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因為她深愛你。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遲晚晚見不得他那眼神,低了頭。
「我有什麼值得她愛的?」無塵慘笑一聲,指着自己,「我連愛是什麼都不知道。都不想知道。我有什麼值得她送出性命的?」
遲晚晚按住他手臂「你別這樣。」
無塵搖搖頭「不瞞你說,在你今日告訴我這些前,我都不敢信,這世上還真有什麼真心的情愛。」
遲晚晚眸光暗淡「情愛太過真心,不是什麼好事。於她如此,於你又何嘗不是。」
他眼神無限幽深,捏着無塵的手臂一點點用力「無塵,如今我倒真不希望你記起那些了。」
那粒瑩潤的念珠在他掌心早就捂得溫熱,無塵咬着牙「你得告訴我,原先我也是真心待她。」
「你自然是真心待她。」遲晚晚緊緊握住他,皺了眉,「雖然你們前頭的許多事我都不清楚,但自我在古族遇見你們,便能看出你待她的真心。無塵,你那個時候眼睛裏什麼都沒有。不去看她的時候,就真正什麼都沒有。」
「可你一看她。那就是全世界。」
原以為他知道了自己曾也是真心待她多少會有慰藉。可遲晚晚這一句話又叫他笑了。什麼全世界?被自己拋下的全世界。
眼中情緒漸漸散去,終究回到淡漠,目光轉到遲晚晚面上,無塵笑的寒涼「我那個時候在清微天。我死了。我一丁點都沒有想起她。」
遲晚晚被那目光刺了一下,他收回手。
無塵卻又涼涼一笑「我就想着再死的快一點兒,徹底一點兒。從那兩個神仙身邊消失掉,永遠都別再回來。」
遲晚晚握緊了手。
「你知道一個神仙死亡,需要多久嗎?」
遲晚晚不可能知道。他這輩子自己沒死過,沒仔細看旁的神仙死過,也沒有將什麼神仙殺死過。
「需要太久。太久了。」無塵捏住他的手臂,眼中漸漸染上赤色,「就那麼一點點時間,太久了。但我不是怕痛。我的父親把劍刺進我的心臟里,我一點都不痛。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他們了。一面都不想。」
「一面,一眼,不想。」
遲晚晚閉上眼睛,渾身像被凍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我從來都是恨元崖的。從小時候他不肯給我一點溫暖開始。我就恨他。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即使這樣恨他,也還是愛着他。哪怕冷了一萬多年,哪怕後來所有人都告訴我是他負了母親,哪怕最後我知道是他將寒靈玉髓種在我身上叫我日日寒冷徹骨。我都還是知道他是我的父親。」
「我沒有父母。」遲晚晚低低的說了一句。
無塵閉了閉眼,嘴角又扯起笑「可父子之間,就是這樣難受,也還不如我與母親的萬分之一。」
遲晚晚揉了揉眼睛,不想攔着他,只為他倒滿酒。
無塵飲了那杯酒。緊皺着眉頭咽下。
「所以我這個樣子,有什麼值得她豁出性命去救?就因為一場男女情愛?就因為曾經結過夫妻的名頭?」
「不是…」遲晚晚皺着眉,卻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說到底便是夫妻又如何了?為神為魔,壽元無極,又有幾個去求什麼至死不渝了?她何必這樣執念?」他說着,心中全是不能理解,也全然感受不到自己絲毫的情念,可眼中竟掉下一顆淚來,「若她早知道我如今是這副模樣,若她還看得到,她該有多悔?她拼了命去救的人,到頭來竟真的不願去記起她。」
「她不會的。」遲晚晚壓住他的聲音,「你如今這般皆是因為你從前的記憶都已不在了。無塵,你信我,若是你記得,你一定明白。」
遲晚晚看了他許久,卻還是看不到他眼中一點共鳴。他心中嘆息,林夕的手段果然徹底,竟能叫他如此全然忘卻,真是半點痕跡不留。
「你後悔嗎?」
千萬重空間之外,又有誰會知道,那個傻的將自己性命填送進去的女人,她真的能看到。
她看不到。她能在陸童手上看到。
她原先也不想在陸童那裏看到。可如今她知道她的夫君終是走到那一步,她便沒有一日不去看他的消息。
「我…」
她聲音啞的像個鬼。
陸童看了看她,輕嘆一聲「他如今果然如你所願了。」
白染點點頭,半晌後,輕輕道「挺好。」
這世上有太多事,匪夷所思,又難以置信。但你別着急,也別生氣。你果真要生氣,你就先將自己置到那境地裏頭去,然後你再看一看,你可是還要氣?
