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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解的錦衣衛親衛營遠遠站定,楊一清和張永快步奔到階下跪拜行禮,口中高呼萬歲。筆神閣 m.bishenge。com正德滿面春風緩步走下台階,扶起兩人道:「快快平身。」
張永起身垂首道:「啟奏皇上,奴婢和楊副都督奉平叛大都督宋楠之命押解逆王朱寘鐇及一干叛亂將領回京,幸不辱命。」
正德點頭道:「好,好。二位辛苦了,你們路上送來的摺子朕已經看到了,萬志,去將人犯統統帶過來,朕要親自審問。」
錦衣衛大漢將軍統領萬志高聲應諾,揮手下令階下數十名大漢將軍小跑過去,群臣乘此機會紛紛圍攏過來向正德道賀,並稱讚張永和楊一清能幹。張永臉上的汗水和灰漬斑駁,但臉上笑成了花,楊一清則還是一副清冷的表情,愈發瘦削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片刻後,朱寘鐇何錦等一干人犯便被五花大綁從囚車上拖了下來,兩名大漢將軍一組,押着他們魚貫來到正德面前。正德眯着眼緩緩看過去,見這一群人披頭散髮面如土色,心/ 中不免得意非凡,不過這些人穿着囚服,又是披頭散髮的模樣,一時間倒沒認出來誰是誰,於是指着他們問道:「誰是朱寘鐇?」
張永忙上前來,指着中間身材魁梧肥胖的朱寘鐇道:「皇上,他就是。」
兩名大漢將軍抓着朱寘鐇低垂的頭顱往後一仰,朱寘鐇蒼白的面容便暴露在正德面前,正德這才認出了他,他們其實是見過面的,先帝駕崩,自己登基,朱寘鐇都是來京參與其事的,藩王眾多,雖然不是個個熟識,但還是有印象的。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覬覦朕的江山,率眾在邊陲作亂,朕何處對你不好,你為何會這麼做?」正德清秀的臉上那個籠着寒霜,瞪着朱寘鐇喝問道。
朱寘鐇本緊閉雙目,聞言睜開眼來,雙目如電呵呵狂笑起來。
「皇上面前,不得放肆。」站在正德身側的劉瑾大聲喝道。
朱寘鐇笑聲不絕,邊笑邊道:「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正德強忍怒氣冷冷道:「有何好笑?你如今成為朕的階下之囚,是不是這件事可笑?」
朱寘鐇道:「老夫是笑你剛才說的那句話罷了,你說老夫覬覦你的江山,這江山是你的麼?真是可笑之極。」
「放肆,掌嘴。」劉瑾大喝,一名太監上前來對着朱寘鐇狂笑的臉龐啪啪啪一頓耳光,朱寘鐇被打得嘴角出血,依舊臉上帶着笑意。
「皇上,這等反賊跟他多說什麼?沒得嘔一肚子氣,下旨處決了便是。」劉瑾低聲道。
正德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朕讓你打他了麼?他再不濟也是太祖的子孫,還不住手?」
劉瑾嚇了一跳,忙命小太監住手,退在一旁不敢說話。
「這大明江山是先皇交予朕手,說是朕的有什麼不對麼?」正德皺眉看着朱寘鐇。
朱寘鐇呸呸吐出口中的鮮血,冷笑道:「大明江山是朱家的,這當然沒錯,但就是你朱厚照的麼?笑話。」
正德冷然道:「朕乃先皇之子,難道皇位正統在你眼中竟是無物麼?」
朱寘鐇呵呵笑道:「正統?你是正統麼?你明明是燕王一脈,燕王奪建文帝之位,我來問你,是建文帝為正統還是燕王為正統呢?」
正德眉頭皺起,一時無語。
「若燕王為正統,那我也可說是正統,憑什麼燕王可奪皇位,我便不能?同為太祖子孫,憑什麼你便是正統我便是覬覦皇位?真是天大的笑話。」
正德語塞,一時間倒是難以反駁,燕王朱棣本是藩王,以靖難之名起兵躲建文帝之位,之後的皇位都是燕王一脈傳承,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反叛之舉;如今朱寘鐇拿這件事來說話,倒是很難反駁。
燕王是太祖第四子,而朱寘鐇是慶靖王朱栴一脈,朱栴是太祖第十六子;兩人均非嫡長子身份,也都沒皇位繼承之權,朱栴甚至還知道生母是皇貴人余氏,而朱棣的生母是誰甚至都無人知曉。
見正德陷入尷尬之中,楊廷和看在眼中,他緩步而出來到朱寘鐇面前道:「朱寘鐇,你倒是會強詞奪理,皇上不與你一般計較,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卻不能不跟你辯上一辯。你乃皇族一脈,當知皇位傳嗣的規矩;永樂帝雖是太祖第四子,但太祖尚在位期間,太子朱標、秦王朱樉、晉王朱棡便已過世,時為燕王的永樂帝順延為長,本就有即位的資格;燕王以大明基業為重,故而並未爭奪皇位,而是遵太祖之命擁立皇太孫。亦即是說,燕王並非無即位的資格,而是深明大義為大局着想罷了;而你以此來詆毀燕王,豈不是太過無知了麼?」
