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只是那極有深意的一眼,乘風便不再看慕榮,轉而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沈慈問:「沈尚書的話當真可笑至極,你的意思是說,我是……?」
乘風難以置信地看向龍椅上的慕謙,又迅速轉回頭看向沈慈,連連搖頭道:「這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百里乘風不過一江湖草莽,幸得長平侯青睞,才在軍中謀得一官半職,我怎麼可能是……這實在太荒謬了,這麼大頂帽子,小小百里乘風怎消受得起!」
仍然跪着的沈慈卻仰頭望向百里乘風,那眼神仍舊咄咄((逼bi)bi)人:「百里將軍執意說不是,那便證明給諸公看,若你真的不是,自然也就不會懼怕驗證吧?」
慕榮哪裏肯眼睜睜地看着乘風受這等羞辱,這次投去憤怒兼警告的目光:「沈尚書,莫要欺人太甚!」
此時耶律圖卻從旁幫腔:「在下倒是覺得沈尚書說得有理,你們不是都說,這關係着你們中原的未來,皇室的正統嗎?若百里將軍內心坦((盪dàng)dàng),自然也就無懼驗證,但若他是,長平侯如此一再出言阻撓,莫不是怕結果驗證屬實,你便失去了繼承皇位的資格?」
耶律圖是外人,更是強敵,這大(殿diàn)之上許多心懷鬼胎的人不敢說的話,他卻敢說,且說得如此露骨直白!
慕榮聞言,臉色立刻(陰yin)沉了下來,看着耶律圖冷聲問:「你說什麼?」
慕謙聞言,臉色頓時也嚴肅起來。伏魔府 m.fumofu.com
果然,竘漠早已盯上了榮兒,耶律圖此次前來絕非只為認百里乘風,更是為了藉此機會除掉他們的心頭大患!
而他幾乎都可以斷定,此事背後必然也有耶律楚雄的授意,否則耶律圖何以能悄無聲息地偽裝成商人潛入大梁,卻又如此高調地出現在大周朝堂上!
此時乘風突然打斷了他們,石破天驚道:「陛下,臣願意驗(身shēn)!」
慕謙本能想要挪動,卻是在(屁pi)股剛剛離開龍椅不足一寸又生生停住了,然後又緩緩坐了回去。
「乘風!」慕榮心痛,怎能眼睜睜看着乘風受此奇恥大辱。
乘風終於肯面對慕榮,朝他深深一揖,一(身shēn)從容、眼中含淚、面帶微笑道:「君侯,無妨,倘若此舉能消除他們的疑慮,彌平這場風波,那乘風願意一驗。」
從他決心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天開始,他便已決定,今生今世他都只是百里乘風而已。當慕謙君臨天下之後,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存在對父親、對慕榮、對大周意味着什麼。
且不說他本就對皇權沒興趣,他更不願的是有心人以他的(身shēn)份為藉口向他們父子發難,尤其不願慕榮因他而為難。如果可能,他終此一生都不會讓慕謙和慕榮知道他的真實(身shēn)份!
他只想在有生之年能儘可能多地陪在至親(身shēn)邊,待到心愿了結,他便回到母親(身shēn)邊,回到那個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山寨,從此在慈母膝下盡孝,終此一生都不會再離開!
自從跟隨慕榮後,總的來說時間雖不算長,可他卻已將慕榮的脾(性xing)摸透了。
慕榮雖總是沉默寡言,外表看起來很冷漠很嚴肅,實則內心燃着熊熊烈火,是個重(情qing)重義的鐵漢子,尤其他也不是貪戀權位的人,任何時候都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所以,乘風絲毫不懷疑,假若他的(身shēn)份被曝光,那慕榮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擁立他為儲君!
