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天雨夜過去,天與海面的盡頭升起金燦燦的陽光,照着海面波光粼粼蔓延過來,忽然,一道人的嘶喊打破了碼頭的寧靜。
「啊——」
「我的船吶~~」
「大夥快出來,船沒了啊!!都沒了啊~~」
初升的晨陽之中,先出門查看貨物的船家跑到碼頭陡然嚎啕大哭,碼頭附近多是行船人,或倉庫看守,聽到哭喊,一窩蜂的跑了出來,看去碼頭一艘艘停靠的海船,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有些更是跟着先前那人一起哭了起來。
繫船的一座座渡橋前,隨着海面微微起伏的船隻破損嚴重,桅杆折斷不說,大多船板掀翻,船舷一側的船體不知被什麼東西砸開了碩大的洞,就算補上,不至於滲水,可要遠行就別想了,一旦遇上稍大一點的海浪都撐不了重新破開。
「這可如何是好啊,我這邊貨物還要送去福州的。」
「.....你走沿海都還好,我可是要去高麗,別人都給了定錢,這要是把貨砸我自己手裏了啊!」
「明明昨日就祭過龍王......這他娘怎麼回事啊!」
抱怨聲里,也有人反應過來:「快去通知船舶司!!」
「喊他們有個屁用,還能給俺修船啊!」
.......
碼頭出事大多都會跟城裏百姓生活息息相關,一時間吵吵嚷嚷驚動了整座縣城,不少人趕了過去。
悅來客棧也是一片嘈雜,陸良生被客棧寄宿的商販吵醒,起身打開窗戶,能見下方許多人奔去碼頭的方向,微微蹙起眉頭,瞥了一眼那方碼頭,此時那邊已經圍滿了身影。
「難道是昨日的狂風暴雨.......」
想起昨日始皇帝說的那番話,陸良生連忙收拾了行禮,將還在睡覺的蛤蟆道人一起塞去書架,提上就出了房間,結賬時詢問了掌柜,印證了他的猜測。
怕又出什麼禍事,不敢大意,連忙拉上老驢趕去碼頭,途中不時聽到行人低聲言語。
「聽說是昨晚龍王發怒,把大夥的船全給砸了。」
「會不會是貢品不滿意啊?」
「誰知道呢,一大早起來,碼頭那邊的人就發現所有船基本走不了了。」
「哎,我前幾日還向老王付了一些錢,讓他回來時,替捎幾十支高麗參,這下全完了。」
「那麼多,你吃啊?」
「......晚上.....唉,補身體啊,家裏婆娘三十了,猛的很......」
絮絮叨叨的話語聲里,陸良生牽着老驢擠過外面的人群過去,碼頭上一片狼藉,堆積的一些貨物凌亂的墜地上,甚至還有幾條海魚在角落拍着魚尾活蹦亂跳,無人理會。
陸良生過去時,衙門的人也在那邊維持秩序,還有四個穿着不同縣衙官袍模樣的背影正與數十個船家商販交涉,四人像是被逼急了,胡亂的比劃手勢,亂糟糟的說上一通。
「......怎麼辦?我們哪知曉如何辦?昨日才來的啊,司里人都認不全,就叫我四個來辦?」
「哪個......在下覺得,船補一補,該是還能用的?」
「就是,別以為我們讀書人就好欺負,不怕告訴你們,我們沒錢!」
那邊的船家、商販也不幹了,哪一次他們不上稅,到了這關頭,要是官府不出力,那他們全都要虧死,一激動圍着那四個書生吵嚷的推搡起來。
那邊,站在人群中的陸良生看着那邊四個人背影有些眼熟,聽到說話聲不由笑了起來,又是這四個傢伙,越國公離世後,想來皇帝並未為難他們,給了一點官職遣到了這邊,不過他們模樣,像是沒辦法處理這樁事。
目光隨即掃去碼頭的船隻,若是真按始皇帝所說,這事豈不是由他引起的?這些船家、商販,包括那邊四個書生都被牽累了。
想着,陸良生牽着老驢繞去人群另一邊,靠近最近的一艘大船,看了眼船體上破開的大洞,有了一個主意。
袖下,手指掐出法決,悄然一指,原本斷裂的木板破損處,忽然間生芽沿着斷裂的地方慢慢向破空合攏過去,隨後法力流轉,飛去下一艘。
那邊,被推搡的頭髮凌亂的四個書生大聲叫喊:「都退開啊,再過來,我們真的要發飆了!」
稍矮的書生撥開頭頂上的不知誰的手,也在說。
「怎麼個幫法,也要先讓我們看看船啊!」
