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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天窗處傳來細微動靜。
那鐵鏈相互碰撞摩擦的聲音,在無邊夜色中放大,儼如死神勒緊手中索命的鐵鎖。
咿嗚幽怨的哭聲消失了。
談櫻瞳眼微睜,愕然望向打開的門洞間被月光勾勒的剪影。
……
七點零五分。
掛斷電話。
岳知非半椅着藤編躺椅,桌几上的薰香蠟燭燃盡熄滅,蔫答答倒着幾瓶空酒罐,綿長迷惘地吸了口煙,隨意扔在腳邊的手機再度響起。
「岳學妹,醫院一早出了幾個急診,現在需要你趕緊過來搭把手。」
她笑盈盈應了聲,掐滅指間香煙。
站起來,眼底一片陰冷。
這種時候,醫院那邊還要過來攪渾水,早知道當醫生如此麻煩,她當初就不會選擇這個專業。
只是,畢竟學醫不知有「白衣天使」這個名號好聽,那手術刀使用起來的手感
蠻不錯的。
臨去醫院前,她隨手撥了個號。
語調散漫陰毒,「談晚笛黔驢盡窮,威逼利誘剽竊那私助和學妹設計圖的消息,你看時間放出來。」
腳下高跟鞋踩出清脆響,拉開衣櫃選了件外套,岳知非斜倚櫃門,呵呵笑起來。
她盯着藏在衣櫃深處的相冊,笑得猙獰絕望。
三百年!
她被幽困在那個陰暗潮濕的地牢整整三百年,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軀體腐臭潰爛,殘存余肉被鼠蟻啃噬殆盡,終年不見日月!
直到地牢被炮火炸毀,她才發現這世界已是白衣蒼狗,不復記憶中模樣,盛世王朝大梁在這名為華的國土竟無半點存在過的痕跡。
她成了一縷孤魂野鬼,飄蕩在舉目無親的異世。
只是老天有眼,亦或怨念所致,竟讓她找到了他們。
兜兜轉轉幾世,她愛之深切、不惜搭上整個國公府追隨的男人,三百年後竟還跟談櫻那個賤人痴痴纏纏難分難捨!
岳知非怨念至極,陰氣悚人,用盡渾身魄力終於奪舍成功,佔用了這具和她同名同姓的小姑娘個的身體。
成為常人後,她竭力偽裝,掩藏愛切心恨,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她認回原主的親生父母,從段家養女一躍成為岳氏掌家人的掌上明珠,在段修與和談櫻身邊周旋裝巧賣乖。
阻止不了段修與和談櫻間的機緣,她便讓他們陰陽相隔,世世不得相聚!每一步她都算計的恰到好處,直到在段修與歸來前親手剁斬了今世談櫻的屍體,她不介意他心上住這個白月光,只盼時過境遷後,段修與此世能看到默默陪在他身邊的她。
作為妹妹陪在他身邊一年又一年,奪得段家所有長輩的喜愛,段老太暗地裏已想讓段岳兩家聯姻,哪想最後竟等來他又抱得美人歸的噩耗。
蘇檀櫻蘇檀櫻!段修與簡直魔怔,卻哪怕找個替代品,眼裏也看不到她一分一豪!
岳知非不甘。
這一世若她得不到好,其他人也休想落得好處!
