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微涼,冷月如鈎。墨子閣 m.mozige.com
田幼薇站在門前對着小羊斂祍行禮:「您慢走。」
小羊負着雙手,沉默地注視着她,遲遲不肯離開。
田幼薇起身站直,不解:「郡王爺?您還有話要交待我嗎?」
「你最近不要去窯場了,我會替你安排妥當。」小羊交待完這一句話,下定決心似的轉身快步離開。
田幼薇跨前一步,緊緊抓住他的衣袖,顫聲道:「小羊……」
小羊輕輕一顫,遲疑地慢慢轉身回頭,他有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她這樣叫他了。
田幼薇感覺得到自己的臉在發紅髮熱,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腔,整個人都在發抖,上牙磕着下牙:「我……我求你救救阿璟……我不想要他死,我……」
小羊沉默地注視着她,並不出聲。
某種時候,沉默意味着回絕。
羞恥和恐懼讓田幼薇說不出後面的話,於是她訕訕地收回手,接連深呼吸好幾口氣才緩緩道:「我知道這讓你很為難,不過,從前我救你的時候,你曾給過我一塊玉佩,說是,說是只要不是違法害命的事,你都會護着我,還算數嗎?」
她看着小羊,兩行清亮的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小羊的手指在袖中動了動,幾次想要替她擦去眼淚,但他終究沒有去做,他淡淡點頭,轉身離開。
田幼薇終於沒忍住,捂着口失聲痛哭。
這哭聲宛若魔咒,羈絆了小羊的步伐。
他頓住腳步,大步朝她走去,垂眸看着她低聲道:「我白天才去看過他,他很好,只要有可能,我都會兌現我的諾言。但是,我不敢給你任何保證!」
他有些激動,一把抓住田幼薇的胳膊,拉着她往牆下走去。
田幼薇全身都在顫抖,一個她在說,一拳砸到他的臉上去;一個她在說,不要着急,先看看他要做什麼;還有一個她在說,投降吧,如果能救回邵璟,兩個人都好好活着,是值得的。
她的耳朵「嗡嗡」的響成一片,渾渾噩噩跟着小羊走到牆下,再抬着頭愣愣地看着他:「你要做什麼?」
這是她自己的聲音,卻仿佛是從天邊遠遠飄來的,乾澀而絕望,而且可以聽到牙齒碰擊的聲音。
小羊聽出來了,就着清冷的月色,他看到田幼薇眼裏的恐懼害怕之色。
她在怕他,但是又不敢違逆他。
原因是什麼?
他心裏非常明白,她懼怕他傷害她愛的人,比如邵璟,比如她的家人。
瞬間,他全身的血液倒流上頭,他憤怒又挫敗,還很不甘心。
他鬆開田幼薇,微微冷笑:「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麼?我會對你做什麼?我沒那麼下品!」
田幼薇沒出聲,背緊緊貼着冰冷的牆根,半垂了頭一言不發。
這讓小羊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之感,他意識到,有些事情有些人,確確實實和從前不一樣了。
她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笑着和他鬥嘴,也不會再在他面前無拘無束,他們之間隔了太遠的距離。
即便他想要拉近這種距離,恐怕也只是徒勞。
這一瞬間,他無比嫉妒邵璟。
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重新變得冷靜平和:「你別怕,我剛才有些激動,仿佛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田幼薇下意識地否認:「我沒有,我只是難過和害怕。」
難過和害怕,怕什麼?當然是怕他。
小羊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和田幼薇辯,而是低聲道:「你聽着,我只說一遍。而且轉過身我就不會承認自己說過這話。我當初去明州,是奉了那位的密旨,去尋找淵聖次子。」
田幼薇震驚地看着他,雖然她和邵璟早就猜到了,但她從未想過,小羊會親口告訴她這個秘密。
小羊冷冷地笑:「沒錯,這不是什麼好事,於國於家來說,有些人不該出現,倒行逆施,死守從前只會讓家國變亂。所以阿璟這事,我不看好,你最好早有準備。」
田幼薇將雙手貼在牆上緊緊摳着磚縫,半晌才道:「他會死嗎?我們家的人會受牽連嗎?」
小羊嚴厲地注視着她:「那要看你們怎麼做了。不要找他,不要亂說話,不知者無罪。」
田幼薇道:「可是,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她掩着臉再次哭出聲來:「這不公平……」
小羊笑了:「阿薇,這世上有絕對公平這種事嗎?別的女子只能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操持家務,你卻可以自由進出修內司官窯,這公平嗎?」
你深深地愛着邵璟,我卻求而不得,這公平嗎?
他轉過身,大步離去。
田幼薇無力地靠在牆上,看着小羊的馬車漸漸遠去,看着天邊的冷月漸漸西沉。
她知道自己該出發了。
「阿薇,你怎麼樣了?」謝氏和田父互相扶持着走出來,擔心地看着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田幼薇擦去眼淚,回頭看着父母微微一笑,「進屋,我有話要交待你們。」
謝氏和田父很是侷促地互相對視着,試探着道:「阿薇,是不是有什麼壞消息?你告訴我們,我們雖然老了,但沒你想的那麼弱,都能承受,你別自己個兒憋着,不好。」
田幼薇搖頭:「目前沒有壞消息,郡王爺承諾會盡力照看阿璟和我們,但是要我們從此不要再找阿璟,不要亂說話,無知者無罪。你們懂我的意思嗎?」
田父和謝氏連連點頭:「懂。」
「但我不能坐視阿璟不聲不響地消失,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我得出一趟遠門。可能會給你們帶來一些麻煩,你們怕不怕?」
田父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怕,人是我帶回來的,我得盡力護他平安。你二哥在明州,你出了遠門,我和你娘,還有秋寶……」
他猶豫地看向謝氏,不知道謝氏會不會和他一樣想法。。
謝氏淡淡一笑:「我是你們的娘,更是你爹的妻子,我總和你們一起就是了,秋寶還小,想來不至於對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