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山頂老樹輕搖,葉子悄無聲息飄零而下,落在書生肩頭,陸良生坐在石上,雙手放在膝上,就那麼看着遠方山勢間雲海翻湧,好一陣,才起來,微側過臉,輕聲說了句:「師父,我們下山吧。」
收拾初見家鄉山水的心情,沿着來時的崎嶇山路,下去與四個書生匯合,四人搓着手來回走動,見到上面身影走下,急忙湊上去。
「國師,可是到了棲霞山?」
到了棲霞山,距離富水縣不過百餘里之路,四人的老家南鄉也是不遠了,出門多年,也是想念家中的緊。
那邊,陸良生笑着牽着老驢沿着山腳繼續前行,也給他們肯定的答覆,令得四個書生抬起手心有靈犀的齊齊互拍一掌,見四人高興之情流露,陸良生輕輕打了一下驢臀,老驢馱着歪頭嘰嘰喳喳的鮫人,步子輕快邁開,小跑了起來。
「國師等等!」
前面老驢小跑,四人緊了緊背上的行禮,大聲喊着,加快腳步跟上,山路崎嶇,原本文弱的四個書生,不知不覺間,竟也能跟上,甚至四人都沒發覺,從西一路走回,途中雖有縮地成寸之術的加持?也根本不是尋常人能承受的?單薄的衣袍下,身子明顯結實許多。
山麓林野漸漸在一行人身後過去?翻過兩座山脊?已能清晰看到棲霞山西麓,陸家村就在背後的山腳下。
途中再也沒有耽擱?陸良生牽着老驢帶着四個書生走近西麓地界。
走近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伸手?指尖觸去常人肉眼無法看見的法陣?靈氣依舊流轉,只是沒了當初那麼順暢。
『有空再改改吧,胭脂並不知道如何駕馭。』
山風吹來。
林野在視野里一片片的搖擺,陸良生收回手指?走進相隔的法陣之中?氣息順着肉眼無法看見的靈氣流轉傳開,這座大山遮掩的後方,更遠的半山腰上,紅牆黑瓦的廟觀斑駁風雨沖刷留下的痕跡,焚香在鼎中升騰?徐徐蔓延在瓦上積攢的枯葉,矗立廟門的老松下?香客來往合手膜拜。
廟中神台,飄蕩的青煙拂去泥像?招展的泥身忽然閃爍神光,一道窈窕的人影旋起裙擺衝去穹頂?片刻?紅袖長裙飄飄?緩緩降到廟頂,眺望去西面的山麓,微蹙的細眉舒展,唇角勾起了笑容。
「公子.....」
輕輕呢喃一聲,灑開長袖,飄然而起,越過如傘蓋的樹籠,向着更遠的方向飛去。
遠方的山麓林野間,鳥聲清脆鳴囀,陸良生鬆開韁繩,走上向外凸出的巨岩,山下的景象在視野展開,蜿蜒的山道繞着一畝畝良田向北,坐靠山腳的村子有着些許炊煙升起,田野之中,不少村裏的青壯彎腰弓背抓緊收割莊稼。
遠遠的,天空一抹渺小的紅點飄飛,跟在身後的四個書生是看不到,只有陸良生知道那是誰,不久,人還未到,清脆的聲音已經先傳了過來。
「公子!!」
飛來的人影唰的一下撲進書生懷裏,勾着頸脖,整個身子都掛在了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檀香鑽進鼻中,陸良生輕輕撫着女子後背,「我回來晚了。」
「剛合適,妾身正想公子,公子就回來了!」
聶紅憐從懷裏仰起俏臉,兩頰顯出好看的梨渦,甜甜笑起來,伸手握去陸良生的手,拿到臉上。
「公子,你摸摸......」
掌心貼去的臉頰,稚嫩柔滑,傳來陣陣溫熱,陸良生眼裏頓時露出驚喜,「紅憐......能摸到你了。」
忍不住稍稍用力,聶紅憐嗔怒的打他手。
「捏疼妾身了。」
這話嚇得陸良生趕緊收回手,卻是見紅憐發出銀鈴輕笑,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公子,妾身逗你的。」
咳咳!
