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的堂中之人,眼珠子不由得掉下來了。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他們看到了什麼,進士及第,開封府界提點諸縣鎮公事,南朝正旦使,南朝士林中流砥柱,竟然向一個小童行師禮。
這尼瑪簡直是鐵樹開花,千古奇聞一樁。
開封府界提點諸縣鎮公事是什麼職位,除了東京以外,總管着開封府地界的軍政大權,能夠坐上這個位置的,除了大佬還是大佬,板上釘釘能進政事堂了,最次也是參政,一般都被視為宰相後備的。
歷史上,擔任過開封府界提點諸縣鎮公事的,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奸相蔡京,無恥宰相王黼,北宋六賊之二,都在這個位置上待過,可見這個位置之重要。
但偏偏就是這麼一位大佬,竟然恭恭敬敬地向北地一個小童行禮。
而且,這位小童還實受了。
如何不驚爆這幫人的眼球!
「子容兄,為何做如此之狀?」蕭總管聲音都帶着顫音了。
「印月兄收得好書童啊,此子於算學和機關一道,遠勝小弟多矣。」帶着心悅誠服的口氣,蘇頌笑着說道,「說來慚愧,「頌從這位小先生身上,學到了不少,這北地,果然是臥虎藏龍,老夫服氣矣。」
「終究是些雜學,子容兄如此之態,未免有些驚世駭俗。」耶律齊先是震驚,後是狂喜,明明遼人被打臉的文會,現在此事一出,遼人的臉上,未免大大的長臉。
此會之後,誰還會記得樓下那幫士子做的歪詩,大家都知道遼國的大儒,以師禮對待一個遼國小書童。遼國士林多年被宋朝士人嘲笑的局面,立刻反過來了。
說遼人俱是不同文墨之輩?你北宋大儒,宰相後備都向我遼國一個小書童求教,你還有臉說這個話?
雖然心裏狂喜,但是面子上功夫也還是要做的。精通助攻的蕭總管立刻裝作大怒,高聲呵斥起來。
「個無知的孽畜,還不跪下賠禮,子容兄乃是堂堂正旦使,這一禮,也是汝等無知小童能受的?」
蕭總管話里暗藏機鋒,點出了蘇頌的宋使身份,即是呵斥蕭凜先注意印象。同時也是高喊給園中所有人聽的。
宋使向遼人行禮,豈不是代表宋國皇帝向遼國小童行禮。自己果然才是天朝上國啊。
在座都是人精,豈會聽不出此話的玄機,連蘇頌都老臉一紅,覺得自己一時心神激盪之下,做得有些差了。
蕭凜先則不為所動。
自己能見到宋使的機會不多,一定要把握住了,至少要把什麼才是重要的知識,把這個概念傳遞給宋人。
哪怕可能沒用,只要能稍微刺激一下宋人,也是好的。
「孔子尚拜七歲小兒為師,為何凜先受不得此人一禮。」蕭凜先收起了嬉皮笑臉,正色道。
「小子狂妄!」蕭總管這次是真的生氣了,給了侍立門口的老僕一個手勢,意思就是讓他來收拾他。
「印月兄且息怒,此子算學與機關一道造詣之深,遠勝於老夫矣。聖人尚且拜項橐為師,老夫效仿聖人,豈有錯焉。」雖然覺得有些不爽,但是蘇頌有風度,不得不開口替蕭凜先求情。
「吾只聞聖人以文字傳世,未聞聖人以雜學傳世爾。」作為副使,年輕氣盛的蘇轍當然也看出了其中關竅,懷揣着一顆愛國的熱血心腸,不由得拉下臉來,對着蕭凜先一個孩童揶揄到。
「哈哈哈哈!雜學?」蕭凜先哈哈大笑,終於等到對方打先手了。
接下來,就看自己如何華麗的雙殺了。
耶耶要讓你們這幫眼裏只知道文章的士人知道,書童能和圖書管理員並列,成為隱藏職業,不是沒有道理的。
「原來宋人是這般看的,空坐寶山不識寶,難怪宋人被我大遼數次打敗!」蕭凜先赤裸裸地揭開對方的傷疤。
「蕭凜先!」看到這個熊孩子把事情鬧大了,蕭總管徹底動了真怒,「宋遼兄弟之邦,豈是你這小童能置喙的。」
「是麼,不知這歲幣,又是從何得來?」蕭凜先接着開口道。
堂中猛然一靜。
聽着樓下已經響起了腳步聲,想必是來拖走自己的侍衛,蕭凜先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趕緊開口道。
「雜學?依汝看來,這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學問,比之詩文,強之萬倍。試問,國之強盛,是靠文章乎?」
「文章者,教化爾,若不是靠聖人教化百姓,曉之以理,國家焉得強盛?」蘇頌隨即開口了。
