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她?我害她我圖什麼,圖王妃之位麼?」華盈寒冷笑了幾聲,轉眼看向姜嶼,「王爺覺得這可能麼?」
她這話好比是在撕他心裏的傷口,她知道,可她這不是彼此彼此嗎?
她給上官婧當牛做馬都可以忍,被人栽贓冤枉也能一忍再忍,她刺他一句話怎麼了,過分嗎?她就是給他一刀都不過分!
「放肆!」太皇太后斥道。書神屋 m.shushenwu.com
華盈寒誰都不想理會,她的忍耐早就到了界限,本以為今日進了宮再出宮就能熬到頭,結果呢?一場飛來橫禍,她成了眾人眼裏居心叵測的女子,機關算盡只為毀上官婧的名節!
他瞪着她,恨着她,太皇太后更是想要殺了她……
她的心實在沒有那麼大,包容不了全部!
太皇太后又下令:「來人,將她帶下去。」
幾個侍衛領命上前拿人。姜嶼卻抬手攔下侍衛,不准他們上前。
他盯着她,語氣冷而沉:「讓她把話說完!」
「還有什麼好說的?」華盈寒的神色僵去,指着上官婧對姜嶼正色道,「她有功,我就只有錯是嗎?」
上官婧忙道:「寒姑娘,我知道你委屈……」
華盈寒不想聽誰廢話,她盯准了姜嶼,抬起手重重戳了戳他的心口,字字鄭重:「你平心而論,我是大錯特錯了?!」
她幫他守城,幫他破陣,幫他讓狄族俯首稱臣,幫得她萬分內疚,只覺愧對大周,愧對華家的列祖列宗,到頭來東西沒拿到,委屈受了一大堆,她真是錯得很!
華盈寒越來越累,累得說話都費勁,垂下手,目光漸漸渙散,自言自語:「我是錯了,錯在根本就不該來這兒。」
「嶼兒,你還讓她在這兒廢什麼話,趕緊將她押下去,今日的事同她脫不了干係,哀家定要問個清楚!」
姜嶼也對周圍人的話置若罔聞,他的心口殘留着疼痛,是她方才戳的,這次她使的力氣比起上次要大得多。
太皇太后又催促那些侍衛:「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把她帶下去!」
侍衛面面相覷,沒有景王的吩咐,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華盈寒一通抱怨之後,此地有過短暫的寧靜。親貴們只敢竊竊私語,不敢大聲喧譁。
姜嶼還看着她,卻沒有一個字。而她已不想再看誰了,也不想用什麼喜歡不喜歡這等問題來折磨自己,只覺迷途知返,為時不晚。
上官婧趁着安靜的時候,緩緩抬起手,指了指華盈寒垂在身側的手,「寒姑娘,能先把那玉鐲還給我嗎?」
華盈寒這才想起來,方才她救上官婧時,玉鐲就陰差陽錯地到了她的手裏,現在還被她拿着。
她拿起玉鐲,看了上官婧一眼,又問姜嶼:「王爺送的?」
他終於挪開了目光,目視前方,萬分冷漠地言了句:「你真是放肆。」
華盈寒聽着這話只覺耳熟,上次她在璃秋苑給他洗衣裳,她使性子,漸了他一臉水,他說她放肆,又不怪她,怪他,怪他太寵她。
現在想來,也是個笑話。
「我若放肆,王爺打算如何?」華盈寒看了上官婧一眼,道,「上官小姐如今是無恙了,可王爺送她的那身衣裳毀了,王爺要奴婢給那身衣裳陪葬?」
姜嶼眉宇深鎖,目光又落到了她的面龐上,孤高,桀驁,一覽無餘。
華盈寒懶得再費口舌,不止移開了目光,連腳步也跟着挪動,朝可以離宮的方向走去,背對着眾人,邊走邊沉沉地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上官婧又急道:「寒姑娘,那玉鐲……」
上官婧的話剛說出口,華盈寒抬手的一瞬就將那鐲子猛地向地上砸去,鐲子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發出一聲清響。
上官婧愕然伸出了手,無奈她隔得太遠,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隻鐲子在地上支離破碎。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氣得連聲音都發起了抖,「你竟敢摔了哀家的玉鐲。」再次厲聲下令,「來人,把她給哀家拿下!」
華盈寒走得毅然決然,不曾回過頭,也不曾怕過什麼命令,但她的腦袋一直很昏沉,又到水裏折騰了一番,如今只覺頭痛欲裂,方才能說那麼一通話已是費盡了力氣。
她察覺她越往前走就越是吃力,還沒走出眾人的視線,身子驟然下滑,倒在了地上……