段修與愛一個,她便殺一個。
……
岳知非攥着衣服枯站許久,等到手機再度震動,面無表情掛了電話,抓起桌上的車鑰匙。
結束一場手術,窗外斜陽殘影,岳知非躲進走廊深處的樓梯間。
「他們已經查到附近了。」通話里男人呼吸急促,顯然陷入擔驚受怕的狀態。
「你先管好自己,別被他們發現了。」岳知非冷聲道。
「你答應過我要幫我殺了段修與!」男人有點咬牙切齒,不甘的說,「都已經到了這一步,只要把他也騙進去,一把油一把火燒起來,沒人能救的了他們!」
「騙?」岳知非勾出哂笑,「他們那麼多人,你拿幾個分身去騙?那個女人可看到了你的臉,若不想功虧一簣,我勸你不如趁他們沒發現她前,先一把火放進去。」
「你他媽別以為我不知道,要是能殺了她還能全身而退,你會不先動手?」
岳知非嘆了口氣,「你也知道,那邊風聲緊,我現在不能輕易現身,只能讓梁兄你再幫個忙了。」
她話音一頓,笑道「要麼梁兄你再對天祈禱,或設法拖拖時間,沒準等他們找到地方時,人已經在裏頭餓死了。」
那邊低咒一聲,憤憤掛了電話。
岳知非吹了口指尖上虛無的煙塵,無聲扯起嘴角,扭曲而陰狠。
大不了再折損一個阿貓阿狗。
梁洋不過是她從仇恨段修與的那些人裏頭挑出的一隻好使喚的惡犬,頭腦簡單,衝動又好控制,哪怕最後被抓住,他沒有和她實質接觸的證據,連真名都不知道,她岳知非依然能安然無恙。
……
三人往山上趕時,段修與收到了最新消息。
方宸打來報告,綁走談櫻的男子的身份查出來了。
梁洋,曾是京都上層圈赫赫有名的浪蕩二世祖,仗着家裏有財有勢吃喝嫖賭無惡不作,梁家背景沾點紅,圈裏不少人明里暗裏都得讓着些梁洋。
可再雄厚的背景,也架不住梁洋作死,醉駕撞死人逃逸不說,第二天還敢出來笙歌縱歡,調戲猥褻隔壁包間的客人,好巧不巧,那包間裏正有陪朋友過生日的談櫻。
惹了段家小太子爺的人,梁洋當晚就倒了大霉,正好被逃逸的死者家屬求助上門,段修與捏着這把柄,二話不說帶人把梁家端了。
梁家倒了,梁洋逃了,再出沒就是現在。
「想必梁洋這幾年沒少幹些勾當,不然好好的臉怎麼還燒傷了。」談駒白咋舌評價。
顧深擰眉「亡命之徒。」
段修與卻嗤笑一聲,「鼠目寸光之徒罷了,他要有那個膽子,當年也不會隱姓埋名丟下親爹親媽跑了。」
梁洋的身份被曝光,找到人就跟簡單了。巧的也是,方宸剛提供完他的信息,沒多大會下面就傳來了消息,在小淀村抓到了一名可疑男子。
顧深折返下山去確認可疑男子的身份,段修與和談駒白繼續往那兩戶人家的方向走。
山林夜靜,臨近深秋夜裏又冷,段修與踏着小道落葉,終於看到一座平房。
越近,一股豬圈的濃鬱氣味就越濃,談駒白忍不住捂住鼻。
心想,萬一那小姑娘被扔進了豬圈裏
那也太慘了點。
段修與颳了他一眼。
路過豬圈時,冷冷掀唇,「信不信老子把你踹進去。」
談駒白「?」
操,他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麼?
這戶人家住着一對老夫妻,不過並不是魏煒口中的殘疾老夫婦,想來那家還在後面。
段修與禮貌性敲門慰問了一番,便偵探附體般開始在土房附近查探。
談駒白看不出其中有何門道,「這統共沒幾間房,哪點值得查看?不過他家這半地下室里還養着雞鴨,我建議你鑽進去看看。」
段修與俊臉沉如鍋底,薄唇呵出一聲,「老子先送你下去探探路。」
趁談駒白不注意,一腳踹了過去。
深夜裏傳來一聲怒號。
接着是雞飛狗跳地喧鬧場面。
……
談駒白廢了老鼻子勁,摸黑從臭熏熏的雞窩裏爬出來,站到大地上呼吸晚風時,望着夜空一輪明月,恍如隔世般。
只是整個人都餿掉了。
腳上限量版的休閒鞋上,全是雞屎。
談駒白咬牙,提起褲子抬腳去追段修與。
趁雞屎風乾前,他非得把鞋子上的玩意弄段修與一身不可!
談駒白趕到時,段修與正在試探翻最後這戶人家的院牆。
「你還有沒有人性了,現在是法治社會,你這行為叫私闖民宅!」
段修與連眼神都懶得分他一眼,利落翻了兩米高的小牆。
談駒白身手就沒那麼好了。
翻下來時一腳陷進菜地里,正好給菜地施了把肥。
操!
