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少女阿黛拉 第八十九章 回家(上)

    兩年不足以抹平那場災難帶來的傷痛,騎着馬,阿黛拉面色凝重地走過麥克斯堡還在重建的街區。筆言閣 m.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這裏還存留着燒灼的痕跡,街邊到處是用於祈福的聖三角掛飾。當年魔神降臨的破壞,加上後來爆發的疫病,殺死了約六十萬人,現在的麥克斯堡,散播着笑聲的,只有天真無邪的孩子們。

    阿黛拉不願在此停留,呆太久只會讓她感到不適,更別提有多危險。可是,當她穿過城市,來到西郊的一處交叉路口時,她停了下來。

    這裏一點都沒變……

    阿黛拉跳下馬鞍,牽着韁繩,在路邊一處石雕旁蹲下。一年多前,阿黛拉來過這裏,她從北方來到這個路口,之後,就再也沒向西走過。

    「我們走,金。」阿黛拉摸了摸馬兒的鬃毛,一躍而上。

    這匹馬是她來之前拿地走龍換的,它的名字叫金,也許是因為陽光下略微發黃的毛色,但它其實是一匹白馬。地走龍雖然快,但太過顯眼,因為極低的生育率,只有極其富有的人能夠買得起,就連阿布力思公爵麾下的騎士團也只能配上一兩匹用於送信,畢竟地走龍也是亞龍的一種,身體裏流淌着龍的血液。不過,阿黛拉並不覺得可惜,用地走龍換到的金,可是馬販子手裏面最好的馬。況且,阿黛拉從小就夢想着能擁有一匹白馬,這也算圓了又一個兒時的夢。

    太陽從東邊升起,又從西邊落下。除了必要的住宿,阿黛拉從未停下腳步,包括路過奧爾登堡。

    漸漸地,有人的地方開始出現熟悉的鄉音,阿黛拉無法抑制內心的躁動不安。明明已經有了答案,已經想好了如何面對,可離海岸越來越近,甚至可以聞到從西邊飄來的海的味道時,阿黛拉竟然害怕了。

    四月十九日傍晚,風平浪靜。

    阿黛拉顫抖地伸出腳,從爬滿藤壺的木板上,漸漸踩在濕潤的泥里。

    時隔十二年,阿黛拉再一次,踏上故鄉里奇島的土地。這一刻,千言萬語都化作鹹鹹的淚,在眼眶裏打着轉。

    「姑娘,馬給你牽來了,要不要住宿?我知道北邊有一家不錯的旅舍,適合你這樣年輕的旅行者居住。」

    漁船的船夫操着島民口音對阿黛拉說道。這倍感親切的口音,熟悉又陌生,阿黛拉幾乎已經不會說了,她說話至今還夾雜着濃烈的北方味道,路上的陌生人都以為她來自北方。

    「不必了。這是報酬,感謝您載我一程。」

    遞上一枚銀幣,阿黛拉翻身上馬,按着記憶中的路線,向着里奇山進發。南面的山腰處,有一片葡萄園,園子裏有個小院子,那裏是阿黛拉的家。

    阿黛拉並未改變相貌,這並不是一個理智的決定。十多年的時光流逝加上完全不一樣的髮型(散發變成單馬尾),即便是故人也很難第一眼認出她,但阿黛拉不願偽裝真正的原因,只是她不想這片養育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土地上,還帶着虛偽的面具。

    她從大道上拐進一條小徑,葡萄花的幽香乘着風扑打着阿黛拉的鼻子。四月,葡萄的花期,那小到可憐的葡萄花,竟然有這麼沁人心脾的香味,有了惡魔的嗅覺之後,阿黛拉體會到了從前不曾體會的感覺。

    村口一群孩子在嬉戲打鬧,阿黛拉仔細瞧了瞧,能看出某些故人的影子,不禁生出萬千感觸。

    當年的玩伴,現在大概都結婚生子了吧。

    孩子們注意到了打扮精緻的阿黛拉,停止嬉鬧向這邊注目,阿黛拉微笑着走近,他們竟都一溜煙嚇跑了。

    「外鄉人,來找住宿的話,旅館在南邊。」

    一顆老樹下,一個抽着煙草的老伯伯眯着眼沖阿黛拉說道。

    雅克伯伯?

