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雅回頭看了看,只見在一片黑漆漆的空洞之中,有一個小人正在向自己跑來。她知道她不能讓那個人追上,她深深地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心道,孩子,回去吧,等你到皇祖母的這個年紀在來也不遲。
「皇祖母!皇祖母!皇姐!皇姐!」
太子拼命地呼喊着。
最先醒來的是霜容公主,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說:「我剛才怎麼睡着了?」
太子道:「皇姐你剛才突然就暈倒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趕緊喊。你怎麼了?還有,皇祖母?她怎麼了?」
姐弟二人一起查看着齊雅,發現剛才還有明顯呼吸的齊雅,此時呼吸已經微弱了。
霜容公主道:「快去!請太醫!請父皇!」
太子被霜容公主的緊張給嚇到,趕緊一溜煙跑了出去。清雨趕緊衝到寢室,她懂得點醫理,她摸了摸霜容公主的腕子,淚眼婆娑地說:「公主,皇太后怕是不行了。」
霜容公主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不知作何感想,她似乎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她記得剛才在短暫的昏迷中,她似乎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皇祖母,那個陪在皇祖母身邊的人是先帝嗎?他們二人都那麼的年輕,風華正茂。
若真是如此,皇祖母一定很高興吧。
霜容公主,抬起頭看了看。那是雕樑畫棟的天花板,那是宮廷該有的樣子,可是她卻似乎看到了別的什麼。她確定,那不是她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心看到的。
齊雅此時不知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之中,她只覺得自己渾身輕快無比,像一片樹葉,或是一隻羽毛一樣,飄飄蕩蕩飛在空中。
她似乎看見了一群人衝進了她的寢宮。
太醫們還在試圖用參湯吊着她的性命,幾個醫官似乎還在做着最後的努力,用銀針扎着她那老邁身體上的穴位。她的兒子,兒媳和眾位大臣以及皇宮貴族都跪在外面。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的在哭泣着。
齊雅只覺得這一幕很熟悉,很熟悉。
她是如此送走了太祖皇帝,送走了先帝,還送走了她的幾個兒女。如今終於輪到自己了。
她似乎看到了霜容公主。
霜容公主似乎也看到了她。
她想和霜容公主說點什麼,但是她開不了口了。她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想想,她所要囑咐的不是早就告訴了霜容公主嗎?再說,那張空白的旨意上不是已經填上名字了嗎?
又是齊家的人。
無論結果如何,總是霜容自己的選擇。既然是她自己的選擇就好,總比當初沒得選要好的多吧。
哪怕再有無數個不放心,如今也該放心了。
齊雅似乎已經聽到了有人呼喚着她的名字。她再次閉上眼睛,這次是永久的閉上了。
「皇祖母!皇祖母!皇祖母!」
如此撕心裂肺地哭喊聲是霜容公主發出來的。她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上,似乎真的看到了她所敬愛的皇祖母隨着風一起飄走了。
不可一世的女皇,最終以先帝皇后的身份與先帝合葬。
按照她的臨終願望,她成為女皇的那段歷史被改寫為「代理朝政」。她只是作為王家的媳婦來看管着王家的江山。江山從來都是王家的,她也從來都是王家的。
樂天公主獲了恩旨,從封地前來奔喪。可她的目的根本不是來奔喪的,而是再次返回都城的。
直到三個月後,皇帝叫她進宮。
皇帝,樂天公主的三哥,再也不是那個只懂得舞刀弄槍的蠢笨之人了,他可是坐擁天下,擁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利之人。他不准許任何人在自己的面前撒野,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嫡妻,或是自己的嫡出妹妹,都不行。
皇帝道:「樂天,母后的白日祭禮,你可打算何時回到封地。」
樂天公主道:「皇兄,您可別忘了。當初我公主府可是權力支持着您,您可是答應要賜下我一片榮華富貴的平安生活的。」
皇帝笑了笑,心道,當初的旨意不也是你樂天公主一個人寫的嗎?你最初的打算不是指望着朕是個廢物,自己好做那操控着傀儡之人嗎?怎麼,如今不能如願,心有不甘了嗎?
皇帝道:「回到你的封地去吧。那也是母后的一願。」
樂天公主道:「皇兄,您這樣可就不對了吧。我在都城可是有公主府的,封地再富饒肥沃,怎麼能比得上都城的繁華?」
皇帝想着,若是樂天公主肯理解母后的意思,他不介意讓自己留下的這個唯一的妹妹能舒舒服服過完下半生。可她若偏偏留在都城的話,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樂天公主,絕對不是那安分守己的人。若她敢做出什麼舉動。那他只能讓這個被驕縱的皇妹知道,在皇家,從來只有天下和皇權才是最重要的,手足之情只不過是裝飾品罷了。
皇帝問道:「你可想好了?」
樂天公主堅定不移道:「早就想好了。請皇兄准許。」
皇帝道:「好,朕就還將樂天公主府賜還給你,准你一家人在都城居住。」
樂天公主心愿達成,她有件事一直縈繞在心間,她問:「在母后成仙那一天,皇兄可感覺有何異常?」
皇帝道:「何為異常?」
樂天公主讓身邊侍候的人都退下以後,才放低了聲音說:「不瞞皇兄,那日我正在午睡,忽然就夢到母后還有父皇了。夢到我們兄妹幾人。母后好像很愛我們,在夢裏她很溫柔還抱着我們,一直對我們溫暖的笑。還有個比我們都大一些的女孩子,似乎覺得那應該是我們早就夭折了的姐姐。」
皇帝本不想對人談起此時。在那日母親仙去之前,他曾經有過短暫的昏迷。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裏還是醒着,後來聽說霜容公主也有類似的經歷,他便也沒太在意。今日聽到霜容公主也如是說,他倒是覺得不得不認真對待起來了。
他道:「你說的這些,朕也夢到過。朕夢中的母后和父皇很是年輕。我們都還是小時候的樣子。」
樂天公主沉默了。是啊,那夢裏的樣子,是她最喜歡的樣子,是她最快樂的樣子。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一直都停留在那個時候,她有母親,有父皇,還有那些寵愛她的哥哥們。
只是這樣的幻想,只停留在一瞬間,她馬上回到了現實。
她眼前的這人不再是那個任由她欺負的三哥,而是皇上。想讓他聽話,看來要着實費一番功夫呢。
樂天公主道:「皇兄,那些不過都是夢罷了。以後的日子我們兄妹二人還要一起過下去才是呢。」
皇帝道:「樂天,皇兄奉勸你一句。女兒家還是相夫教子最要緊。朝堂上的事情還是少管為好。霜容的駙馬已經定下,可是要為母后守孝。不過三年後的大婚,可是要你多操持才是了。」
樂天公主道:「三年後的事,如今怎麼能知道呢?到時候若是用得到臣妹的時候,皇兄再說就是了。」
皇帝道:「這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