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伏在地,無法抬頭,只聽到朔鈺急急的喚了聲母後,後半截話似乎因為什麼緣故被強咽了下去。筆神閣 www.bishenge.com搜索,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
我靜伏在原地,聽到身邊人一個個退了出去,連宮女宦官也跟着退下,心裏不禁有些忐忑。
母后許久沒有發話,安靜的大殿內只聽見母后擺弄茶蓋的清脆響聲。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母后聲調平淡,不帶喜怒的開口說話,「前朝太子妃搖身一變成了當今聖上的賢妃,哼」
我以為後面必然會跟着責難之語,不料,卻是一句讓我摸不着頭腦的問句。
「這樣的安排,你可滿意」
我愣了半晌,遲疑道:「請恕臣妾愚鈍。母后的意思,臣妾沒有聽懂。」
「哀家答應過你的,不會少你的榮華富貴,哀家做到了。」
「母后的意思,這個賢妃之位,是您與臣妾的父親做的交易」我無禮的抬起頭來,不敢相信,母后竟然可以為了朔鈺能得到父親的支持順利繼承大統,不顧天下人的非議,將自己的長媳改嫁幼子。
母后低頭喝茶,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你既做了鈺兒的妃子,就當事事以鈺兒為重。讓你爹看在鈺兒是他女婿的份上,多加扶持吧。」
原來如此。母后並不知曉懿德太子的死其實也與我父親有着莫大的干係;還以為只要讓朔鈺與姚家聯姻,便可獲取姚家的扶持,抗衡郭平安,以防止懿德太子的慘劇再次發生。
我能明白母后想要保護幼子的慈母之心,卻不能理解她為保護自己的次子不惜犧牲太子與我的名聲。
從鳳儀宮出來,暮色已盡,斜月初升,微風輕輕翻動我的斗篷,透進絲絲涼意。我不禁拉緊斗篷,將自己裹得更嚴。
「小姐,是陛下。」
我正低頭整理斗篷,卻聽身後的春桃低聲提醒。
抬頭看去,果然見朔鈺正負手立在前方,身前身後一眾提着燈籠的宮女、宦官正躬身在道路兩旁等着他起駕。
我頓住腳步,看他焦急等待的樣子,莫不是在等我
「白鳳姐,」正想着,他忽然轉過身來,看到我立刻露出笑容,快步向我行來,「母后沒為難你吧」
「叩見皇上。」
我身後的宮人立刻跪下行禮,我才想起我也是該行禮的,忙屈膝行禮,不想卻被他及時拽住。
「賢妃娘娘。」
他身後的宮人也朝我恭敬行禮。
我示意他們免禮起身,朔鈺在我身旁嚷嚷,「看吧,我就說宮裏無趣。瞧瞧,一個個的,動輒行禮,你要是也跟他們變得一樣,那就更沒意思了。」
「這是規矩」
我話未說完,他卻附在我耳邊輕聲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你跟他們不同,以後私底下就別那麼規矩客氣了。」
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廓,有些癢,我伸手捂住耳朵,往後移開一步,坦然望着他道:「好。」
那些繁文縟節我也厭煩,既然他主動開口不必如此規矩,我又豈會不順着聖意。
像是沒有料到我會答應得如此乾脆,他愣了一瞬,才道:「你應承得夠快的。」像是又想到什麼,繼續道,「你還沒回答」那個「我」字幾欲出口,他瞟了眼周圍的宮人,忙改口,「朕,母后為難你了嗎」
「沒有。搜索,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
「那就好。」他喜行於色,看着像是真心在為我擔憂。
「陛下,」姚公公適時上前道,「您不是要去鱗趾宮嗎,夜風漸起,外頭越來越涼,您該起駕了。」
如果我沒記錯,鱗趾宮是江宛如的寢宮。
朔鈺朝他點點頭,又對我道:「朕明日再來看你。」
「恭送陛下」四個字尚未出口,他倒手快,迅速扶住我準備下拜的身體,「剛剛說過的,你忘了」
我不動聲色的抽回被他緊握的手,我實在不習慣與他過於親密。
他對我的不識好歹毫不介意,只再次叮囑我道:「記住朕剛才的話。」
「是。」
他笑了笑,轉身朝宦官抬來的步輦走去,正要坐上步輦,似又想起什麼,轉頭對我道:「對了,那套八仙過海,你看見了嗎」