    阿黛拉差點喊出來。從前最熟悉的鄰居,身強力壯,是遠近聞名的力士,現在已滿面皺紋,大腹便便,毫無生機的倚在樹下,連說話都變得蒼老無力。

    「哦,謝,感謝告知……」

    阿黛拉飛快地跑開了,像一隻心虛的賊。她眼眶裏淚水在打轉,雅克伯伯老了這麼多,她更忍不住想像十二年的光陰會給未曾謀面的父母留下怎樣的痕跡,越是想像,越是害怕。

    明明已經到了家門口,阿黛拉逃避了。

    「真是個不坦率的膽小鬼……」姐姐罵着不爭氣的妹妹,然而,她也好不哪去。

    南邊的葡萄藤旅館

    阿黛拉坐在一張桌子前,托着腮,敲打着桌面,突然,她抬起頭,發現窗外天已經黑了。

    「啊,我好丟人。明明到了家門口,我卻沒勇氣見他們……」

    「姐姐,你說——」

    「安靜!」

    突然,姐姐毫無徵兆地控制了身體,迅速披上了兜帽背過身去。這時,有幾個本地裝扮的商人和夥計從外面進來,他們身上的氣味被門口灌進屋內的風裹挾着撲進阿黛拉的鼻子,正是因為這股氣味讓姐姐提前警覺起來。

    「怎麼了姐姐?你發現什麼了?」

    「糟糕……」

    姐姐沒作回答,等那些人上了樓,她徑直衝出門外,直接進入潛行狀態,以超人的速度返回家的方向。姐姐的反應讓阿黛拉摸不着頭腦,但她明白,姐姐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也變得緊張起來。

    終於,在一塊山岩上,姐姐停下腳步,極目遠眺,山腰處的一座小院子裏,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正在烤着什麼。殘陽之下,阿黛拉流下了熱淚,即便不借火光,她也能認出來,那正是自己無比牽掛,無數次在夢中想起的父母。

    姐姐鬆了口氣,可沒等多看幾眼,她轉身跳下山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爸媽處境很危險嗎?」

    「你記得老信使嗎?」

    「記得啊?怎麼了?」

    「我記得他的味道,剛剛又出現了,你覺得這是巧合?」

    迅速回到旅館,姐姐悄悄來到老闆的身邊,問道:

    「老闆,除我以外近日有沒有大陸來的人?」

    「我怎麼知道?」

    老闆不耐煩的反問,姐姐不以為意,冷眼看着他,並悄悄塞了一枚金幣,把他嚇出一身冷汗。

    「這……這我也不清楚啊,除了熟客,其他人也只能根據口音分辨,明顯的大陸人有幾個,其他的我不確定。」老闆咬了咬金幣,四下瞧了瞧才緊張地回答道。

    「把登記冊拿來。」

    「好好,馬上。」

    「幾分鐘之前有一伙人上了樓,他們住什麼房間?」

    旅館二樓。姐姐在最靠里的一個房間門口停了下來,她嗅了嗅周圍的空氣,狐臭、腳臭、汗臭、老人臭、香料、香水、甜食……各種味道糅雜在一起,然而,縱然在這些味道里微不足道,她依舊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記憶中的氣味。

    「砰!」

    房間的門被暴力踹開,裏面圍成一圈坐着四個人,他們無不驚恐地看着站在門口的阿黛拉,像是見了魔鬼。

    還未等他們做出反應,一秒之內,阿黛拉(姐姐)衝上去三個砍掌擊暈了三個男人,剩下一個上了年紀的商人模樣的人,被她直接拎着領子提了起來。

    「捉到你了,陰影中的幽靈。」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姐,快,快把我放下來。」他抓着阿黛拉的手腕,不停掙扎。

