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剛好,怎麼就下床?」
桂媽媽明擺着不願意她去,但說了一句就罷了,只隱晦着,「不用急。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公子都有安排。」
鄭歸音是不知道他有什麼安排。把趙慧兒請過來,叫人知道了也只說是傅大人和他訂了親的宗女妻室在此處。
柳空蟬竭力裝成了若無其事的模樣,她不知鄭歸音這場病是怎麼回事。發病時急如山倒,養好的時候居然也沒有傷了她的元氣。
她當然恨不得鄭歸音自己折騰着跑來跑去,一命歸西。桂媽媽瞧着一主二仆離開了,反倒看向柳空蟬,在昏暗的燈光下叮囑道:
「我知道你想起了什麼,但回家連爹娘也不要問。你們家柳老爹出府時就是因為多說了兩句,在京城無法立足,才不得不投奔了公子移居到明州城來的。」
她低聲應是,盯着地磚的雙眼裏透出了震驚恐懼。當初老侯爺兵敗,又傳來投敵的消息,清遠侯府被抄。
世子傅映風本來要下獄,卻突然重病臨危,御醫來看了沒希望了,他才能被范夫人送到外祖范宰相府里去等死。
萬萬沒料到等李大帥和虞宰相從前線回來求情,剛登基的皇上也坐穩了皇位,病重的清遠侯世子過了一年居然又活過來了,半點元氣也沒有傷。
那時,幾乎就和鄭歸音這時的情形一樣。
雲濤小築的前院子裏燒着柱油燈。半人高的石燈柱。柱頭雕刻式樣不一樣的百花鳥獸。黃紅的焰火搖動,前後院只隔了一張四角飛檐壁門。到了下半夜,守門的五六名家將散站着,都有了些疲倦,這時瞧着鄭歸音被扶着出來,他們神色也像是鬆了口氣,浮出一絲笑而後低頭退步,避開。
「……總算是救回來了,不用看九公子的臉色了。」小聲嘀咕着,他們倒也沒攔着她出後院,去了前廳。她來到了前廳的後門三級石階邊。
「你去和我母親說。我娶不了你。這門親事我要退。」
傅映風暗沉的說話聲恰好傳來,她腳步微滯。在她眼中,趙慧兒可不是這樣好使喚的人,嫣濃連忙更小心地扶着她,走到了階上。
廳中的燈光透過了六扇後門的雕紋,透出了明黃色。逢紫眼中卻有了憂色。她已經察覺到二娘子的這場病和這門親事之間的關係了。
現在傅九公子堅持要退親,豈不是更要了二娘子的命?
院牆外,火把高燃,一團團艷光火把在夜空中如流光,數過去有四五隊。他的家將們大半在院子外面圍巡着,不叫遊園的客人們誤闖進來,免得撞到他和鄭家的姑娘在一處。
「……」
廳中的趙慧兒似乎並沒有出聲。傅映風也不指望她有什麼主意。
「這是我寫的退婚書。你拿着。如果要告官說我悔婚或是要去宗正司說理。我都受着。我也不瞞你,我是想娶鄭家的娘子。她如今病得不輕,我無論如何要給她個交代。」
久久的寂靜後,鄭歸音的腳有點酸軟的時候,趙慧兒終於開了口:「……妾身聽說,大人的船,在普陀港附近抓了一個蕃客。「』
「正是。就是那位以前和你訂過婚,送過一千貫彩禮的蕃客。」傅映風頓了頓,「我總不能讓他落在外人手上。」
「……妾身明白了。」趙慧兒早見識過他變着花樣教訓傅老三的手段,這時用到了她的身上,她沉默施禮離開。
聽得這幾句話,嫣濃和逢紫的臉色全變了。那番客分明應該是由鄭家從海賊手上贖回來才對,怎麼又落到傅九公子手上去了?
「二娘子。」
鄭歸音被扶回來,馮虎和鄭家的家丁守在了後院裏。馮虎上前,鄭歸音低聲和他說了幾句,待得回了房,她叫了桂媽媽和柳空蟬等人去歇息。
房內一空,她才靠了床上嘆氣道:「三郎在幹什麼?竟然讓那蕃客逃走了不成?」
嫣濃吐舌,逢紫也難免勸她不要操心,落在傅映風手上那也是理所當然。
「依奴婢看,就不應該巴結上趙娘子,她名不正言不順,論家勢不及長公主,論閨譽名聲不及柳家的娘子,論與傅九公子的患難長情不如儂娘子。論門當戶對,范家的娘子,傅家的娘子、秦家的娘子們哪一個不比她強?」
逢紫扯了嫣濃一下,嫣濃閉了嘴。鄭歸音向來寵愛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頭,這時嘆道:
「原來你竟是個看家勢的?要論家勢,天下女子無人能和公主比了。但她能叫范夫人看中她,又能叫傅九公子心甘情願在皇上面前說要娶她,這就是哪家娘子都比不上的能耐了。」
「半點真心也沒有!她在外面收了多少財物?單是我們鄭家……」
嫣濃小聲嘀咕着,被她瞪了兩眼才不出聲了,她啐着,「你打量着公主就不收?皇帝還抄了咱們家呢!」
前面趙慧兒默默出了廳,在夜風的嘶嘶中離開雲濤小築,往日裏的山石奇景如今變成了猙獰怪石,她的心也被春夜裏的冷風吹得有些涼。
水聲撲岸,隱約可聞,到了門前,只有一星燈籠火光在等着她。除了碼頭上船婆子們,唯有一個丫頭忠心地在門前侯着。
「你過來。」她喚着紅兒。明知道這丫頭是鄭家差來的人,也是傅映風的眼線,她招了她過來,輕聲吩咐:「你明日尋機會找到鄭娘子,說我要見她。」
紅兒輕聲應了,趙慧兒上船回去時在艙內沉思着,那蕃客居然落到傅映風手上的事,鄭家沒理由不給她個交代。
雲濤小築,月影沉沉。
傅映風知道她醒了,趕過來陪着她,餵她吃了半碗藥粥,見她胃氣開了,在燈下臉色也好了。他終於放了心:「你看,我們除了成親也不可能有別的結果了。」
丫頭們都去歇了,唯有她與他兩人。他笑着,坐在榻前握了她的手,端詳她的神色,「我送你回去的時候,就和你哥哥商量我們的親事,你歡喜不歡喜?」
這就是她的目的,但此時她看着他,心裏卻是沉重,遲疑道:「……我剛才聽你奶媽說,她說現在秦侯府的侯爺,你的二叔,還沒有子嗣?」
措不及防的,他放下小碗的聲音稍重,發出輕響,她嘆了口氣,也握緊了他的手,又道:
「你娘不喜歡我是不是?其實憑你外祖家和傅家,還有你自己的能耐,等上十年。等你二叔年老過世的時候,你是不是更容易得回這個爵位你娘也不願意你去爭什麼北伐,爭什麼軍功?」
「……」他凝視着她,「我的事我自己明白。我不單是為了這個爵位。也不單是為了娶你。我是為了我自己心安。」
不待她再說,他又笑着,
「再說,我現在姓傅,再想拿回秦家的爵位哪有那樣容易的事?不知道要填多少人情、財物、甚至十幾條人命進去。我二叔現在才四十。聽說最近連納了兩個新妾,都是良家子。另外,還有我三叔在等着。他有嫡出一子一女,庶出還有三個兒子。」
「……」
她半晌沒出聲,久久才嘆,「你娘會替你安排好的。」
秦侯爺一直沒有嫡子,這未必沒有范夫人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