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個破廟靜悄悄的,一雙雙眼睛看不出心底究竟是作何感想,只是匯聚在韓烽的身上。
好半晌!
姜龍突然彎下腰去提自己的那幾個包裹,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朝着他望去。
姜龍乾咳了兩聲,道:「你們都瞅我幹啥呀?咱們這不是要去打小鬼子了嘛,我得把我這些東西放回去。」
這話語一落下,潰兵們似乎集體鬆了口氣。
孫書上尉雖然沒有打過多少仗,情商貌似也不高,膽量更不必多說,說話都帶着些靦腆和怯弱,可心底似乎還是有一顆想要保家衛國之心的。
他儘量使自己的聲音大一些,聽着不是那麼的沒有底氣,「兄弟們,武團長說的對,咱們不能再這樣活下去了,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夠了,再不想過了。
打鬼子,我想打鬼子,我想重新證明,我們不是只會打敗仗的。」
筐瓢附和道:「孫書長官說的對,小鬼子想要侵略我們的國土,除非是我「福南」人都死完了。」
李家勝道:「你個福南娃都開口了,我也不能坐着,算我一個。」
「還有我。」劉得發也是二人的同鄉。
連周少尉不甘人後,「你們湖南人不錯,我們河南人也不孬嘞,反正在這破廟裏呆着,遲早不是餓死,就是病死,還有可能被人家笑話死,死了連片兒草蓆都沒有,全便宜外面的烏鴉了,你們聽聽,前不久破廟外頭的那棵梧桐樹上還有不少烏鴉在亂叫呢!
我算是想明白了,我願意跟着武長官打鬼子,就是死,這一次老子也要死在戰場上。」
於姥爺拍手叫好,「咦,中,是條漢子,俺們是老鄉,俺陪你走一遭。」
「瓜娃子滴,你們湖南河南了不得喲,我們四川也不差嘞!川軍團都打光了,我們沒死,已經沒臉回家鄉去了,這次要是再不上戰場殺幾個鬼子,以後都沒臉見人了。」
「你咋又罵我嘞?」瓜娃氣的瞪眼。
胡圖大笑,「你個瓜娃呦!」
韓烽望向田大虎,他注意到這個中尉一直沉默寡言,就連此刻眾人重新燃起了一腔報國殺敵的熱血,他的臉上也仍舊沒有多少波動。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什麼職位?」
短暫的沉默過後,「報告長官,我叫田大虎,前東北軍少尉,現任98軍中尉副連長。」
「告訴我,你的選擇是什麼?」
「我……」
田大虎似乎猶豫了,臉上閃現出掙扎,仿佛有一段悲慘的記憶湧上了他的心頭,令他的表情痛苦不堪起來,他開始渾身哆嗦着,兩眼已經變得赤紅,卻不是憤怒,仿佛是在恐懼,「我……我,我只想活着,不論怎麼樣,我得活着。」
「欠削啊你,你個木頭疙瘩,像臭蟲一樣在這破廟裏活着,你打算活到什麼時候?