    姐姐理都沒理,伸出另一隻手,在那人的脖頸處尋找着,突然,她一用力,那人的臉皮竟被整個兒撕了下來,場面乍一看駭人,定睛看去卻發現,被撕下的臉皮之下竟還有一張臉。那是一張醜陋不堪的老臉,鷹鈎鼻,左眼一道像是潰爛之後結成的疤,足以嚇哭孩子。

    「呵,果然。你應該還有一張臉,一張我更熟悉的臉,告訴我,放哪兒了?」


    那人臉被憋得通紅,但嘴硬得很,死也不願說,他趁阿黛拉不注意,手悄悄伸向身後。姐姐冷笑一聲,一甩手把他摔到牆上,然後趁他捂着胸口慘叫時,摸出了他身後的匕首。那是迪歐維勒鋼製成的,被隨身攜帶,顯然是用於防範阿黛拉。

    以防萬一,姐姐乾脆利落地折了他的兩隻手。然後擊暈了他,丟在床上,開始在房間裏四處翻找,屋內擺設被弄得東倒西歪,終於,在一個不顯眼的柜子抽屜里,她發現了十幾張人皮面具。其中包括一張熟悉的面孔——老信使。

    如果阿黛拉現在控制着身體,她一定會訝異地捂住嘴巴。這個與她在旅途中見過兩次的有緣人,竟然是帶着這般身份與陰謀的惡徒,很多事情都說得通了。

    從第一次接觸笑面返回阿布力思的路上,這個幽靈就與自己同行,他在阿布力思暫住,換過各種身份打聽阿黛拉的生活並暗中觀察,如蛆附骨,如影隨形,逐漸將阿黛拉的秘密發掘出來。可是……揭開了一層真相,又有無數的疑問湧上心頭。

    過了不一會兒,「老信使」醒了過來,吐了口鮮血,折了的手使他完全不敢輕舉妄動。

    「你的身份不少啊……」姐姐將正在吐血的「老信使」拎起來,不爽地說道:

    「接下來的問題,你一個不願答,我就掰斷你一根手指。」

    「第一,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重音)為什麼會在這裏?」見身份敗露,「老信使」非但沒有感到害怕,反而笑着原封不動地反問阿黛拉,滿口鮮血的他笑得尤為詭異。

    「**……你們怎麼找到這裏的!?」

    「要怪就怪你自己,誰會想到你的姓氏真的就是你的姓氏,咳哈哈哈哈。」

    「……認真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欸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仿佛失去了理智,笑得像一條沒骨頭的狗。

    「砰!」

    一記結實的右勾拳,「老信使」的牙都被打了出來。

    「姐姐!別把他打死了!打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阿黛拉還在擔心,但姐姐的力道其實不大,而且……當阿黛拉定睛看去,發現床上被打出來的不止牙和鮮血,還有一小包綠色的粉末。姐姐驚訝之餘,小心的拿起,發現那竟然是用羊腸裹着的劇毒。這完全是一個巧合,姐姐並不知道他嘴裏含着毒藥,不禁有些後怕,更慶幸自己的「隨手一揮」。