「快看,她好像暈倒了!」
不知是誰驚訝了一聲,打斷了姜嶼的思緒,他驟然回過神,轉眼看去,看見的竟是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
「盈盈!」
姜嶼擰緊了眉,衝到她的身邊,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抱在懷裏輕晃了晃,喚着她,「盈盈?」
她閉着眼,沒絲毫反應,渾身濕透了,頭髮也濕透了,連長睫上都還掛着水珠。
他摸着她的臉頰,掌心被她的臉灼得發燙,姜嶼怔了片刻,當即大喊:「傳太醫,速傳太醫!」
他舉目四望,看見前面湖邊有座殿閣,顧不上多想就抱起她,疾步朝着那座殿閣走去。
他上一次這麼抱她,還是在狄族王庭的時候,她為了追殺烈圖古而中箭,他抱她回房,她掙扎着說不合適……
他現在倒情願她打他,氣他,也不要見她不省人事的樣子。
姜嶼抱着華盈寒走了,其他人還停留在原地,大都還發着愣,噤聲不語。
上官婧穿着一身濕衣裳,迎風而立,被風吹得瑟瑟發抖。
「瞧瞧,我說什麼?有些人啊,入了眼入不了心;有些人入了心,縱然後來一時入不了眼了,影子也還在人心裏。」臨王妃微微一笑,「兩個都落了水,四哥心裏的惦記是誰,不就一目了然了嗎?上官婧算個什麼東西!她跳湖的時候,四哥連動都沒動過,人家寒姑娘跟着一跳,四哥就恨不得親自去撈人,嘖嘖嘖。」
臨王摟着自己的王妃,搖頭喟嘆:「四哥這一家子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有人驚異:「四王兄不是應該先管上官姑娘嗎?」
有人攤手,「這誰知道呢?」
其他人都沉默不語。不管景王殿下心中作何想,擺在他們眼前的場面就是事實。
那丫頭一暈,連大山崩於面前都面不改色的景王竟然慌了神,心急如焚地喊着傳太醫。相反,打從今早起就陪在景王身邊的上官姑娘還站在這兒,方才上官姑娘奄奄一息的時候,還是太皇太后着急着要傳太醫,景王連嘴皮子都沒動一下。
忽然有人指着遠處的殿閣驚道:「誒,那不是先帝為先皇后蓋的棲鳳閣嗎?從前只有先皇后能進,別人不能進的。」
話音一落,眾人就看見景王抱着那女子進了棲鳳閣。
如今的大祁,誰敢對景王說「不能」兩個字?
所以在場的人都噤了聲,有些事大家已心照不宣,也用不着再說出來。
晴夕看着這一幕慌了神,愣道:「小姐……這……王爺怎麼會抱着她走了呢?」
上官婧凝眸輕言:「我告訴過你的,讓你別為難她,現在知道怕了?」
太皇太后憤怒歸憤怒,但她兒子要一意孤行,她已無力阻止,只能牽起上官婧的手說:「阿婧,你跟哀家回去,哀家找太醫給你瞧瞧,莫耽誤了今日的夜宴,還有,此事哀家自會給你討個說法!」
「是。」上官婧頷首,「多謝娘娘。」
棲鳳閣早已無主,空置了多年,單每日有宮人會來打掃,到處都一塵不染。閣中有一張床榻,供主人小憩之用。
姜嶼放華盈寒躺到床榻上,坐到床邊探了探她的額頭,似越來越燙。
「主上,太醫來了。」
聽聞景王急召,幾個太醫拎起醫箱一路跑着過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進來就跪成一排,邊喘氣邊磕頭:「參見王爺。」
「過來瞧瞧。」
姜嶼拉過她的手放到床側,騰出了床邊的位子,讓太醫過來診脈。
太醫們不敢耽擱,一擁而上跪到床邊,依次細細把脈,
「啟稟王爺,這位姑娘只是受了些風寒,並無大礙,待臣等為姑娘開幾服藥服下,把燒退了,人自然會甦醒。」
「只是風寒?」
「回王爺,臣把脈把得出這位姑娘的底子不錯,比起常人不容易患什麼病痛,這次的風寒來得之所以急,想必是除了落水受寒之外,還與近來太過勞累,沒有好生休息有關,一旦身體發虛,就易遭寒毒入侵。」太醫拱手,「今後定要好生休養才是。」
姜嶼點了下頭。
幾個太醫退下開藥,床邊又空了出來,姜嶼卻沒再坐下。
他的心口已不再疼痛,而她的話音則還縈繞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她說她是錯了,錯在不該來這兒……
他難得付出一顆真心,到最後她卻拒絕得毫不留情,將他推開就罷了,竟還選擇了他的仇敵。
那一刻,他真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簡直是一敗塗地!
