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徐徐吹過涇河兩岸,廝殺混亂的聲響漸漸變得安靜,似乎感受到了黑煞星法相的消散,犬牙交錯的鋒線上,混戰的仙兵元魂停下手來,對敵的兵俑也收手,側過臉望去那邊,青銅車架。
上面,頭戴冕冠垂懸珠簾的蛤蟆,歪斜靠着凳子,蛙蹼撐着腦側,響起陣陣輕微的鼾聲。
車架外,陸良生拍下麟獸探來的口鼻,目光隨後看去呂布,以及後面騎馬上前的項羽、李廣,托起雙袖,朝他們拱手謝去一禮。
「此間事,陸良生多謝三位相助。」
「國師客氣。」
三個陰神,也非當初所處的朝代那身脾氣,成為陰鬼遊蕩幽冥、人間兩界多年,性子也改了許多,如今魂歸神位,不用輪迴,保留神識知曉自我,這般恩惠,不僅三人,其餘陰神也都感激不盡。
「往後,國師但有差遣,只管敕令傳於我們!」
「若還有勞煩之處,陸良生定請諸位幫忙!」
如今東面、北面星宿下凡一事已除,陸良生比之前多了許多笑容,雙手虛抬,攙扶拱手躬身的三位陰神起來,如今擺在面前的,還有收降,罷手不再戰的一眾天兵天將,便請了三神與他一起過去。
彤紅的天空之下,地面染成了赤紅,地皮都被硬生生刮去了一層,全是深淺不一的人的、兵俑的腳印,尚有三萬有餘的兵將延綿四處,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警惕的望着走來的老人。
帶着血腥的晚風拂過口鼻,帶來濃郁的血腥氣味,陸良生掃過一張張滿是污垢、血垢的臉龐,白須在風裏微抖間,緩緩抬起手,躬身拜下。
「國師?」
項羽、呂布、李廣面露疑惑,上前探手喚了一聲,就連周圍的一眾仙兵仙將,看着拱手躬身下去的老人都露出不解。
「在下陸良生,想必你們在天上,或者下界後,或多或少都有聽過。」
那邊,陸良生直起身,拱起的手還未垂下,朝着周圍拱了一圈,法力攜裹着話語傳的更遠一些。
「我非嗜殺之人,剛才那一拜,只求諸位放過你們附身之人,如今東面青龍星君、巨靈神等眾仙已返回天宮,大計已破,再難以成事,既然事已至此,還請諸位熄去干戈之火,讓你們附着之人能留下一條性命。」
周圍,本就沒了領頭的星宿,一眾仙兵也不知如何是好,眼下聽到這番話,多少有些意動,不少身影互相看了看,有人喊出聲音。
「那國師不為難我等?」
「你們只是聽命行事,本國師不為難。」陸良生點點頭,擒賊先擒王,如今為首的星宿法相已散去,還留在此間的仙兵,根本沒必要再打下去了,傷及的最後還是這些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身軀原本的主人。
那邊,之前開口說話的那身影沉默了一陣,看着陸良生眼睛不似作偽,將手中兵器一丟,淡淡金光飄出體表,飛去了天雲。
見到這一幕,周圍一件件兵器呯呯的丟去地上,不少人拱起手朝那邊的老人行去一禮,升起金色人影飛去晚霞,宛如一道道流星,從大地升起直衝天際。
而地面失去依託的身體,成片成片倒了下來,嚇得躲在附近草叢的四個書生還以為那邊的陸國師施展了什麼法術,縮頭縮腦不敢出來,直到被飄來的李廣擰住衣領提到外面,這才擠出笑容,挪着步子湊去陸良生身前,幾年後再見,四人還有些拘謹,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
「國師......咱們又見面了......呵呵......」
「陸國師!」李廣靠近過來,將這四人的事一一講出,雖然沒撈到大功勞,但他為人也不屑去做搶奪他人功績之事,「若非這四位引了敵人後陣投降,此戰恐怕贏得並沒有那般輕鬆。」