    「你休想死得那麼輕鬆,回答我。」姐姐再次將他拎起來,猛地晃了晃。

    這下,「老信使」笑不出來了,他的眼裏只剩下了惶恐。

    「不說?」

    「……」

    「咔!」

    「啊——」慘絕人寰的吶喊差點把屋頂掀了,還好姐姐手快,用一旁的枕頭捂住了他的臉。

    「我,我說,我說……我來這裏,是,笑面的主意,他想拿你的父母勒索財寶……」

    「咔!」

    「啊——」

    「我,我都說了!」

    「放***狗屁,你們這群瘋子要是貪錢早就動手了?你也參與了那場王都晚宴之變,你是那個邪神教瘋子手下的人,你以為我傻?」

    「……」

    「老信使」臉紅得發紫,額頭青筋暴起,眼睛也充滿了血絲。

    姐姐見他又陷入沉默,抓住他的另一根手指,已經開始發力。

    「不!!我說,我說!他,他讓我們陷害你父母——」

    「嗚啊啊啊啊啊!」突然,他開始大哭,像一個丟了玩具的孩子,鼻涕和眼淚混在一起,阿黛拉看着極不舒服。

    「然後呢?!」姐姐不依不撓,追問道。

    「……好斷,斷了你的念想……啊啊啊啊!!」

    突然,「老信使」以極大的力量抽回了自己的手指,不顧折斷處的疼痛,雙手抱頭在床上打滾,歇斯底里地大叫着,阿黛拉和姐姐起初以為他是想引起外界的注意,稍晚些才意識到,他的臉已經紫得駭人!

    「砰!!」

    一朵血色的花在床上綻放,轉瞬間變成滿屋的血霧,粉紅的腦漿塗在床鋪上,更濺了阿黛拉一身。阿黛拉愣住了,原本一個好好的人,突然在她面前炸開了腦袋,這場面太過駭人,以至於姐姐一時也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先生!先生!裏面發生了什麼?」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才讓阿黛拉(姐姐)回過神來。還好是個禮貌的人,門虛掩着也沒直接推開,不然定會被這副場景嚇個半死。

    回過神來的姐姐連忙頂住門,假裝無事地說:「沒事兒,沒事兒,激烈了點。」

    「哦,啊,哦。」

    聽着門外的人漸漸走遠,姐姐鬆了口氣,轉身看着一屋子血腥的狼藉,渾身打了個顫。

    「真是心狠手辣的一群瘋子。」

    「這到底是什麼手段?緘口咒?沒這麼嚇人吧?」

    「這詛咒比緘口咒惡毒多了……」

    「……先不管這麼多,趕緊收拾一下,還有這三個暈倒的人。」

    ……

    花了整整一個晚上,阿黛拉和姐姐才搞清楚他們此行的目的。「老信使」,不,更準確的說,叫「老鷹」,是奉命前來設計害死阿黛拉的父母。和他一同商量的三人,除了一名王都來的同夥以外,另兩個是本地的地頭蛇。根據審問的結果,他們得到的命令是揭發阿黛拉父母的罪狀,盡其所能讓官方審判並處死他們。他們沒想到阿黛拉會來的這麼快,事實上他們出發的比阿黛拉回阿布力思還早,幸好阿黛拉換了一匹好馬,且一路幾乎未曾停留。不然,她的父母就危險了。

    至於其他情報,這幾個小嘍囉什麼也說不出來。

    最終,姐姐把他們扔到了海里餵魚,然後徹查了所有他們接觸過的人,這次阿黛拉沒多說什麼,她早已明白,對惡人的善,總有一天會變成對善人的惡。

    到了深夜,阿黛拉怎麼也睡不着。今天獲取的信息量太大,種種線索接在一起,組成了一幅逐漸清晰的圖景。神秘人策劃了血色晚宴,所謂的證人是否是真還無從得知,但神秘人救了阿黛拉,什麼都沒做放了阿黛拉,到頭來又想殺害阿黛拉的父母。

    儘管疑點頗多,但顯然,神秘人在製造阿黛拉與王國或教會的對立,阿黛拉在被他當槍使。令她氣憤又不安的是,她並不知道這個神秘人是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步又會做出怎樣的動作。他手下有着笑面這樣遍佈全國的暗網,能策劃「血色晚宴」,說明他在王國也有着舉足輕重的影響力。這樣的敵人太可怕……

    可是,想到維德維奇夫人,想到馬歇爾院長,想到他差點害死自己的父母,阿黛拉的虎口幾乎要掐出血,她暗下決心,終有一日,她要撕下那人的面具,將他挫骨揚灰。

    「還不睡?!明早還要見爸媽,你不想一臉憔悴吧?」

    「哦,嗯!」

    「可不許再逃了。」

    「知道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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