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媽媽點頭,「是啊,就他一個,也沒有叫姑娘陪着,只是叫了一桌酒菜,不過瞧着也沒有怎麼用,還給了多的銀兩……」原本還擔心鬧出什麼奇怪的事,結果這書生只是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筆神閣 bishenge.com
「金媽媽,你這間房間從今日之後就乾淨了。」阿阮淡淡說着,打開窗戶看了一眼,正瞧見齊遠山從樓下經過,她抬腳便走,閔文二話不說趕緊跟上。
金媽媽瞧着幾個人奇奇怪怪的,也不以為意,只對着屋子裏拜了拜,口中念着「松兒啊松兒,你安息吧,媽媽定然會找師傅來超度你的,你生前媽媽待你也不薄,你可千萬別害媽媽啊。」可她卻未注意到,往常她來時屋裏那時不時微弱的涼風,已經再也沒有了。
金香閣三樓上,塑夜憑欄望去,輕聲道「阿阮追去了。」
軟骨頭一般倚着欄杆坐的沒個形狀的帝江仰頭飲盡杯中酒,輕瞟了一眼,卻抬頭望向天空,突然道「既然來了,不若一起喝一杯?」
屋檐上嗖的飛身進來一人,正是魔界尊主明成,屋裏的姑娘們嚇了一跳,好在紅梅反應很快,幾人都是專業的,並不打探客人,尤其是這樣神秘又不差錢的……表演中斷了一息之後便就又恢復如常,紅梅給明成斟了一杯酒。
帝江瞧着幾位姑娘,眼角一彎,笑道「這裏不錯,尤其是美人。很好。」
他執着酒杯,眼角帶了幾分微醺之意,端的是天上人間難尋的顏色,幾個被誇獎的美人俱都紅了臉頰。
明成呵地笑了一聲,執起酒杯來飲上了一口,「還以為這人間的酒有多好,竟讓你如此留戀。」
帝江笑了笑,「你這種粗人,不懂。」神界的人素來不飲酒,而仙界的酒從來不醉人,唯有這人界,不管酒好酒壞,能醉人。醉是個好事啊,醉了,能看見再也看不見的人,醉了,才覺得這漫長的生命,仍在活着。
明成嘴角扯了扯,不想和他鬼扯,還是說回正事,「你家這小徒弟不大聽話啊,都說了讓她等着了,這就單獨行動了,還帶着兩個凡人,我可先說好了,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家軒兒可不背着個鍋,你遷怒也不要找上我們魔界。」
帝江嗤笑一聲,「墮仙成魔,魔界素來擅出反骨,怎麼就出了明軒這麼個守規矩的。」
明成噎了噎,他家這傻兒子被他教的守規矩守的有些過了,雖說清平競技之前的歷練規定了不可為自身方便使用術法,但是歷練簽出了問題的事是大事,用術法送個信不就好了?!還值當的自己親自跑來跑去的遞消息麼?!偏偏是他親自教出了這麼個認真又死板的兒子,讓他抱怨都沒處說,更讓他鬱悶的是,這事的初衷是期待再得一個女兒,可女兒沒得着,兒子還被教傻了,比正派還正派……
「哎……」明成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無奈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帝江望了望天空,眯起了眼,「放心吧,會回來的。」
塑夜知道,這是讓他放心,但這話同時也是對明成說的,他望着阿阮離開的方向,心道縱然帝江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師父,但阿阮這一生也許遇到了帝江會少一些磨難吧。
杜府。
思文取了水來,將水盆放在架子上,輕聲問道「小姐,還不歇麼?」
杜飛雁放下手中的書,搖了搖頭。
思文「小姐可還是因為那婚事難過?」
杜飛雁又是搖頭,淡淡地說道「思文,我並非是因為婚事難過,只是在想,這男女婚姻到底是什麼呢?世人皆認為男婚女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我卻想不明白。女子的一生,若是不嫁任何人,難道就只有剪了頭髮去做姑子麼?」
「小姐!這,這是說的什麼跟什麼啊!不就是一個齊公子一個小侯爺麼,就算不嫁給他們,天下男兒多了去了,咱們再選別的合適的人便是!說什麼……做姑子什麼的……您可千萬別多想!」
她這一番言論實在是太過大膽,思文慌張地差點碰倒了水盆架,她知道這是杜府,沒人能聽見,心卻還是怦怦直跳,小姐好歹是官家小姐,婚事上還有可以選擇的餘地,不像她,她現在年齡還未到,但總有一天年齡大了也要嫁人的,到時候可輪不到她來挑揀,看主子高興,隨便有個合適的人便也就嫁了。
