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金尚、紀靈商定好了大方針之後,袁否又回到袁術的靈堂守靈。
古人極重禮儀,袁否哪怕是做樣子,大部份時候也必須守在袁術的靈柩前。
小若榴提着一瓦罐小米粥走進靈堂,袁否連着吃了三大碗還有些意猶未盡。
前些天,因為形勢危如累卵,旦夕會有性命之憂,所以袁否幾乎沒有食慾,但現在終於是雲開霧散,食慾立刻就恢復了。
袁否吃得正香,侍醫華佗忽然從後堂走了出來。
華佗是仲家王朝的宮廷侍醫,所以不需要請示就能直入袁術靈堂。
「公子。」華佗皺着眉頭對袁否說道,「小人剛才無意中看到陛下所咳出的血污,發現其中並無鳩毒,所以陛下應該不是被張勳賊子所鳩殺,小人懷疑陛下之所以突然暴卒,其中恐怕另有隱情,還望公子下令徹查。」
袁否聞言嚇了一跳,他之所以要在昨天晚上藉口給傷員看病將華佗調開,就是擔心華佗這神醫會壞了他的大事,卻不想,華佗只是無意中看到袁術咳嗽留下的血污,就能夠判斷出袁術並非死於鳩毒,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那可不得了。
當下袁否示意小若榴守住靈堂入口,又問華佗道:「華侍醫,你說的是真的?」
「小人所說句句屬實。」華佗肅然道,「陛下的確不是死於鳩毒,而是另有死因。」
袁否兩眼微眯盯着華佗,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殺了華佗滅口,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人懷疑到他,因為他設計的計劃的確很完美,他不但偽造了袁術的手書遺詔,隨機應變製造出張勳鳩殺袁術的作案現場則更是神來之筆!
以當時的情形,張勳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嫌疑。
但是,如果華佗的這番話傳了出去,那麼結果就難說了。
以華佗的醫學造詣,他說袁術並非死於鳩毒,恐怕大多數人都會相信,而且華佗既然敢於這麼說,他就必然會有足夠的手段來證明自己,袁否兩世為人,對於古人在驗屍方面的造詣也是略有了解,華佗要想查明袁術的死因只怕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殺人滅口的念頭也就是想想,袁否終究不是曹操,做不出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事情,何況華佗還是中國古代第一個外科手術精專的醫匠,袁否還想着要將華佗一直留在軍中,幫助他建立系統的手術外科呢。
中醫在後世之所以屢屢遭人垢病,並且污衊中醫是騙人之術,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中醫中的手術外科並沒有得到發揚光大,而事實上,中醫的確是存在外科,而華佗就是手術外科的鼻祖,並且還發明了世界上第一種麻醉劑——麻沸散!
當下袁否問華佗道:「華侍醫,要怎樣才能確定家翁的死因?」
「必須得開棺驗屍。」華佗說完想了想,又不太確定的說道,「如果有必要的話,還需解剖遺體,驗看腸胃中的食物殘渣。」
袁否便嘆了口氣,對華佗說:「華侍醫,你不覺得這麼做是對家翁的極大不敬?」
「這麼做對陛下的確是大不敬。」華佗說完語鋒一轉,又接着說道,「不過小人以為,查清楚陛下的真正死因才是真正對陛下的尊重。」
站在一個醫者的立場,華佗這麼說當然是沒錯的。
袁否道:「那麼某想請問華侍醫,查清楚家翁的死因又是為了什麼?」
華佗不假思索的說道:「自然是為了查明真相,找到真正的兇手並將其繩之以法,以此來告慰陛下的在天之靈。」
袁否道:「華侍醫是否認為,張勳賊子並非真兇?」
華佗聞言嚇了一跳,連忙否認道:「小人絕對沒有這個意思,陛下雖非死於鳩毒,但是張勳賊子往陛下嘴裏灌鳩毒卻是衛將軍以及宿衛羽林郎親眼所見,應是不假。」
袁否深深的看着華佗,幽幽說道:「華侍醫,某一百個願意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但既便查明了真相又能怎樣呢?除了能夠證明,在仲家王朝內部除了張勳賊子和馮氏以外,還有人想要害死先翁以外,又還能得到什麼呢?」
「但總不能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吧?」華佗說道,「這個賊子今天敢於害陛下,明天說不定就敢對公子你不利。」
「這個某又何嘗不知。」袁否嘆息道,「可是華侍醫,你知道我們現在最大的威脅是什麼嗎?」
「最大的威脅?」華佗道,「江東軍?」
「沒錯,就是江東軍。」袁否嘆息道,「撤離壽春之時,我們尚有十萬大軍,可現在卻只剩八千不到,面對江東軍,我軍原本就已經處於極端不利的位置,此時如果還要繼續內訌的話,那麼不等江東軍殺到,我們自己就已經土崩瓦解了。」