很好,這也是此時文人和官員的主流思想。
「哈哈哈,國之強盛,無非在於倉廩是否充實,兵甲是否尖銳,哪裏是靠文章!」
「胡說!」蘇頌臉紅脖子粗地訓斥蕭凜先起來。「誠然如是,不靠文章治國,便靠算學與機關之術,便能然國家強盛?」
「正是如此!」蕭凜先高聲回應。「敢問宋使,能使天下眾人無饑饉之憂,算得奇功否?」
「自是百世之功也。」
「唐朝之前,農人所用直犁,雙牛一人,後來採用曲轅犁,只需一牛一人,能使民所耕之地翻倍,故而唐朝強盛,此為機關術之功也,可與道德文章有關否?」
「這——」蘇轍很想說有關,但是以他的品格,還做不出此等之事。
此時侍衛已經來到門口,正要進來逮人,結果被耶律齊攔住了。
方才蕭凜先的話,讓他心中大為觸動,他倒要看看,這位童子有何言論。
「敢問宋使,我朝之人驍勇,天生力氣勝於宋人,宋人所憑恃者,無非盔甲刀劍遠勝於我遼人,鼎鼎大名的步人甲與弓弩,是不是冶煉機關之術。」
「這——」蘇轍為之語塞,作為文人的他,軍隊戰鬥的事離他太遠,在他的心中,無非就是文人在帳中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爾。
「兩軍相爭,則兵法為上爾。」憋了好久,他憋出這麼一句話。
「呵呵。」蕭凜先冷笑道,若士卒無兵無甲,便是孫武再世,也打不得勝仗爾。
不等對方說話,蕭凜先接着開口道。「你宋人多愛盛唐,盛唐無敵天下之軍,乃是陌刀隊爾。」
「且不說軍器,若是無那精通雜學的蔡侯,發明雕版之工匠,汝等書生,此時尚用竹簡抄書矣,哪來有書籍將汝等的聖人之書,道德文章,傳播天下。此等教化之功,機關之學亦是居功至偉。」
堂中的兩位宋使,包括蘇頌在內,臉色俱是緋紅,心中不服之時,同時也不得承認,這個囂張的北國小童,說得有幾分道理。
事實上不是北宋這幫文人不夠聰明,而是他們痴迷於上古書中的道德文章,一直看不到某些角落罷了。
眼見沒有侍衛上來捉自己,蕭凜先準備繼續將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概念普及給宋人。
「至於算學一道,乃是強國之基,學到深處,有鬼神不測之機,可笑汝等宋人,坐擁天下最大的寶山而不識寶。哈哈哈哈。」蕭凜先故作猖狂的哈哈大笑。
「若說機關之學與民生軍事有用則可,不知這算學有何用處?」蘇頌虛心地問了起來,他雖然精通數學,但是當做消遣研究而已,就跟後世某些官員研究些詩詞歌賦書法是一樣的,權作調劑。
事實上,他也很好奇,這算學,到底有何用?
「丈量田畝,計算稅賦,哪裏用不到算學,便是兩國交兵,對陣之時,算學亦有大用。」
「哦?小子切莫狂言,速速將來。」耶律齊眼中冒着精光。
「兩軍對陣,若是得知對方軍隊一日所行里程,一日所用之糧草,便可算出大概有多少軍隊,戰力如何,料敵機先,戰無不勝,豈不聞孫臏減灶之智否?」
見到眾人一副你在吹逼的心情,蕭凜先怒了,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
「不知蘇正使與蘇副使,是何官職,一月俸祿幾何?一科進士錄取多少人?」蕭凜先對着兩人行了一禮,笑着問道。
「問此作甚。」蘇轍滿臉不悅,文人羞於談錢,認為是阿堵物,這是慣例。
「小子好奇,且告訴小子便知。」蕭凜先笑着說。
「老夫忝為開封府界提點諸縣鎮公事,職田二十畝,月俸一百五十貫足,每年綾二十匹,絹三十匹,棉五十兩,羅一匹,炭火錢二十貫……」蘇頌心中一動,老老實實地說了起來。
見到蘇頌都說了,蘇轍也將自己俸祿說了出來。聽得蕭凜先一驚。
都說宋朝高薪養廉,自己總算是看到了啊。宋朝的官員分為月俸,職田,加俸三種,意思就是你做了官,不僅有正工資,國家還給你分免稅田,還有各種各樣的補貼,茶、酒、廚料、薪、蒿、炭、鹽諸物、餵馬的草料及隨身差役的衣糧、伙食費等,數量與具體官職掛鈎。
而且北宋流行加散官,就是有官職無官位,但是待遇是一樣的。官越高身上的散官職越多。按照當時的米價來看,像蘇頌這種的四品官,一個月光是工資加補貼,差不多都有折合六萬多人民幣,還是房價沒漲之前的那種。
「這可惡的有錢人!」蕭凜先越聽越羨激慕du,難怪東華門外唱名,才是好男兒呢。這個待遇,太讓人眼紅了。
「貴國果然豪富,這一年歲入,約莫四千四百餘萬貫銅吧。」蕭凜先裝模作樣地算了一會兒,吐出了讓所有人心驚肉跳地數字。