談駒白跺跺腳,忍着鬱氣抬眼尋段修與的身影。
仗着這家老夫妻一個癱一個又聾又啞,那廝正大咧咧從平層住房裏出來,看起來還是一無所獲。
又去查了旁邊的柴房,連菜地邊的雞舍都探頭看了看。
這家也有個半地下室,只是好像並沒發揮其作為雞圈鴨圈的優勢,處處被封的死死的。
段修與繞到屋舍後方,掃了眼簡易廁所和那蓋封的糞池。
談駒白跟着捂住鼻,也看了眼糞池。
一股十分不好並噁心的設想再度浮出腦海,旋即就被段修與的死亡凝視扼殺在搖籃。
與前屋的設計略有不同,後屋留出一小片空地種植作物,土地下面還是那個半地下室,那半地下室最多露出地面三十公分高,有一扇狹長的小窗。
段修與俯下身,朝窗戶裏頭看了看,指節敲了敲玻璃。
裏頭黑黢黢,什麼都沒有。
談駒白走過來,在小菜地上看了看,「這片菜地像是剛被翻過土,顏色好像跟其他地方有點不一樣。」
段修與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手電一掃,小小的菜地有得地方已經搭起了暖棚,在手電光下折射出刺目的白。
他抬起腳,踩上這小高台上的人造土地,走了幾步,臉色微微一變。
他叫住談駒白,「你來我這兒走走。」
談駒白大步踏了踏,臉色也是微變。
兩人面面相覷。
「這地方有點空啊。」
段修與拿了把擱在附近的小鐵鍬,隨手撥撩幾下,泥土紛飛,很快露出掩蓋在泥土之下的真面目。
談駒白沿着小窗戶處往平面上一摸,看到了一把落鎖。
驚訝地揚高尾音「這居然有個門?!」
……
岳知非回到家中時,網上關於談晚笛的負面消息已炒的滿天飛。
警方扣了談晚笛一天,似乎也沒查出什麼有用信息,最後只好放人。
談晚笛一出來,就被全網的吐沫砸地暈眩,談升和公司高層的電話一波波打來,她自顧不暇,自然顧不上去找岳知非的麻煩。
焦頭爛額的穩定人心,打公關輿論戰。
岳知非再沒收到梁洋的消息,暗中找人打探,只聽說負責綁架案的專案小組轉移了搜索方向,並把犯案嫌疑人放到談晚笛身上,談晚笛不止要應對一身的緋聞,還要應對日日被警方跟蹤的困惱。
而段家卻是一派消沉,段修與幾日不歸家,連公司事務都撂下不管,段父段母憂愁的狠。
期間,岳知非也去段家慰問過,卻沒碰到段修與。
再度拜訪時,康蘿芮拉着她的手嘆息「你有空幫我去嶺山那邊看看他,這兩天是知道處理公務了,就是天天不肯露面,除了特助誰也不見,我這當媽的,竟然還不如一個助理。唉,一個星期了,想來那小姑娘」
康蘿芮說不下去了,只提起過兩天要和段老太太去寺廟裏拜拜。
作為一個親媽,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家兒子或許命格奇特,可能命里克妻?
拜別康蘿芮,岳知非回到家,坐在面朝落地窗的沙發上,捂着嘴張狂大笑,眼角溢出淚光。
笑完後,沐浴焚香,對鏡細細描摹妝容,換上優雅溫柔的裙裝。
她打算去嶺山別墅看一看。
正打算出門,幾條杳無音信的梁洋打來了電話。
岳知非有點驚訝,她差點以為梁洋已經遭了霉,沒想到,鼠蟻居然是只打不死的小強。
「找我什麼事?」
「那邊風聲淡了,這麼多天,那女人沒吃沒喝困在裏頭,應該差不多了你不打算去看看?」
岳知非沉默了一瞬。
她當然打算再去那地方確認一下,只是沒想到,梁洋會來找她。
既然他大大方方送上門來,正好,她一次性解決好了。
警察不給力,那她就親生把這個小地雷摘了。
「那就今晚吧。直接約在那裏,晚上十一點左右。記得聰明點,別讓人發現了。」
岳知非叫了司機,先去了一趟嶺山別墅。
果不其然,段修與沒有開門,只有那助理方宸面帶歉意的出來,以身體不適的理由推脫。
岳知非笑容未變,一如往常的開朗親切,「那麻煩你把這烏雞湯帶給二哥,幫我轉告他,要保重身體。有需要的話隨時找我哦。」
方宸接過保溫桶,官方式微笑送走岳知非。
等她上了車,面色漸漸複雜。
實在難以相信,這歷來大方溫和的岳家千金,會是買兇作惡的主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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