我回想了下,才想起擺在條案上的那套玩意兒,「看見了。」
「覺得雕得好嗎」
我壓根沒細看又怎知雕工好壞於是只能敷衍,「還好。」
「是嗎。」朔鈺似乎很高興,鄭重其事道,「朕雕的。」
「啊」我的驚訝無法掩飾。
朔鈺看了更加得意,「那是多年前答應賠給你的,現在總算是能給你一個交代了。」
說完便坐上步輦擺駕前往鱗趾宮,獨留下我僵在原地。
賠給我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我轉動手中的物件,仔細打量。
這套「八仙過海」應該是由黃花梨木雕成,呈淺黃色,雕工說不上有多精湛,但看得出雕得很用心,沒有三、五年的功夫絕不可能完成。
賠我我還是理不出個頭緒。
三、五年前八仙過海八仙,八仙電光火石間,我猛然想起,五年前太子殿下生辰,我為討他歡心,特地跟人學畫畫,畫的就是「八仙宴飲」圖。
對了,我當時本打算用繡的,奈何我的基礎太差,臨時抱佛腳也不管用,幸而平日裏跟着二哥學過畫,於是求着二哥教我畫了這幅圖,打算送給太子做壽禮。
壽禮最終沒有送成,因為什麼呢我細細回想,是了,那時朔鈺還是宣王,與二哥脾性相投,常常過府來尋二哥一起玩。正好那日我在二哥書房內做畫,見他旁若無人的進來,怕他多嘴提前告訴太子,於是趕忙將畫了大半的圖收起藏到身後。他涎着臉來搶,我躲開,他卻玩心大起,一定要搶到手不可,結果這一來二去的竟把我辛苦畫成的圖給撕成幾份
我記得他當時為了安慰被氣哭的我,說過他一定會賠給我的話。
是說過的吧
我不敢肯定。當時我正在傷心,哪管他說了什麼,就算當時記得,後來也給忘了。這麼說,他不是安慰我,是當真的
手中的物件忽然變得燙手,我忙不迭地將之擺回桌面,吃驚地望着這套擺件,難以置信,「不會吧」
他不會是認真的吧
「不可能的。」我兀自搖頭,甩開那些不切實際的猜想。
雖說,他自幼就愛跟在我身後,可我們不過是兒時的玩伴,怎麼可能會牽扯到男女之情上。
「不可能的。」我再次篤定。
這一定是他的計謀,為了栓住我,讓我因為感動而站在他這邊。
是的,一定是這樣
「賢妃,」容易不知何時走到我身後,語帶擔憂,「您沒事吧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又是搖頭又是自言自語的」
我搖頭,「我沒事。」
「您累了一天,還是早些歇息吧。」
得到我同意,容易轉頭吩咐其他人準備熱水洗漱,自己則上前為我脫去外袍。
袍子剛脫掉一半,忽聽外面一陣慌亂。
「皇上」
我下意識的重新穿好外袍,尚來不及綁上腰帶,一身便裝的朔鈺已跨進屋內。
「你不是去鱗趾宮了嗎」我慌忙束好腰帶,嘴也沒閒着。
他上前拉住我,道:「跟我走。」
說着便把我往外拉。
他的力氣很大,我竭盡全力也無法掙脫,「去哪兒」
「跟我走便是,橫豎不會賣了你,怕什麼」
被他強塞進馬車,一路顛簸着行至朱雀門,因為有他自己的手諭和腰牌,並未受到侍衛的過多盤查,馬車極其順利的出了宮門。
聽到身後關閉宮門的聲音,我抬手欲掀開車簾偷瞄,卻被他眼明手快的及時制止,「現在別忙着掀帘子,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可就走不了了。」
「你要帶我去哪兒」我抽回手,皺眉道,「你不是要歇在鱗趾宮嗎,怎麼又想起來要出宮」
「到了再說。」說着,便閉目養起神來,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
不知道他搞什麼鬼,又不好追問。因為要掩飾身份,馬車也不是天子該有的規格,車內空間狹小,兩個人坐得太近,他的身體隨着馬車搖晃,幾次與我相撞,我往旁略讓了讓,還是無法躲開這樣的身體接觸,正在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有人敲了敲車門,低聲道:「陛下,該換馬了。」
朔鈺倏然睜開眼,嘴裏應道:「好。」眼睛卻眨也不眨的看着我。
「怎麼」在他的注視下,我有些心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裏出了錯。
