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的寒暄完畢,五人開始落座。
原本按照座位號,韓烽是應該和櫻井綾子坐在一起的。
不過女孩子臉皮薄,就和自己的弟弟換了個位置,韓烽與櫻井俊介坐在兩人座上,對面的三人座,櫻井一木坐在最外側,中間是綾子的母親,綾子坐在最裏邊。
櫻井一木笑道:「女孩子家很少出門,不方便與陌生男子坐在一起,小次郎,還請你不要介懷。」
韓烽笑道:「沒有介懷,只是有些遺憾,人說與美同行,秀色可餐,我是沒有這份好運氣了。」
短暫的相交,韓烽便看得出來,這櫻井一木是個開明的性格,果然,聽到韓烽開的玩笑,他輕笑道:「你這麼說,綾子的心底又該偷偷的高興了。」
韓烽抬頭,綾子羞得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再不敢看他一眼。
韓烽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自己剛甦醒那會兒打量過自己的相貌,的確是相貌平平,不帥呀!
看來這綾子的確是個靦腆內向的女孩,韓烽索性不再拿她開什麼玩笑了。
韓烽哪裏知道的是,氣質的改變對一個人的塑造影響太大了。
剛剛甦醒那會兒,三愣子呆呆傻傻的模樣,相貌也的確普通,自然毫無亮點。
可是這一路走來,先不說特訓讓韓烽的身體變得越發精壯,稜角分明,常年的帶兵打仗,衝鋒陷陣,更是讓他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濃烈的英氣,或者說軍人氣息。
進入遼陽以來,就連韓烽都沒有意識到的是,他的這層身份的偽裝,處處都考慮到了,偏偏忽略了自身相貌上的破綻,他身上的軍人氣息太濃重了,但凡腮幫一咬,那股在戰場上廝殺的金戈鐵馬之勢便會撲面而來。
「小次郎,你是東京人?」
「前輩怎麼知道?」
「聽你的話裏帶着濃重的東京口音呢!」
韓烽笑道:「原來是這樣,前輩您呢?」
「我們一家世代居住在大阪,後來才移民的滿洲國,對了,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當過兵?」
韓烽稍怔,疑惑地笑道:「難道這也能看出來?」
櫻井一木道:「感覺出來的,上過戰場的人給人的感覺便不一樣,特別是你沉默的時候,那種給人的軍旅氣息很強烈,我年輕的時候也上過戰場,只是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只安安心心地教書。」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
韓烽忽地驚醒,一直以來他都忽略了自己相貌上的偽裝,突擊隊裏的沈平為什麼是一眾兄弟之中最適合打入敵方陣營,刺探情報的?
就是因為他的長相普通,面貌憨實,怎麼看着都像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
可自己如今的相貌如果真的像是櫻井一木所說,帶着濃烈的軍旅氣息,那麼很有可能隨時會暴露自己的破綻。
暫時將這份警醒壓在心底,韓烽點頭道:「前輩慧眼如炬,服兵役的時候我的確跟着隊伍上過戰場。」
櫻井一木道:「你身上似乎沾染了許多這滿洲國人的生活習慣,倒不像是一個純正的曰本人了。」
韓烽又是心底一怔,自己明明已經很努力地按照自己腦海里想着的曰本人的各處習慣,小心地行事了。
居然還是被人一眼看出了破綻。
幸好只是這櫻井一木,倘若是韓烽準備去會見的日軍少將伏木直川,那事情可就真的是糟糕透頂了。
「前輩眼力過人,這些年我到處旅行,也嘗試着融入滿洲國生活,有些習慣一時半會兒倒是忘了改過來了。」
櫻井一木笑道:「我說呢,咱們曰本人還是很少蹺二郎腿的,小次郎,你既然稱呼我為前輩,我該告誡你的,咱們要學也是學中國的優良文化,去除糟粕才是,可不能學了他們的低劣之處。」
韓烽:「……」
連忙將蹺着的二郎腿放了下來,尷尬一笑。
「是。」
櫻井一木這時又從自己背着的行囊里掏了一陣,竟是掏出一副中國象棋來,攤開,笑着對韓烽說道:「小次郎,聽你的話,你對中國文化還是頗有些了解的,比如這中國象棋,我是酷愛的,感覺雖是廖廖三十二顆棋子,卻是包羅萬象,博大精深,甚至比起咱們的曰本將棋都有過之而不及,不知道你是不是會下?」
韓烽笑了,自己玩兒中國象棋有些年頭了,至少也是高級段位,光是棋譜都背了幾本,解開的殘局更是不計其數。
眼前這小鬼子居然要和自己下象棋,這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找刺激嗎?