「這個……」華佗語塞了,他只是個小小的醫匠而已,醫者的操守告訴他,必須查清楚袁術的真正死因,至於政治層面的考量,他卻是一竅不通。
袁否肅然道:「眼下我們最大的敵人是孫策的江東軍,就讓這個真正的兇手暫且得意一時吧,華侍醫,請相信某,等穩定住局勢,某一定會把這個真正的兇手揪出來,並且繩之以法,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若是不報,豈非枉為人子?」
「公子英明。」華佗明顯被說服了,他完全就沒有想過袁否會是兇手。
袁否再次深深的看了華佗一眼,確信這個千古神醫是真被他說服了,說到底,華佗也就是醫學造詣過人,但在為人處世方面卻真是小兒科級別的,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很傻很天真的對曹操說,要想根治頭風病就得開顱。
當然,現在有了袁術的介入,這樣的悲劇是絕不會重演了,因為袁否根本就不打算放華佗走人了。
華佗想要告辭時,袁否又想起一件事。
「對了,華侍醫,那個人的情況怎麼樣了?」袁否又問道。
華佗道:「回公子,那個人能否保住性命,就看今天了,如果今天日落之前,他的熱度能夠退下去,那就有很大可能活下來,否則就死定了。」
「好的,某知道了,你繼續去照顧他吧。」袁否道。
「諾,小人告退。」華佗沖袁否揖了一揖,轉身走了。
直到華佗的身影離開,袁否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心下也是有些感慨。
史學界有一段公案一直辯說不清,有說是英雄造就時勢,有說是時勢造就英雄。
袁否現在卻漸漸開始相信,真是時勢造就英雄,想他不過是未來一介普通職員,如果不穿越的話,勢必庸庸碌碌過完一生,可在穿越回到漢末亂世之後,他卻迅速融入時代並變得腹黑無比,他不僅親手結果了袁術這個名義上的父親,更大言炎炎跟華佗說,將來要揪出真正的兇手,並繩之以法。
有那麼一刻,甚至連袁否自己都被他的說詞給說服了。
也許,曹操這個大奸雄也是這麼一點一滴的煉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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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羽林衛終於回到了龍亢。
由於紀靈嚴密封鎖了消息,所以直到現在黃猗都還不知道龍亢已經出了大事。
命令羽林衛在縣城外休整,黃猗徑直帶着數十騎家兵家將昂然進了龍亢縣城,然後直奔袁術的行在而來。
進了行在之後,黃猗發現仲家王朝的文官武將除了大將軍張勳以外,幾乎全到齊了,不過,當黃猗的目光轉向堂上時,卻一下愣住了。
黃猗簡直不敢相信,跪坐在首席上的居然是袁否。
更令黃猗感到意外的是,袁否身上還戴着重孝,這是誰死了?
黃猗本能的意識到不妙,不及向袁否見禮,轉身就要往外走。
「拿下!」紀靈一聲大喝,兩側的羽林郎便蜂擁而上,將黃猗摁倒在地。
與此同時,守在行在大門外的羽林郎也同時發動,不過對黃猗的家兵家將,羽林郎就不會那麼客氣了,直接就動了刀。
不到片刻,黃猗的數十名家兵家將就被斬殺殆盡。
「袁否匹夫,你要做甚?」黃猗被摁倒在地動彈不得,只能高聲求救,「大將軍,大將軍何在?大將軍救我……」
「別喊了,駙馬都尉。」袁否冷然道,「張勳賊子與賤婦馮氏暗通款曲,被先翁察覺之後竟然喪心病狂,鳩殺先翁,兩人已然被下獄了。」
什麼?終於東窗事發了麼?黃猗一聽人都傻了。
其實,袁否也真是歪打正着,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皇后馮氏其實並非張勳的表妹,而是張勳府上歌妓,在被張勳進獻給袁術之後,兩人之間仍然是不清不楚,而黃猗和袁姬,恰恰是知道內情的其中兩個人。
不過黃猗真沒想到張勳和馮氏竟敢毒死袁術。
當下黃猗掙扎着說道:「袁否,呃不,阿兄,張勳賊子和馮氏合謀毒殺先帝,小弟卻並未參與其中,你也知道的,昨晚小弟領兵在外,並不曾參與其中呀。」
這時候,羽林衛左部司馬張牛犢忽然氣喘吁吁跑進來,稟報說:「公子,江東軍,江東軍殺過來了!」
袁否不由得吃了一驚,江東軍來得好快!足足比他預想的要快了半天!
江東軍早到了這半天,一下就把袁否逼入到了絕境,因為袁否這邊還沒來得及清除異已呢,等會打起來,萬一張勳、馮氏的殘餘勢力趁機發難,或者陸勉趁機倒戈,那就完了。
階下侍立的文官、武將更是大驚失色,張勳、紀靈先後敗於孫策之手,仲家王朝這些文官武將已經被孫策嚇破膽了。
袁否一回頭,看到黃猗還在可憐巴巴的看他,便吩咐羽林郎把他押下去看好,眼下他也沒心思處理黃猗,只能回頭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