他卻忽然笑起來,「方才走得匆忙,竟忘了讓你披件斗篷。」
「不礙事。」不是被他識破剛才的窘迫就好。
他自顧自的將身上的斗篷解下扔給我,「披上。」
「不」我的「用」字尚來不及出口,他已跳下馬車,對我的拒絕全不理會。
本打算下車再還給他,誰知,車簾一掀開,我立刻被冷得打了個寒戰。算了,還是身體要緊。將拒絕的念頭拋諸九霄雲外,極順當地披上斗篷,下了馬車。
早有幾名身穿便裝的侍衛牽着馬在此等候,見我們下了馬,忙牽過兩匹好馬,朔鈺翻身上馬,回頭看着我,眼裏有着催促。
本想追問他到底要把我帶去哪裏,想了想,問也是白問,索性上馬跟着他走,反正就是真帶我去我不願去的地方,我都已經跟到這兒了,也不可能掉頭回去。
悻悻地接過馬韁,上馬那一瞬瞥了眼將馬牽到我跟前的侍衛,渾身打了個激靈,「穆道長」
這個低眉斂目的侍衛不是穆楓又能是誰
「娘娘認錯人了。」侍衛淡然回道。
不,我絕不會認錯。
「你們,」我還想追問確認,前面的朔鈺突然抬手指着侍立在馬車周圍的宦官們道,「留在這裏等朕回來。還有你,」他的手又指向穆楓,「你也留下。其餘人都跟朕走。」
穆楓退到馬車前,一副恭敬有加的樣子。
我有太多的疑問,卻被朔鈺生生逼了回去,「白鳳姐,你大概真的認錯人了。」
我轉頭看他,我不相信他跟穆楓會不認識,那麼,眼下的情況又是怎麼回事
朔鈺對我笑了笑,一夾馬肚,卷塵而去。
他一動,所有的侍衛都跟着動起來。我看了看穆楓,也只能暫且拋下心中疑惑,跟了上去。
我驚愕的看着出現在眼前的十里桃林,月下桃花,花色濃烈,開得繽紛絢起白日另是一番嫵媚風姿。
「不錯吧。」朔鈺打馬行至我身畔,與我並馬而立,「我前些日子發現這大片桃林,想起你愛桃花,就帶你過來。本來準備明日再來,不過後來想想,覺得月下賞花別有一番意趣,所以就迫不及待的帶你過來了。」
我看着他得意的樣子,不自覺道:「我來過這裏。」
他的笑容即刻僵住,側頭看向我,我繼續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看到這大片桃花了。」
說完,我下馬朝桃林行去。
我聽到朔鈺吩咐侍衛在原地等候,隨後有他緊跟而來的腳步聲。
「你說你來過,」朔鈺停在我身前,目光卻停留在一株桃樹上,「是皇兄帶你來的」
我點頭。
記得那時我剛嫁給太子,他也是這樣什麼也不說只讓我跟他走,然後,我就被帶到這裏。我記得那天,太子在林中為我吹笛,一陣風過,桃花瓣猶如急雨,簌簌而落,輕拂過他的眉梢眼角
我的眼裏因為這些回憶,氤氳出水霧,我忙抬起頭裝作賞月,讓水霧迅速散去,而不是匯聚成淚,滴落在衣衫上。
「這麼說,我還是晚了一步。」
我側頭看他,發現他臉上有苦笑一閃而逝。
現我在看他,他笑着遞給我一隻酒囊,「賞花怎能無酒。」
我接過酒囊,輕啜一小口酒,酒味清冽,並不是他慣常愛喝的烈酒,想必也是為了照顧我的口味,我對他道聲謝,仰脖喝下一大口酒,心裏的陰霾頓時被酒香驅散。
他席地而坐,拿出另一隻酒囊,看着我道:「坐下來吧。」
我看了看他的便裝,再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宮裝,有些遲疑。
「白鳳姐,」他輕笑出聲,「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婆媽了以前那個無所顧忌,誰都可以不放在眼裏的姚白鳳去哪兒了」
對,從前的我豈會在意這些小節後來學着做個大家閨秀,規規矩矩,那是為了能配得上太子,不讓人瞧不起太子挑選妻子的眼光。可是現在,我守這些規矩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學着他,在桃樹下席地而坐,至於衣衫是否因此污髒,待會兒出去會不會引得那些侍衛瞎想,我可不管。
我正喝着酒,卻聽朔鈺幽幽道:
「白鳳姐,你不覺得你跟了皇兄以後,整個人都變得死氣沉沉了嗎」
我差點嗆住,抬手擦拭唇角溢出的酒液,想了想,「有嗎我沒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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