老子咋就有你這麼窩囊的同鄉呢?真是把咱東四省的臉都丟到這晉南來了。」
姜龍似乎是打習慣了田大虎,二話不說,上去就是兩腳,直接將田大虎踹倒在地,然後對韓烽道:「報告長官,姜龍,田大虎,願意跟着你殺鬼子。」
韓烽緩緩點了點頭,又望向其他的潰兵們,朗聲道:「那你們呢?」
「殺鬼子!」
「殺鬼子!」
孫書這一批潰軍里的長官們做足了榜樣,其他的潰軍士兵們自然不會有二心,一起喊了起來。
韓烽大笑道:「好,知恥而後勇,能百戰百勝,從今天起你們就會發現,打敗仗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從現在起,不管咱們後續隊伍會變成多少人,咱們組成一個抗日獨立團,就叫後勇團。
我是你們的團長,武烽,現在,所有人立刻跟上我,出發!」
韓烽的吼聲落下,和和尚一道率先踏出破廟的木門,身後姜龍第一個跟上,至於他那些包裹,連看都沒有再看上一眼。
其他人緊跟着魚貫而出。
皎潔的月色將夜路照得通明,今晚註定了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夜晚,所有的潰兵們在踏過破廟木門的那一刻,心底都升起了一股難以言明的感覺。
是的,是那種久違的熱血。
是的,是那種重新活着的感覺。
是的,是那種可以挺胸抬頭,重新做人的感覺。
「都跟緊嘍,我知道你們不少人肚子還都餓着吧!你們團長我給不了你們吃的,不過你們放心,小鬼子那兒有吃的,鬼子小隊的物資也不少,將他們幹掉之後,咱們吃他個肚圓。」
和尚領着隊伍前行,韓烽則是來到隊伍的中間,來回徘徊着朗聲喊道:
「小鬼子吃啥呢,告訴你們,他娘的這小鬼子的口糧吃的可真不賴,牛肉罐頭,正宗貨,基本上不含什麼雜質,那一口咬下去,香酥滑嫩,軍用壓縮餅乾,別看餅乾不大,就巴掌大小,一塊兒吃下去,一天頂飽。
這些東西都沒吃過吧?嘿嘿,咱今兒個就帶你們去嘗嘗,告訴你們,這天底下什麼東西最美味?那就是從敵人手上搶過來的東西最美味。
你們都給我記住,我後勇團沒什麼太多的規矩,團規什麼的老子更是從不講究這些。
只有三條。
第一,老百姓,這一點誰也不要給老子碰,觸之則立刻軍法處置,這一點永遠不會變,咱們是當兵的,要是連手無寸鐵的百姓都欺負,都去禍害,告訴你們,那就是連豬狗都不如的東西。
咱們都是爹娘養的,咱們的爹娘百姓是靠軍人保護的,要是其他的軍人也去欺負咱們的爹娘,你們一個個能看得下去嗎?」
「回答我!」
「不能」
隊伍異口同聲起來。
韓烽道:「說得好,但是老子更是看行動的,瞅瞅你們現在這副樣子,光是這隊形渙散的就像是一支潰兵,你們是不是特別想告訴別人,我就是潰兵,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都給老子把隊伍站好了,行軍打仗,儀容儀表雖然只是形勢,可這也是精神氣兒,一個人連精神氣兒都沒了,還想打什麼勝仗呀?」
「第二,令行禁止,告訴你們,當兵的最可恥的是當逃兵,上戰場的最可恥的是不聽命令。
一支隊伍想打勝仗,就必須將整支隊伍凝成一股繩,力量全使在一處兒,想做到這一點,只有令行禁止。
之前選擇的機會我已經給過你們了,既然現在你們都想挺起胸膛做人,堂堂正正的打鬼子,打勝仗,證明給人看,那就都給老子記住了,上了戰場,就是死,我的命令只要沒有下達,誰也不許給老子撤退,否則軍法處置。
不過你們放心,還是那句話,衝鋒的時候,老子會沖在第一個,撤退的時候,老子也會最後一個撤退,作戰的時候你們要是看到我不打招呼就掉頭跑了,你們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直接將我擊斃。
都記清楚了沒有?回答我!」
「是」
「很好,至於第三條,應該算不得團規,而是咱們團的座右銘,是什麼呢?
鬼子吃什麼,咱們就吃什麼,鬼子用什麼裝備,咱們就用什麼裝備。
小鬼子是什麼?那就是咱們的移動錢莊和物資庫啊!
啥時候小鬼子沒的吃了,沒的裝備用了,呵呵,那就是他們該滾出中國的時候了。」
第三條團隊很有意思,戰士們聽着笑了起來,短短的時間內,經過這位新團長這麼一說,恍惚之間,他們似乎又覺得原本在記憶之中不可戰勝的鬼子,似乎又變成了普通人,甚至是一個隨時等待着他們去宰割的普通人。
當然,這些只是停留在思想上的錯覺,韓烽十分清楚,要重整這支潰兵,必須帶着他們打一場勝仗,哪怕只是將眼前的這支日軍小隊消滅掉。
這支潰兵打了太多的敗仗了,失敗似乎已經深刻他們的心底,只有勝利,才能讓他們洗刷恥辱,忘卻頹廢。
「加速前進!」
韓烽喊着,所有的步伐都加快了,變得堅定,隊伍也從原本的渙散慢慢地排成了兩列,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所有兵都努力的挺胸抬頭着,一切似乎都在悄然無息中慢慢地變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