「你怎知——」蘇轍面如死灰,立刻高呼起來,隨即掩口不言。
「這,這,便是汝方才算出來的?」蘇頌語氣都顫抖了。
「這,便是算學的力量!」蕭凜先負手看着窗外,一副絕世高手的口吻。
不,這是穿越者的力量,蕭凜先心中暗笑到,他當然不能通過官員的工資算出大宋一年的gdp,但是架不住他是穿越者,用藉口這個來告訴他們數學的重要性而已。王安石變法的時候,大宋的一年收入是四萬千萬貫,蕭凜先估計了一個數字,然後說了出來。
從宋使驚駭的眼光來看,自己似乎是蒙對了啊。蕭凜先心情突然不錯。
蕭凜先估計的數字,與此時宋朝的收入,相差不過五十萬貫,雖然看着五十萬貫差距有些大,但是考慮到蕭凜先只靠着官員俸祿便算出如此數字,已經跟滿分答案差不多了。
「南朝竟然豪富至此麼?」耶律齊眼中的光芒更勝。
「這算學,當真如此之神奇?」說話的是蕭總管,像官員俸祿等消息,一打聽便知,沒想到他竟然能通過這個算出一國歲入,此術若是用在其他地方,豈不是天下與他眼中,沒有什麼秘密?
這便是韓王密錄麼,不,便是韓王也沒有如此驚人,只能說此子妖孽過甚!蕭總管是見過攝政王韓德讓的,雖然明白韓王智深似海,但是當年的韓王也沒有如此學問,不然的話,以韓王的才能,早就踏平汴京,飲馬金明池了。
老夫可能收了個妖孽啊。蕭總管此時有些後怕了,此子尚未長成便如此可怕,若是精通些人情世故——
天下誰人能製得住他!
見到兩位老倌兒面露震撼,蕭凜先哪知道他們為宋朝豪富所震懾,為了避免他倆起覬覦之心,蕭凜先立即開口道。
「雖然歲入如此之多,但是宋朝之國庫,亦是不見增多,反而愈少罷。」蕭凜先笑着說道。
兩位蘇姓宋人都用看鬼神的眼光看着他。
兩位遼人看他的眼光已經有些不善了。
「好教耶律公,蕭公得知,南朝雖然豪富,但是國庫日益空虛,怕三代之後,不用吾等費力,自然消亡爾。」
「小子尓敢!」蘇轍此時發揮了無雙的辯才「吾大宋國富民強,聖人勵精圖治,上下用命,豈是汝這小子可以詆毀的?」
「是麼?」蕭凜先笑着吐出兩個字,「冗官,冗兵!」
嘶——蘇頌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他是真的被嚇到了,身處他這個位置,才算是接觸到這個龐大帝國真相,才發覺大宋不像天下人想的那樣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但是對方不過一個孩童,竟然如此清楚。
難道算學學到深處,真有如此鬼神莫測之機乎?蘇頌心中湧起了這個念頭。
「宋朝官浸之多,歷朝未有也,南宋雖豪富,但可用之錢卻少。其一,在於官員日多,每開一科,則多一千百官員,而宋朝待官員之厚,亘古未有,天下財富有限,田地亦是有限,哪裏養得起如此多官員,故此哪怕其歲入越多,國庫越少爾,況且汴京十萬禁軍,日日吃餉,亦是佔了歲入之半爾。」蕭凜先自然而然的將王安石的觀點說了出來。
「待其三代之後,其官員日多,國庫空虛,官亂於上,民貧於下,乃是滅國之道爾!」
「夠了!眾位大儒面前,豈是汝這小兒狂吠之地。」眾人一想到那副場景,均是細思極恐。這個時候蕭總管總算發現,這些東西不能再講了。
宋人是驚恐於那副畫面很可能發生。
兩位遼人大佬是驚恐於這麼恐怖的學問,竟然出自一個孩童之口。
於是他用手一揮,那位老僕立刻走了過來,本來欲拖走他,但是看到耶律齊的暗示之後,卻是恭恭敬敬地帶蕭凜先下樓。
「宋使?汝現在還要詩文麼?」走到樓梯拐角處,蕭凜先笑着說道。
蘇轍面若死灰,緊閉雙唇,不再說話。
「既然宋使如此愛詩詞,小子便送汝等詩詞好了。」蕭凜先大笑着高聲吟誦。
「雪裏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共賞金尊沈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此漁家傲便算是半吟雪半吟梅罷,再送汝一首吟月的。」
少年的聲音漸行漸遠,聲音從遠遠的地方傳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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