹湯里有毒。」
原來如此,花羞想,紅衣確定羹湯里有毒不單單是因為這隻鸚鵡,必然是她了解舅母的為人,或者是了解昭然變啞的內幕。
黯然一聲長嘆,花羞想到自己籌謀嫁施耘天,舅舅家裏都如此紛雜,那龐大的侯府是不是更加的血雨腥風?
她懂醫術,也略懂獸醫,鸚鵡是朱門綺戶之人最願意豢養的寵物,雖然會學人說話,但與人發聲構造並不相同,這閉音散果然厲害,不僅僅能害人,連鳥獸都無法逃脫,或許正因為此,一隻鸚鵡救了紅衣,假如閉音散只對人不對鳥獸,假如昭蕙的鸚鵡不是散養而是籠養,紅衣不能發現端倪,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凡事皆有因果,這或許是紅衣的福報到了,不僅僅是經年累月胼手胝足服侍主子,還有她的心性,足可以讓上天呵護。
如是,花羞決定救她,示意她繼續說。
紅衣道:「至於我已經知道羹湯有毒還麻煩表小姐救我,是怕太太得知我沒有中毒,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說到此處,嚶嚶啜泣。
她的意思花羞已經瞭然,所求自己的,那就是確保她以後永遠不會遭受毒手。
這實在有點困難,花羞也還是寄人籬下,戚氏一邊自言自語似的嘀咕:「我家小姐不是神仙。」
翠黛更是呵責紅衣:「你賴上我家小姐不成。」
紅衣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她把這句話重複了無數遍,其狀堪憐,邊說邊哭,邊哭邊扭身想走。
「等等!」花羞喊住她,「我能救你,但你切記要聽我的話行事。」
紅衣像個等着臨刑的死囚突然聽見被赦免,忙轉身對着花羞叩頭:「奴婢聽話,奴婢聽話,奴婢聽話……」
她又把這一句複製了無數次,是歡喜。
花羞正色道:「好,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啞巴,直到我把你帶走的時候恢復正常。」
紅衣沒能聽懂她的話,用目光探尋。
花羞解釋給她聽:「裝啞巴而已,雖然現在不能確定到底是誰想害你,畢竟這羹湯中間過手的人很多,問題出在哪裏不得而知,但還需防備對方會有第二次,假如你成了啞巴,對方目的達到,此事也就了之。」
紅衣來找她正是為了這一樁,急忙應了。
花羞嚴肅道:「別答應的這麼輕鬆,裝,很難,且不是一時一日,究竟我何時能離開也未可知,你確定不能露餡?」
紅衣點頭如搗蒜:「能,一定能。」
翠黛幫腔道:「做不好就是死路一條,你心裏有數。」
花羞離身下炕,在房裏踱步,考量半晌道:「舅母讓人送羹湯到如意居已經有些時候,按理你已經吃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裝啞巴。」
紅衣隨她身邊:「奴婢謹遵表小姐之命。」
花羞又道:「你來我這裏只怕也有人看見,稍後誰問起,你就說……哦,你說不了話的,總之你比劃也好,無論你怎麼表述,就說來找我治療喉疾,無端不能說話,你以為得了喉疾。」
紅衣見花羞想的非常全面,才明白這位表小姐聰明絕頂不是浪得虛名,忙應承:「聽表小姐吩咐。」
花羞按住額角突然道:「糟糕!」轉向紅衣,「你一路過來遇見的人,同他們說話沒有?」
紅衣認真的想了想:「天黑,沒遇到誰,只在您這裏遇到娥眉姐姐。」
花羞擺手:「她不算,我會叮囑她的。」
話撂下又覺不妥,遣翠黛道:「你趕緊去找娥眉,當心她對別人說起紅衣來這裏的事。」
翠黛扭頭就走,匆匆去尋娥眉。
花羞忽然又驚呼:「天啊,剛剛大妞也看到你了,她是舅母指給我的人。」言下之意,我不能保證她不說出去。
紅衣道:「表小姐放寬心,我剛剛來時,因為神情恍惚沒同大妞說話。」
花羞如釋重負,叮囑:「記住,你只是啞巴,不是聾子,閉音散的功效就是這樣。」
紅衣又次拜倒在花羞面前,千恩萬謝,視花羞為她的再生父母,她沒能明白花羞說的離開嘉府是籌謀嫁給施耘天,還以為花羞想回郢地,所以從這一刻就開始期盼,希望花羞早日啟程,早日帶自己離開地獄,略有些對昭蕙的不舍,終究保命為大,更何況良禽擇木而棲,跟了表小姐會更好。
花羞又細細交代她一番,比如喑啞之人的具體表現,假如做得似是而非,單單舅母身邊的學嬤嬤都逃不過去。
紅衣唯唯諾諾無不應允,勾留許久才回了如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