可正如慕榮十分了解他的位置,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乘風也十分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若說做個將軍帶兵打仗、上陣殺敵,那他是絕對沒問題的,可若說要他做皇帝治理國家,他自認是絕對沒有那個本事的。
所以,他自始至終都只做着那個默默守護在慕榮(身shēn)邊的副將。
他知道,母親、(愛ài)妻、兒女、幼弟乃至眾多兄弟、心腹的死帶給慕榮的傷痛有多深,他雖然也想以公開的(身shēn)份彌補慕榮內心的傷痛,可理智時刻都在提醒他這樣做將會引發怎樣的風波。
他心疼慕榮失去的已經太多,也知慕榮若知真相,必會不惜一切護他,事(情qing)若演變到那一步,那他至今所做的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所以,於公於私,他都只能選擇默默的陪伴、守護。
而正因為曾經失去,所以慕榮才更懂得珍惜擁有,不願乘風為他再受委屈。正當他想要說什麼的時候,乘風卻對他搖了搖頭,那笑容還是那樣的溫暖人心,卻又是那樣的堅定,不容動搖。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看懂了乘風的堅決,明白了他細水長流的溫柔,明白了他(春c混)雨潤物細無聲的默默守護,明白了他一直以來謹守這個秘密的苦心,因此亦眼中噙淚。
然後,乘風面向文武百官朗聲道:「諸公既然要驗,那百里乘風便遂了你們的意!只是請諸公務必睜大眼睛看清楚,免得事後再以乘風為藉口挑起事端,意圖對大周、對陛下、對君侯不利!」
隨即,在眾目睽睽之下,乘風將自己的戰甲一一褪去,再將中衣脫下,最後除去裏衣,露出(胸xiong)前幾道已然結疤的傷痕。
由於他是面向群臣背對慕謙、玉林等人的,所有慕謙、玉林以及鐵二、朱三等是率先看到乘風的背的。
只一眼,慕謙和玉林的心好似都被狠狠地扎了一刀。鐵二見之,心更似猛的被人捅了一刀。
只見乘風轉過(身shēn),將背部展示給群臣看,頓時滿堂文武也發出了一陣驚呼,都不由地寒毛直豎,起了一(身shēn)的雞皮疙瘩。
只見乘風背部右半邊是一大片猙獰、醜陋、扭曲的疤痕,像是被什麼野獸啃過之後重新長起來的樣子,見之使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鐵二滿面心痛、愧疚與深深的自責,這件事就像是個噩夢一樣,這些年來一直纏着他。
時至今(日ri),他還是會偶爾夢見那年冬荒,乘風帶領他們進山打獵時遭遇深山野狼群攻,乘風在危急關頭不顧(性xing)命救了他,代價便是差點命喪於野狼利齒之下!
鐵二永遠都無法忘記乘風將他從狼口下拽開的(情qing)景,僥倖的是,乘風只是背部被咬掉了一塊(肉rou),並沒有傷到要命的脊柱根本。
若非乘風,當年的他失去的就絕不僅僅是右眼,而是開花的腦袋了,可乘風的背上卻從此留下了這個猙獰扭曲又醜陋的巨大疤痕。
雖然乘風總是在刻意迴避此事,也十分小心地不讓他看到那個傷痕,但鐵二心中的愧疚、悔恨與自責卻永遠也無法消弭。
近在咫尺的慕榮猛一見那傷疤,頓時便覺得一股(熱rè)血上涌,從不在人前流淚的他竟瞬間紅了眼眶,伸出手想要去撫摸那傷疤,卻是在尚未觸碰到時便硬生生收了回來,轉而變成了憤怒的拳頭,扭頭不忍再看,卻是對挑釁之人愈加痛恨了。
一雙血紅的眼怒不可遏地瞪向沈慈,卻見沈慈整個傻在了那裏,瞪大了眼睛看着乘風猙獰的背,張圓了嘴巴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乘風覺得應該差不多了,這才將衣服又一一穿上,轉過(身shēn)面向群臣從容依舊:「諸公可都看清楚了?」
群臣皆默,紛紛看向龍椅上的慕謙。
於是乘風轉過(身shēn)望向高高在上的慕謙,依舊淺笑道:「陛下可看清了?」
慕謙的嘴唇動了動,卻終是什麼也沒說出來。他怕自己一開口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qing)緒,所以他握緊了御案下的拳頭,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衝動。
常安瞥了一眼,見慕謙(身shēn)體恐怕有些吃不消了,便對下列首排的諸位宰輔道:「諸位相公,陛下該進藥了,請容老奴先扶陛下入內片刻。」
常安說着便向眾位宰輔一揖,隨即便上前扶慕謙。
慕謙在常安扶住他的那一刻,有些渙散的精力才被喚醒。
常安輕聲細語道:「陛下,該進藥啦,太醫叮囑過,必須按時服用的。」
慕謙回過神來,抬頭看向常安,常安只是充滿擔憂地看着他,好似一位仁慈的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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