他可還剩半分尊嚴?
要不是他欠她太多,要不是莫名的捨不得,他甚至恨不得殺了她!
但他沒有想過,如果她根本就不曾出現在他眼前,他如今又會活在怎樣的一段命運里……
他一直在怪她,怨她,也恨她,不想再將她當做命里不可或缺的人,但是在她跳湖的那一刻,他忽然嘗到了失去她的滋味。
那種滋味足以打破他所有的自以為是,讓他不再以為她可有可無;不再以為沒了她,他還能做回從前的姜嶼,繼續漠視兒女情長。
她讓他墜入萬丈紅塵,註定要一世沉浮,逃不了,也回不去。
她是不愛他,可倘若沒了她,這世上也沒了他愛的人……
外面走來一個小太監,進了門便作揖行禮:「王爺。」
「何事?」
「太皇太后請王爺今晚務必去赴家宴,還讓王爺待寒盈醒後,派人將她送去刑司。」
姜嶼沒有說一個字,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眸色黯淡。
李君酌招了手,讓傳話的太監退下,看主上現在這個樣子,怎可能會將寒姑娘送去刑司。他另問道:「主上,是否要送寒姑娘回府?」
「先讓她在這兒休息幾日,找身乾淨的衣裳來,再回府去取她的衣裳,你親自去。」
「是。」李君酌領命去辦。
李君酌回到王府找去寒姑娘的房間,才發現寒姑娘早已將衣物從這屋子裏搬離,其他的東西都沒有動過,而桌上放有一個樟木箱子,那曾是他奉命轉交給寒姑娘的東西,他豈會不認識。
李君酌打開箱子,發現裏面的東西還原封不動地放着。
他又找去寒姑娘在後院的房間,房間潮濕又狹窄,連府中最末等下人住的地方都比這要寬敞。
李君酌急着回去復命,開始替華盈寒收拾換洗的衣物,而後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陣動靜,這動靜來自門外。
他立馬提劍追出去,發現一個身影閃躲進了牆角里。
「誰?」李君酌即問。
那後面是牆,來人若不飛檐走壁,定逃不出這個院子。
李君酌將劍抽出一小節,正色道:「再不出來,我就叫侍衛了!」
他話音落後,來人終於肯牆角出來,對他拱手,「君酌大人。」
李君酌把劍歸鞘,客氣招呼:「原來是秦少將軍,少將軍不在後院忙活,來這兒有何貴幹?」
其實他不用問也知道,王府不小,他們單單會在這兒遇上,他能想不到秦欽是來找誰的?
李君酌問:「少將軍找寒姑娘有什麼事嗎?」
秦欽望向那扇門,道:「聽說她最近過得不好,想來看看她。」
「恕我直言,其實沒有少將軍你,寒姑娘會過得更好。」李君酌笑了笑,又言,「我的話可能有些傷人,但是少將軍應該清楚自己在這兒的身份,也該清楚你和主上之間有什麼過節,倘若寒姑娘與你走得近,少將軍以為,主上會不會高興?」
秦欽點了下頭,沉眼道:「是我自私,沒有告訴她我在景王眼裏是個仇人,也是個無可寬恕的罪人。」
「這你用不着自責,主上也沒將此事告訴寒姑娘。」李君酌瞧了瞧天色,抱着劍拱手,「我還得給寒姑娘送衣裳去,告辭。」
他回到房裏取來方才收拾好的包袱,出來時見秦欽竟然還站在門外。
秦欽看着李君酌手裏的包袱,不明所以:「她在哪兒,為什麼要你給她送衣裳?」。
「寒姑娘在宮裏出了些意外,此事說來話長,不過太醫已經診治過,人沒事,少將軍用不着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