遲晚晚沒法氣。他甚至不必去將自己換過去便明白的很徹底。
陸童就氣。她明白,但還是氣。她說她這輩子是就這麼自私到底了,這事兒要是換成林夕,要是林夕有一日也這般待她,那她定是要翻天覆地在所不惜。
所以遲晚晚只有浮生。
所以陸童愛上林夕。
而這麼一大圈子的神神鬼鬼,最懵懂糊塗不過一顆石頭,可到如今卻只有石頭明白。
我們喜歡的,都是不可預料。但我們愛上的,那一定是無可轉移。
你別不信,歲月還長久,你且看下去。
又飲一杯,無塵低下頭「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遲晚晚想了很久「你如今不必明白。」
無塵笑了一下「何止如今不必明白。」
遲晚晚心中一痛「你…」
「連自己的妻子都可以放棄,我看日後也真的不必再明白了。所有我愛的都不是什麼好事,而所有愛我的也大多沒有一個好的下場。你曾說上古時期的神仙飛升時歷的天劫,那是一重重的剝去人心雜念。如今看來,倒是很適合我的。」
「當初那般的無情天道早就被鎮壓了。你可不能往那個方向去啊。」提起這一樁遲晚晚總是更神傷些,便不自覺又有些動搖,他皺了皺眉拉住無塵「你不記得也沒關係,你們前頭多少我也知道些,可以告訴你。那個時候你們還是很幸福的。」
無塵看了看他,垂下眸子「你若說我們過去幸福,那便是幸福罷。」
他的眼睛裏一點光都沒有。遲晚晚忽然一下子就什麼都說不出了。收了那壇所剩不多的紅塵道,他從儲物戒中掏出另一壺沁着醉人芬芳的靈釀。
「你如今再飲這紅塵道也不過是灼心一場。不如嘗嘗這壺。」遲晚晚為他倒上一杯,「同是東陽釀的仙品,如今存世也就這一點了。十幾萬年了,從也沒遇見什麼合適的人值得我拿出來。」
無塵抬眸看他一眼,苦笑一聲「既如此你又何必浪費在我身上。」
遲晚晚沒理他這句話,只是將酒杯遞到他身前「這一壺酒雖不列入神釀,但傾其所有,東陽當初也不過煉出了三壺。一壺自留了,兩壺送到萬荒宮。他原將它取名為幻樂,後來浮生喝了一壺,說覺着還是叫心曲好。你且嘗嘗。」
無塵接過那杯酒,淺淺品了一口。
酒香濃郁,絲絲縷縷鑽入鼻中,可入了口卻如白水般無滋無味。無塵一瞬間捏緊了手中的念珠,皺着眉將那酒咽下。
難道一杯酒都來映襯出他如今的無心無情?
掌心的念珠在皮肉上硌出痕跡,他將那杯子重重放下。
卻聽到對面的遲晚晚問了一聲「如何?」
他閉眼片刻還是抬起頭,剛想說一句什麼,可睜眼一看對面端坐的身影竟變成了尊神的樣子。
對飲多時,他竟不知。無塵怔了一下,恍惚間便要起身行禮,可尊神按住了他的肩,只對他笑了一下,沒讓他動。
他不明白,眨了一下眼睛,然只這麼須臾間的黑暗,又變了。
原來那不是尊神,那是白墨。白墨沒有對他笑,他目光森森的對過來,唇齒間有血跡,他說「你該護好她的。」
他原不知在元崖那裏看到過多少比白墨這樣更誅心的目光,可偏就這麼一句,他失了力氣,掌心一松,那粒清透的念珠一下子就落在案上,砸出清脆的響聲。
他慌亂的低頭去拾那枚念珠。可那珠子卻像通了靈,滴溜溜的就滾下了地面,他一急,剛要起身,卻又看見一身火紅火紅的衣。
那衣裳層層疊疊,那女子身姿俏麗,伸手一探,就將他那枚念珠拾起來。
「還給我!」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憑空就生出怒氣。
那道身影顫了顫,轉過來「本就是要還給殿下的。」
他愣住了,看到重明仙子那張嬌艷的臉,她說本就是要還給他的時候,雙睫一顫,抖落了眸中的淚。
一瞬間好像有千萬種情緒湧上來。
你別哭,我不是這個意思。
原來是嚴仙子,方才是我誤會了。
他心裏反反覆覆念叨着這兩句話。手還能動,他接過念珠,可喉嚨卻好似被人扼住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重明仙子的淚一行行滾落下來,看着沉默的他,俯身一禮「曼兒告退。」
掌心的念珠忽然間是像火一樣的溫度,可他朝前伸出手,卻是觸了個空。
這須臾片刻間的轉折讓他一瞬間失了清明。
直到耳邊又是落下一聲輕嘆「原來你還記得她。」
這個又是誰?他皺起眉轉過身。
那是執着杯子的遲晚晚。
遲晚晚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幻樂的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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