一幫船家商販愣了一下,好像還真沒讓船舶司的人勘察受損的船隻,自己一群人就圍到現在。
「那.....那行吧,你們四個先過來看看船。」
有人揮了揮手,往前帶路,走到渡橋上,看着後面四個,抬手指去受損的地方:「就是這裏,看吧,省得我們無理取鬧。」
跟上來的狼狽四人順着對方指着的方向,看了看船身,面面相覷,圍成一圈嘀嘀咕咕說了起來。
「簡直指鹿為馬。」
「嗯,根本沒破,這些傢伙肯定想詐我等!」
「那怎麼辦?」
這時,指着船體的那船公驚愕的叫喊起來:「明明破了啊,怎麼回事,大夥快過來看啊。」
聽到老船公的呼喊,呼啦啦一幫人沖了過來,驚駭的看着平整如初的船體,有人連忙也跑去自己的船,同樣驚呼喊出聲來,不到片刻,驚訝的呼喊此起彼伏,就連外面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城中百姓也都往這邊跑。
當看到完好的一艘艘海船,驚訝的瞪大眼眶,張開嘴都難以合上。
「怪哉,明明剛才來的時候,都是破的啊,怎麼就全部補好了,跟原來一般無二。」
「莫非是龍王顯靈了?」
「走走,快去廟裏拜拜。」
圍滿的碼頭,不少這樣的話語傳出,原本看熱鬧的百姓一下沖向碼頭靠近街道的一側,瞬間滿滿當當都是人的身影跑的所剩不多。
陸良生撫過老驢鬃毛,收了法術,笑着過去一艘海船,正要詢問是否照常出海,明媚的初晨陽光,陡然在視線里陰了下來。
呼——
一陣大風從海面吹來,停靠碼頭的一艘艘大船吱吱嘎嘎的在水上起伏晃動,岸上的船公、商販,還有那四個書生抬起袖口遮住頭。
就在其中一個人喊出:「哎哎,好大的風啊。」的剎那,陸良生猛地偏過頭,龍王廟的方向,一道磅礴的法力沖天而起。
『果然沖我來的!』
陸良生呢喃一聲的同時,沖天而起的法力化作一道巨大的長影,常人似乎看不見,只覺得風太大,一個個蹲在地上抵禦大風,他們頭頂上,絲毫沒察覺到巨影擺動五爪游移扭動滑了過去。
那長影帶起的風更大了,有人甚至從地上被掀了起來,地上裝有貨物的木箱也在搖晃,然後,猛地掀飛,將裏面的東西卷了出來,漫天飛舞。
頃刻間,陸良生朝那邊百姓施了一個辟風的法術,看着那道黑影直奔這邊,不敢在這裏停留,拉着老驢跑去一艘海船,腳下一蹬,拽着驢子一起飛上甲板,快步衝上船首,手指法決飛快變換,點去海水。
下一刻。
碩大的船身下,那片海水流動起來,托着船身緩緩向前駛離碼頭,繫着的繩索也在瞬間崩斷。
「我的船!我的船!」
碼頭上有船公抬起臉看了一眼,顧不上大風,連滾帶爬的朝渡橋跑過去,迎面有東西從飄走的船上飛來,本能的伸手一擋,一個袋子砸在手臂掉去地上,是個錢袋,打開一看,裏面全是白花花的銀塊。
足足數十兩之多,足夠買一艘新船了。
還未來得及高興,狂風吹來,隱約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遠處過來飛過那邊船公商販上空,然後,一片人仰馬翻。
「兄長救我!」
身子單薄的四個書生里,有人卷上天空,下意識的伸手拉去旁邊的人,隨後,第二個書生拉拽之下跟着掀飛起來。
「三弟救我!」
接着又是一聲:「二哥救我!」
「救你娘,我也在飛啊啊啊......」
........
嘩——
海浪撲卷,駛離碼頭七八丈的大船少了大風的顛簸,顯得平穩了,陸良生仍舊掐着法決,讓船隻保持速度儘快脫離那黑影吹出的法風,然而,下一秒,天空接連幾聲「啊——」的叫喊傳來。
陸良生回頭,只見半空上,有四道身影手拉着手齊齊落下甲板,重重砸在老驢不遠,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老驢歪了一下頭,就見其中一人抬了抬臉,擦了一下滿臉鼻血,嘟囔一句:「終於落地了.....真踏實。」然後,咚的一聲,昏迷過去。
這四個傢伙......
掐着法決的陸良生嘴角都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