「前輩,象棋的話,略懂一二,並不精通。」
「會下?」
「是的。」
「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對弈的同伴呢,這一路火車時間漫長,若是找不到個事情解悶兒豈不是太枯燥了,來來來,我們快下上兩局。」
櫻井一木對韓烽越發的熱情了,攤開棋紙,平鋪在座位中間放着的木桌上,擺好棋子。
「小次郎,來來來,快讓我看看你的棋藝如何,在大阪的時候,我把周圍鄰居殺了個片甲不留,從未遇到敵手,象棋這遊戲貌似簡單,卻是大巧若拙呀!」
「前輩先行。」
櫻井一木率先出炮,「你既然讓我先走,這便叫當頭一炮,陽謀,第一時間就能讓對方陷入被動。」
「我跳馬。」韓烽道。
「跳馬是個很好的選擇,中規中矩,看來你的確是懂一點中國象棋的,不過這中國象棋最精妙的地方就在於全盤的佈局,一招不慎,全盤皆輸,每顆棋子與棋子之間最好連成一片,不能給對手以可乘之機……我出兵……飛車……踏卒……我……」
「前輩,您好像一不小心被我的馬炮將死了,我這招好像叫馬後炮,無解。」
櫻井一木乾咳了聲,「好小子,我大意了,再來……你上馬,我用車頂退……換炮……捨車保帥……」
五分鐘之後。
「雙車將軍,你的帥營已破,前輩,我好像又贏了。」
「……」
綾子捂着嘴巴偷笑,父親的中國象棋下得出神入化,在大阪的時候是當地遠近有名的,沒想到就在這不起眼的列車上,竟是被這樣一個年輕人輕易的擊敗。
原本還滿是儒氣的櫻井一木老臉掛不住了,臉皮子輕搐起來,不信邪,「你這小子,再來」
一個小時之後。
列車員突然提醒,再有二十分鐘就要抵達新京了。
櫻井一木滿頭都是熱汗,頹然地躺在自己的靠座上,擺手道:「不玩了不玩了,你這年輕人,難道就不能讓一讓我這老前輩嗎?」
綾子偷笑的更厲害了,櫻井俊介揶揄道:「父親,我都能看得出來,你根本不是大哥哥的對手呢!」
櫻井一木:「……」
「車上顛簸的太厲害了,影響了我的發揮,小子,我問你,你到哪裏下車?」
「新京。」
「去新京做什麼?」
「我一直在滿洲國旅遊,這次準備去新京找我的叔父。」
櫻井一木驚喜道:「這麼說你還沒有找好住所?」
「是的,前輩。」
「那就請住在我家吧,剛好咱們在家裏再好好的切磋一番。」
韓烽想了想,考慮到自己之後要找伏木直川,未必第一時間就能找到,的確也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剛好再向櫻井一木一家人學學日本文化,順便改一改自己這面容的僵硬。
便道:「那麼,就叨擾前輩了。」
櫻井一木樂道:「人生難得一棋友,你我棋藝旗鼓相當,你能住在我家,求之不得。」
櫻井俊介擠眉弄眼道,「姐姐,我好像有點不太理解「旗鼓相當」的意思了。」
「……」
櫻井一木的老臉一紅,心道,平日裏果然是對這兒子太慈祥了。
五人一路說笑,又坐了20分鐘之後,果然抵達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