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否的本意,是先招募居巢的萬餘流民,推行屯田!
如果只是一萬多流民,壓力就不會很大,有喬玄支援的五千石糧食,足以支撐到第一批水田造好,這樣,就可以通過賣出水田換回更多的糧食,然後就可以招募更多的流民,進行更大規模的開荒,這樣就進入一種良性循環。
可遺憾的是,事情往往不會按照你的預定的計劃走。
屯田才五日,便開始有流民不斷的向居巢涌了進來。
這個也正常,附近四里八鄉的流民聽到風聲,趕來居巢就食,也完全在情理之中,袁否和閻象對此也是早有心理準備。
但到了第八日,超過兩萬流民一下湧入居巢,袁否就知道大事不妙!
如果僅憑消息的自然流轉,附近四里八鄉乃至鄰縣的流民斷然不會這樣集中出現,這件事情背後,定然有推手。
閻象第一時間找到了袁否,說道:「公子,這樣下去恐怕不行。」
不等袁否回答,閻象又接着說道:「眼下,聚集在居巢城外的流民已經不下五萬,這就已經超出我們的預期了,原本足可供應一萬流民吃上一個月的口糧,現供給五萬流民,卻只夠吃十天,十天後,田沒造好,糧食卻沒有了,奈何?」
一邊的金尚也說道:「還不止此,明天乃至後天還會有更多流民湧入,若不早做安排,只怕連十天都撐不下來。」
閻象道:「元休公所言極是,公子,我們必須早做安排。」
袁否道:「早做安排?怎麼安排?」
閻象道:「區別對待,我們只要一萬流民,這一萬流民給飽飯,幹活,剩下的流民以及老幼婦孺,只供給一碗稀粥續命。」
袁否道:「子音難道沒聽過,不患寡,而患不均乎?你這麼做,必然激起民變!一旦激起民變,則屯田之舉必然前功盡棄。」
袁否說的是事實,如果真按閻象的法子,正向居巢蜂擁而來的流民必然會造反,一旦釀成大規模的民變,袁否就只能調兵進行鎮壓,到那時候,哪裏還顧得上屯田?而且,民變一旦爆發,袁否就是想屯田也不能了。
因為廬江的士族絕不會再來居巢買田了。
流民都被殺光了,廬江士族既便是買了田也雇不到佃農耕種,那買下田做什麼?扔在那裏拋荒麼?
袁否剛在說區別對待有可能激發民變,就看到張牛犢匆匆走進來報告說:「公子,北關外突然聚集了大批流民,看樣子是要鬧事。」
「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袁否當即帶着閻象往北關去。
在路上,袁否問張牛犢:「怎麼回事,流民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聚集北關?」
「末將也不知。」張牛犢搖搖頭,又道,「不過,他們好像聽到了什麼流言,說居巢府庫里的糧食已經不夠,先來的流民還有飯吃,後到的流民就連飯都吃不上了?」
袁否便回頭看着閻象,閻象趕緊搖頭:「公子,在下沒有跟別人說過這事。」
袁否哂然說道:「明白了,這定是有些人在背後故意散佈謠言,製造混亂。」
張牛犢恨聲道:「公子,這定是劉勛那個匹夫在背後挑唆流民,暗中向廬江十八縣散佈消息的也是這匹夫,還以為我們不知道呢,哼!」
袁否道:「牛犢,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講。」
說話間,一行人便已經來到北關,再登上城頭往外看,只見北關外已經聚集了不下五千流民,黑壓壓的一大片,而且情緒似乎頗為激動。
也不知道是誰首先發現的袁否,底下的流民忽然間激動起來。
「公子否!」
「公子否來了!」
「公子否來了,我們有救了。」
「對對對,公子否絕不會不管我們的。」
「公子否,我們也有力氣,我們也能幹活。」
看到袁否出現在城頭上面,底下的流民便立刻激動起來,不約而同的向着城頭下涌了過來,若不是現場有甲士把守着,極可能釀成踩踏事件。
但既便這樣,不到一百名甲士在五千流民的衝擊下也是岌岌可危。
袁否便回頭看了眼張牛犢,張牛犢會意,扭頭大吼:「全體肅靜!」
「全體肅靜!」
「全體肅靜!」
「全體肅靜!」
隨行的五十名甲士三呼響應,聲勢震天。
底下的流民終於停止了喧譁,所有人都蹺起頭仰望着城頭。
袁否這才上前一步站到了垛堞前,以他特有的大嗓門高喊:「父老鄉親們,我袁否今天把話摞在這,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着你們,不管你們來多少人,流民營地都永遠向你們敞開……」
袁否的話還沒說完,但已經無法繼續了。
因為聽了他前半句,底下的流民就已經激動得不行了。
「公子仁義,公子仁義哪。」
「公子好人哪,我們碰着好人了。」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我們有救了。」
「哈哈,阿二,我們有飯吃了,我們有救了。」
混亂的人群中,年長的、年幼的、男人、女人、全都喜極而泣,這些純樸的百姓啊,甚至都沒有懷疑過袁否能否說到做到。
緊接着,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這些激動的熱淚盈眶的流民就紛紛跪了下來,向着城頭上的袁否連連叩頭。
「公子仁義!」
「公子仁義!」
「公子仁義!」
起先是幾個流民自發的在那喊。
可在楊弘聞訊趕到城關之後,便立刻開始推波助瀾,帶着幾個小吏開始引導流民,在楊長史的努力之下,流民們的喊叫聲終於匯聚成一個聲音,北門城關便只剩下一個聲音,公子仁義的口號聲響徹雲宵,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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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一間民房內,劉偕、劉威叔侄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看到現場數千流民紛紛跪下來,高呼公子仁義,劉偕不禁擊節哀嘆:「失策,失策哪,這次我們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哪,原本是想藉此事打擊公子否的名聲,卻不料,竟反而助長了他的仁義美名,失策,失策了。」
劉威也恨聲道:「袁否這個奸詐小人,偽君子,還真是會收買人心哪,這一下,他的仁義名聲只怕是要傳遍整個廬江一十八縣了。」
劉偕卻又說道:「不過,仁義的美名終究不能變實實在在的糧食,袁否既然放出話來要對所有的流民都一視同仁,那我倒要看看,他拿什麼養活這些流民?就憑喬玄借給他的那五千石糧食麼?卻是十天都撐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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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關返回行轅的路上,楊弘、張牛犢等文武官吏都非常興奮,因為剛才的那一場危急非但沒給袁氏造成負面影響,卻反而助長了公子否的仁義美名,現在,縱然廬江的士族還對袁氏敬而遠之,可廬江的百姓卻都開始稱頌公子否的恩德了。
不過,袁否和閻象卻是一臉的愁容。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楊弘、張牛犢他們不是主事之人,所以不知道袁氏的難處,可袁否和閻象卻是再清楚不過,眼下的袁氏集團也就是表面風光,只等府庫糧食消耗殆盡,這些流民沒了飯吃,只怕立刻就會回過頭來罵袁否假仁假義、欺世盜名。
閻象說道:「公子,看來區別對待的方法真行不通。」
袁否說道:「這個就不用說了,區別對待肯定不行。」
閻象又道:「可除了這個辦法,在下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袁否道:「實在想不出辦法來,就先緩緩,且不可急着做決定。」
金尚附和道:「公子所言極是,越是緊要關頭,越是得沉住氣,需知緊要關頭,一步行差踏錯就可能萬劫不復,不可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