聽完講述,陸良生重新端詳這四人,論熟悉,他比誰都熟悉,西方世界幾年,想不到還能看到他四人能做出這般功績。
「此事過後,本國師上奏陛下,讓你四人心想之事如願!」
四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頓時笑得合不攏嘴,興奮的原地走來走去,相互拉着手,眼淚都快流了出來。
「想不到我兄弟四人,還能有今日!」「是啊是啊。」
「終於可以一展才華了!」
「國師還在面前,成何體統!回去後,才高興不遲!」
說着,這才反應過來,四個書生連忙整了整儀表,托起寬袖恭恭敬敬的朝陸良生,齊齊躬身行了一禮。
「眼下這邊事了,不知西面、南面如何?國師,不妨讓我們也一起過去!」呂布持戟走來,頗為懷念的撫去面前的赤兔,不然等會兒說不定又要跑去給紅臉漢子當坐騎了。
就在這時,天空一道黑氣飛來,陸良生抬手攤掌,那黑氣散盡,落在他手心的,是一片布帛,上面文字乃是小篆所寫。
看完上面內容,那布帛也跟着化去,陸良生笑着朝那邊的呂布笑道:「溫侯,怕是要失望了,西面李軌已被武安王白起所滅,南面的戰事也已結束。」
言罷,他長長出了一口氣,心裏壓着的石頭,也終於落地,感到踏實些許了,只是之前聽聞的三太子,倒是讓陸良生感到困惑,至始至終都未見到他何處,莫非並沒有跟這些星宿一路,而是藏起來等待最好的時機?
不好!
陛下!
陸良生放鬆的心緒,陡然繃緊,招來麟獸翻身上去,直接衝去長安,一路電光火石的狂奔,看到遠方城牆,絲毫不在意緊閉的城門,身下的麟獸心有靈犀般,一躍而起,唰的一下跳上城頭,驚的一個站在牆垛後的士兵直接仰倒下去。
夾雜電光的蹄子落去地磚一瞬,麟獸灑開蹄子朝着皇氣的方向展開狂奔,不久,見到城樓下,被百官簇擁的楊廣時,坐在麟獸背上的陸良生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邊,看到須髯、鬃毛在空氣緩緩舞動的威嚴麟獸,守衛的士兵、百官不敢亂動分毫,直勾勾的盯着傳說中的瑞獸,早年間,朝中百官不少人聽過國師有頭麒麟瑞獸,但從未見過,眼下得見,竟嚇得不敢動彈了。
楊廣倒是見過幾次,但不管看過多少次,仍舊感到新奇、敬畏,見陸良生回來,急匆匆迎上去,先一步拱起手來。
「國師,外面如何了?」
「下界眾星宿已擊退。」
親耳聽到這番話,楊廣愣了愣,嘴角微微抽搐的勾了幾下,想時要笑,最終還是哈哈大笑了起來,身形搖晃,跌跌撞撞的向後撞去侍衛懷裏,撐着對手手臂穩下身子,笑聲里朝陸良生連連搖了幾下手,「國師辛苦了,朕......朕先回宮了。」
讓侍衛攙扶,皇帝急急忙忙走下城牆,上了馬車離開,一旁,有官員過來,小聲道:「國師,陛下從凌晨一直守到現在......」
陸良生抿了抿嘴唇,望着下方匆匆離去的馬車,知道皇帝這般離開時為了什麼。
天光落下最後一抹餘暉。
皇城。
楊廣回到宮裏,下了車輦,一把推開過來攙扶的宦官,腳步飛快的跑去一座大殿,來到神龕前,嘭的跪去蒲團,朝着供桌上方供着的一尊靈位,重重磕下響頭,說起了外面勝利的消息,一面笑着一面比劃,笑了一陣,最後,原本笑着的嘴唇,低低的發出了哭聲,嘶啞難聽。
「父皇,大隋保住了.......」
殿外的天色漸漸暗下,男人低啞難聽的哭聲飄去外面,西面的天色尚未完全黑下,尚有夕陽餘暉灑在延綿的山麓。
一座像人五指的山峰前,一個孤零零的小人兒,哼着曲兒聲,手裏甩着狗尾巴草,一蹦一跳去往了山腰。
笑嘻嘻的朝前方,喊了聲:「猴頭,本太子來看你了。」
聲音迴蕩周圍群山,驚起一片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