朱寘鐇冷笑道:「姑且算你能狡辯,但既然擁立建文帝,卻又為何要起兵奪位呢?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麼?」
楊廷和搖頭嘆道:「大明基業要想萬世流傳興盛不衰,不僅需要臣子們的借力盡忠,還需要皇上的勵精圖治;身為臣子,我不敢言建文帝之非,但建文朝佞臣當道卻是事實,燕王起兵乃是為了大明江山的靖難之舉,之後建文帝不知所蹤,難道任由天下無主不成?燕王登基也是順應天下之望,於民心於倫常上均無悖逆之處,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群臣緩緩點頭,楊廷和這一番辯護有板有眼,雖然不一定能讓所有人信服,但起碼也是一種比較合理的解釋;正德面帶微笑對楊廷和送去感激的一撇,楊廷和微微點頭,心中暗暗得意。
朱寘鐇愣了半晌忽道:「我起兵也是靖難,而非反叛,也是為了清君側,為了我大明江山萬代繁盛。」
楊廷和微笑道:「你也莫強辯了,要靖難你還沒資格,當年燕王靖難那是因為他是天下諸王之首,那是眾望所歸;你只是個郡王,且不論朝中又無佞臣,有沒有靖難的必要,就算是有這個必要,也輪不到你來。」
朱寘鐇叫道:「我乃太祖子孫,便是有這個資格。」
楊廷和搖頭嘆息,對這種強詞奪理的無賴言語連回答都懶得回答了。
正德也對這個人失去了興趣,擺手道:「押下去,該怎麼處置這些人內閣票擬奏上來吧。」
其實對如何處置朱寘鐇等人早已有了定論,這事壓根連商議都不需要商議,唯一為難的是慶王一脈的其他人該受如何處罰,朝中也是意見不一,有的建議將親王一脈全部圈禁起來;而另一些人則傾向於全部斬決,以警示天下諸王,正德傾向於後者,但又怕被人詬病,故而有些猶疑不決。
建議全部斬決的正是內閣李東陽和楊廷和這幫人,所以正德才會將皮球踢給內閣,將來動手了,也說是內閣的主意,而不是自己的主意。
當日午後,正德於宮中賜宴楊一清和張永,正德心中的大石頭被移去,心情高興的很,席間問及平叛之事,得知宋楠在寧夏鎮的種種行徑,滿口大讚宋楠膽大心細;劉瑾陪侍一旁,自始至終臉色凝重不出一言。
酒宴一直持續到傍晚,劉瑾也終於受不住楊一清和張永兩人不斷的跟正德談論宋楠的功勞告退離開,正德也喝的醉意熏熏道:「今日便到這裏吧,待宋楠回京,朕再請你們進來喝酒,你們也退下吧。」
楊一清起身來告退,臨行前意味深長的看了張永一眼,正德命宮女扶了進寢宮休息去,張永想了想跟了進去,正德臥在床上朦朧中見到張永直挺挺跪在床前,驚訝道:「你怎麼還沒走?」
張永跪行幾步來到正德床邊,連連叩首道:「皇上,奴婢心裏又一樁事情想跟皇上說,但是又不敢亂說,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但奴婢若是不說的話,便是對皇上的不忠,說出來的話,又怕……」
正德皺眉道:「你囉嗦些什麼?有事便說,在朕面前難道還要欺瞞不成?」
張永咽了口吐沫道:「皇上,奴婢對皇上的忠心天日可表,奴婢說出來的話若是皇上不信,也請皇上恕罪,奴婢只是一心為了皇上。」
「你到底說不說?」正德伸手在床上抓了一隻暖壺揚手欲砸。
張永忙道:「奴婢這便說,皇上息怒。」
正德這才放下暖壺,他也被張永這般吞吞吐吐作勢勾起了興趣。
「奴婢得到一個重大的消息,這次逆王朱寘鐇作亂,原是朝中有人跟他勾結所致,而且是皇上身邊的一個人……」
「什麼?」正德酒醒了大半,欠起身子瞪着張永道:「你說什麼?」
「奴婢不敢瞎說,這消息是奴婢在查抄慶王府的時候得到的,皇上請看,這是查抄到朱寘鐇的密室的一份賬簿和一些反叛官員的效忠書,裏邊有幾個京城官員,皇上應該認識。」
張永從懷中掏出賬簿和一疊效忠書來遞上去,正德快速的翻動着,忽然身子一僵道:「張彩?這狗東西竟然是朱寘鐇的同黨?」
張永點頭道:「白紙黑字,那是不會錯的。還有兵部武備司的主事,五軍都督府的人也有涉及。」
正德猛地坐起身來,瞪視張永道:「這些都是證據,你為何不交予內閣三衙抓人定罪?」
張永低聲道:「奴婢剛才說了,這些人都是小嘍囉,奴婢懷疑皇上身邊另有他人跟朱寘鐇勾結謀反,所以奴婢才不交出這些證據,否則恐會打草驚蛇。」
正德厲聲道:「你懷疑朕身邊的誰?」
張永道:「奴婢沒有證據,不敢瞎猜。」
「說,朕讓你說。」
「奴婢懷疑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張永深吸一口氣,靜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