那邊,老驢背上的書架,蛤蟆道人推開小門坐在邊沿乾咳兩聲,紅憐這才反應過來,飄去小門前,矮身福去一禮。
「蛤蟆師父。」
「嗯,知禮便好......」
蛤蟆道人點點頭,抬起蛙蹼正要繼續說,福禮的女子直起身,徑直飄去陸良生,挽着胳膊,一男一女就那麼踩着覆蓋的落葉,沙沙的走過林野。
「.....這小女鬼,還說你知禮。」蛤蟆道人看着前面兩個背影,哼了一聲催促老驢跟上。
跟在後面的四個書生是看不見剛才過來的聶紅憐,只覺得一陣帶有檀香的陰風拂過四周,看着國師比比劃劃跟空氣有說有笑,頓時打了一個激靈。
「剛剛你們有沒有看見?」
「沒有,就算看見了,也當沒看見。」
「我敢肯定,是個女鬼,咱們還都見過。」
「都別說了,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不管再怕妖鬼一類,終究是跟國師相熟的,四人倒也不覺得害怕,跟在後面一路下了山,那邊前行的陸良生轉過身,掐了一個法決,忽然將四人,連帶自己和老驢一起隱了下來。
「公子,你這是做什麼?」紅憐見狀,有些不解。
「回去嚇爹娘,還有小纖一跳!」
然而,陸良生剛說完,一旁的女子『啪』的一拍掌心,像是想起什麼事來。
「見到公子回來,妾身太過高興,差點將叔嬸不在的事忘記跟公子說了,二老還有小纖都被孫道長接去長安居住,一同走的也有盼叔他們的家眷,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
「去看看外面的繁華,這有挺好。」
有老孫親自來接,陸良生還是放心的,邊走邊說之中,進到村里,走過熟悉一座座熟悉的房舍,陸太公變得更老了,還是坐在那張躺椅上,聽着牆後的私塾讀書聲昏昏欲睡。
走回籬笆小院,院門上了銅鎖,陸良生吹去一口氣,銅鎖脫落墜地,便推門而入。
霞光照出小院清幽,柏樹泛黃,落了一地枯葉,陸良生鬆開韁繩,讓老驢馱着鮫人去小泉山,將她放進水潭裏,讓胭脂幫忙看顧一二。
「之後,就來茅廬尋我。」
叮囑一句,看着老驢悶悶不樂的耷拉一對長耳離開,陸良生尋到母親時常放掃帚的地方,清掃滿院的落葉,王風等人見狀,連忙衝去屋裏,找了抹布,小掃帚,跟着幫忙打掃,此時農忙時節,左鄰右舍沒有聽到動靜出來人看上一看。
天光漸漸暗下,將小院裏里外外打掃一遍後,陸良生讓王風四人在這裏住下,自己卻是走去棲霞山西面大山,看着枯藤頹敗的茅廬,隨着走近,枯枝煥發新枝,抽出嫩芽,在彤紅的霞光里綻放,微微搖曳。
蛤蟆道人站在茅廬門前,挽起袖口與紅憐將院子打掃一遍,回頭叫了兩聲徒弟,沒人回應,旁邊的紅憐放下掃帚,指去崖邊的一顆孤松。
「公子在那裏。」
崖邊老樹在風裏招展枝葉,像是在迎接回來的書生,不遠,沐在霞光的墓碑前,陸良生蹲下,將上面爬滿的藤蔓扯下,拔去青草,看着上面雕琢出的字跡,輕聲道:「恩師,學生回來看你了。」
抱着幾片枯葉的蛤蟆,翻了翻白眼,轉身不看,晃動的視線之中,籬笆小院門口,一隻花白的母雞正虎視眈眈得望來。
彼其娘之......
蛤蟆道人暗罵了一聲,丟了一捧枯葉,灑開腳蹼飛奔過去,對面,『咯咯』的雞鳴響起,花白母雞張開翅膀,兇猛的撲上來。
又是好一陣龍爭虎鬥,打的不可開交。
不久,黑夜籠罩整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