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馬蹄聲越來越遠,這處破敗的小院內外,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最後還是望向老人。
「尚書,剛才的事,多有得罪,現在如何是好?」
「是啊,若護國法丈是妖怪,那陛下且不是有危險?!我們也回去吧?」
「回去豈不是置我家尚書死地?」
一眾侍衛與皇城緝拿司官兵說話間,老人坐在石凳上沉默了許久,仰起白花花的頭,看去白雲,偶爾一兩隻鳥雀從視線里飛過去。
意氣用事跟着左正陽跑回京城,那是不明智的做法,老人還未失智到那種地步。
「我們走,去棲霞山!」
不久,一行人急忙收拾妥當,翻身上馬返回東面,憶着記憶中的道路,朝河谷郡方向過去。
「走啊!」
「駕!快,跟上!」
一聲聲狂奔前行的聲音里,馬蹄翻騰在道路間捲起長煙,他們腳下的道路延伸向東,同樣一支隊伍正繞過河谷郡。
途中遇上一支辦喪事的隊伍,安葬完正返回城裏,孫迎仙、閔月柔只得退到一旁,等他們過去,順道在路邊休息。
「孫道長,陸公子他道法修為有多高?能不能打贏京城裏的護國法丈?」
一路過來,閔月柔大抵與這道人熟悉了,說話上相對隨意一些。
旁邊,看着一杆杆白幡飄動,紙錢漫天飛舞,孫迎仙抬手拂開一張飛來的黃紙,忽然又將它抓回來,塞進腰間布袋。
「打不過…應該打不過…」
旋即,尖嘴猴腮的臉上露出笑容,指尖抹了一下八字鬍,偏頭看去女子:「不過本道就不一樣了,本道那可是專門降妖驅魔的,就如一般山精野怪,也是喝水般輕鬆。」
「吶吶吶…就好比現在,本道要是不為了照顧你們,早就一個遁術竄到天涯海角了,豈會像現在慢騰騰陪你們走。」
道路間的喪葬隊伍過去一半,白幡飄蕩間,道人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女子,披麻戴孝抱着孩子走在當中,小聲抽泣。
吹噓的話語停了停,皺起眉頭,再細看那快要過去的女子側臉,便是明白過來了。
『這不是那狐妖胭脂麼……看來張廉誠還是死了。』
「道長?」
這時閔月柔的聲音在一側響起,「休息的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吧?」
道人回過來,連忙點頭,不管那張廉誠死沒死,也與他無關,眼下倒是還有要緊的事做,待到眾人準備妥當,再回頭看時,喪葬隊伍早已遠去。
一行人重新上路,沿着去往伏麟州的方向,一路馬不停蹄,有道人不時給他們馬匹打上神行符的緣故,要比之前來時要快上不少。
快馬奔行中,閔月柔看到熟悉的地方,指着前方朝道人大喊:
「前面就是我與爹分開的路口!」
沿着這條道前方,山勢逶迤,一側林野間,一支馬隊盤踞那裏正在休息,這邊過來的九人頓時緩下速度,先是警惕的靠近,隨後見到對方隱隱為首的老人時,閔月柔臉上頓時化開笑容,促馬就跑了過去。
「爹!」
那邊,老人自然也見到縱馬奔來的女子,擠開擋在前面的人迎上去:「月柔,途中可受委屈了?」
「沒有。」
閔月柔擦了擦眼角,見到爹爹無事,心裏自然是高興的,「爹怎麼會在這裏,還有為什麼多了好些人?」
她目光越過老人身後,看到多了十餘人,均是一身官服。
「爹也剛到這裏不久,他們是左正陽的人。」
左正陽?
地上,泥土陡然破開,鑽出一顆腦袋,把周圍侍衛、皇城緝拿司的人嚇了一跳,老人見是孫迎仙,連忙擺手讓他們不要驚慌。
「左正陽在哪兒?」道人抹去臉上泥垢,朝前方人群看了一眼,「怎麼不在?」
老人掏出絹帕遞過去:「他先回京城了,小道長好久不見,對了良生呢?」
「後面,他腳程慢,不過估計會直接去京城。」
聽到道人這番話,閔常文點點頭:「修道中人,確實這般做事。」
一旁,閔月柔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與老人那邊的事合在一起,倒是讓三人有些棘手,原本孫迎仙是來救閔常文,如今人好端端在這裏,那他事情也就算做完了,要說回去,陸良生此時怕已經在去京城的路上。
…那本道去還是不去?
這父女倆又去不去?
「我乃當朝吏部尚書…….若是不去,便是愧對這身官袍。」
陽光傾瀉下來,落在老人身上,上了馬背,調轉方向,面去北方,頷下長須斑白,在風裏輕撫,然後,看向道人,還有女兒,臉上笑了起來。
「叔驊公不懼死,老夫也不懼,走!」
一夾馬腹,促馬跑動起來,後方眾人也一一上馬揚起鞭子,與閔月柔一起跟在後面追了上去。
「哎,真是不知死活!」
道人跺跺腳,咬牙祭出遁術,鑽入地下,頂起一團小土包飛速蔓延。
……
伏麟州比河谷郡繁華許多,官道上能見商旅來來往往,也有農閒的附近農人三五成群結伴來城中尋一些體力活賺些銀錢供下半年的開銷。
遠方通往北方天治的道路上,一行快馬奔馳時,陸良生未免老驢的速度太過駭人,選擇相對人少的山間。
山道崎嶇,好在速度沒減多少。
「吁…」
過了伏麟州,天光傾斜下來,陸良生看了看西斜的日頭,停下老驢,讓它到附近自己悠轉吃些嫩草,書生走到一顆樹下,手拂過地上,引來一陣風將樹葉泥塵吹散。
這才坐下來,從袖袋掏出乾糧掰開,看去放在地上的書架。
「師父,吃飯了。」
隔間小門吱嘎一聲打開,蛤蟆道人出來伸了一個懶腰,咂咂嘴拖着一杆小煙槍坐到徒弟身旁,接過乾糧抱在懷裏,打了一個哈欠。
看着書生俊秀的側臉,一邊咀嚼乾糧,一邊翻看書卷,蟾眼眨了眨,憶起往昔一些事情,投去書架掛着的月朧劍,沉默了片刻,重重嘆出一口氣。
「師父,怎麼了,這乾糧不合你口味,那我支起小鍋給你煮飯。」
見到陸良生起來,蛤蟆道人忽然伸蹼搭在徒弟膝蓋上。
「良生啊……為師覺得,你還是不要去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