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楊天寧閉着雙眼,腦海中還是不由自主地閃現起以往他與她的數次相遇。讀字閣 m.duzige.com
第一次是在出京城之際,她明明是個女娃,卻故意穿着髒兮兮的乞兒服,扮成男孩子想混出城去,卻被守城的胡都統攔了下來。千鈞一髮之際是他出手救下了她。可她嘴上說着對他感激涕零的話語,心裏卻只想儘快逃離他的視線,還誆騙他說自己出城是為了去城外的觀音廟拜菩薩,僅此而已。
第二次相遇是在上清宮中,她終於換回了一身女裝,怔怔地站在松柏樹下發呆,後來莫名其妙地忽然哭了起來。發現他的到來,她變得驚慌失措,恨不得立即逃之夭夭。發現自己實在走不脫之時,她居然繼續誆騙他說自己來上清宮是為了求神仙保佑。
真是拙劣的謊話!
後來,她的身邊多了少軒,一個她十分信賴甚至心裏頭暗藏着幾分傾慕心思的男子。她看向他的眼神帶着她自己或許都不自知的溫柔和靦腆,可她卻從沒有對他表示過半分心意,一直默默地固守着自己的本分。
再後來,她的親人林叔也回到了她的身邊。她開始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緊緊地黏在林叔的身旁。可也會在林叔衝動或是頹喪之際,像個成熟的長者一樣,出言安慰甚至不着痕跡地引導他走出低谷。
她一直習慣於躲在人後,卻也有自己頗為獨立大膽的思想。記得三年前在荒漠過夜,她與他聊起了天道不公的話題,甚至說出想以一己之力改變天道的痴話。但彼時,她那雙眼睛裏閃過的有如群星般璀璨的光芒,讓他至今難以忘懷。她其實不乏堅強的內在,便是家破人亡四處逃亡之際,她也沒有表現出太多自哀自怨的情緒。
這是個乖巧又知本分的小丫頭,這是他對她的一貫看法。
而如今,這個小丫頭長大了……楊天寧正在感慨不已,忽覺得胸口處微微一動。
明月羽扇一般的濃密睫毛猛然顫抖了一下,那雙清亮的眸子如同黑夜中的一盞明燈瞬時亮了起來,只不過在裊裊的霧氣之中,那目光分明顯出幾分迷茫。
「金爺?」明月微微抬起頭來,似是很不解眼下的情況。可不到片刻,她的臉就刷地一下漲得通紅,從耳根紅到脖子,連白皙如玉的皮膚也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紅色。
「你總算是醒了。」楊天寧鬆開了覆在明月腰間的雙手,一面別過頭不去看她,一面從浴盆中抽身出來。他渾身濕漉漉的,那修長而完美的身形在霧氣之中亦被勾勒得一清二楚。而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卻似被蘊染上了幾分水汽,朦朦朧朧地看不分明。
「……多謝……」明月的聲音細若蚊吟。
「呵。」楊天寧苦笑了一聲,輕聲嘆道,「你別怨我就是萬幸了。」
「怎會……」明月的聲音更輕了,輕到幾不可聞。
然而楊天寧還是聽清了她的話語。他心下百味雜陳,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徑直走向了門口。
誰知門外忽然傳來劉大伯的聲音:「少主,您怎麼這麼晚了還沒歇息?」卻是劉大伯起夜小解,見主屋燈火通明,這才姍姍來遲。
「快了,你先去睡吧。」楊天寧連忙以手扣門,口中卻是狀若無事般說着。
劉大伯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楊天寧卻神差鬼使一般停下了出門的腳步。「你……」他略微停頓了一番,這才刻意壓低了聲音,繼續問道:「好些了麼?」
「嗯。」明月輕輕地應了一聲。
「炎月印?」他沒頭沒腦地又問了一句。
然而明月顯然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依然輕聲應道:「嗯。」
「怎麼會如此?」楊天寧表示不解,「你不是已經完成返血儀式,壓制住白澤的魂魄了麼?」。
「……」這個問題一出,明月也陷入了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