但是正如小姐所說,男婚女嫁是自然的事情,她也想有體貼的夫君,但是卻也並不多求,因為下人就是下人,女子就是女子,在這個世上,女子嫁了人,便要一輩子守着婚姻,忠於婚姻。
杜飛雁嘆了一口氣,「思文,我不是要去做姑子……我只是覺得,女子在這個世上,除了嫁人,還是有很多價值的,女子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是有了夫君,有了家庭,但活着的那個人,終究不是自己麼?人終歸是要為了自己而活,如何能將自己的餘生都系在一個人身上?」
也多虧了那位阿阮小公子點醒了她,不然她也想不到這些。
思文苦惱地看着她,「小姐說什麼思文聽不懂,但是思文知道,這是不對的!女子除了心系自己的丈夫扶持自己的丈夫,又能有什麼作為?倒不如找個好夫家,到時候便什麼都有了,只管做少奶奶享清福不好麼?」
「聽不懂也沒關係。也許也就那位阿阮小公子能懂了。」杜飛雁苦笑一聲,知道與思文說不通,不僅是思文,恐怕,她這大膽的想法沒有人會理解沒有人會贊同吧。
思文想起那人來,又道「奴婢瞧着那位小公子倒是不錯,若是小姐等得,過兩年倒也不妨事。若是等不得,那位年長些的公子也不錯!」
「好你個思文,竟然開起主子的玩笑來了!」
杜飛雁佯怒,臉紅了紅,那阿阮小公子私下問她的話思文沒聽到,那阿阮小公子明顯是春心動了,正是懵懂,讓她來看十有八九是個姑娘家,不是小公子,倒是個小小姐,只是人家既然女扮男裝便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她尚未有證據確認這事,即便能夠確定也不會揭穿,這時被思文誤會了去,還開她的玩笑,讓她羞赧不已。
「本來就是嘛,小姐還是少想些有的沒的,趕緊再找個心上人才是,到時候」思文笑嘻嘻地吐着舌頭,跳到一旁,躲過杜飛雁軟綿綿的拳頭。
「原來杜小姐這麼心急,齊某倒是不知,冰清玉潔的杜小姐,內心裏也是這麼個耐不住寂寞的。在閔小侯爺面前還裝作不急着出嫁,這會兒就急着給自己找下家了?」
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正鬧作一團的主僕二人忽然停住,二人互視一眼,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對方的手。
杜飛雁撞着膽子問,「齊遠山?」
門外的人呵呵笑了一聲,「正是在下。」
杜飛雁擰起了眉頭,之前他們相見都是在白天,更是有父親在場,昨日剛發生了那樣尷尬的事情,她也與父親說過了自己的想法,父親也與齊遠山含蓄地表達了並無意再結親的意思,怎麼他竟然會直接找上她?還是在夜裏?莫非他被激怒了,想要壞了她的清白來逼她?
她心中所想被思文喊了出來。
思文氣惱地將杜飛雁護在身後,沖門外喊道「你怎麼進來的?難不成齊公子是想壞了我們小姐的清白逼婚不成?」這樣毫無規矩地大半夜出現在小姐閨房外面,和那些登徒子又有什麼區別?思文覺得自己之前說了那麼多齊遠山的好話,真是自己眼瞎。
齊遠山並未着急動作,緩緩說道「逼婚?這世上女子千千萬,難不成齊某能娶的就只有杜飛雁?」
「你!大膽!」思文氣的不知說什麼才好,「你一個窮書生,若不是我們小姐欣賞你,救濟你,前陣子早叫你病死了,哪還有機會來氣我們小姐!」
杜飛雁擰眉,「思文!不必多說。」前段時間齊遠山生了一場惡病,可憐他為了給他娘治病早就家徒四壁,杜飛雁惜他才華,與父親商量,派人以杜府的名義送去了藥材,將齊遠山從生死邊緣拉了一把。
齊遠山卻不領情,恨聲道,「一個小小的編修府上的下人,也敢看不起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出身又能決定什麼?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這些人踩在腳下!」
杜飛雁微微愣住,若是以往,齊遠山定然不會這樣有野心的說話,他大半夜找上門來,應該不是只為了給自己出氣吧,想起那阿阮小公子所說的話,說什麼齊遠山求助妖魔……難道他想要的是這天下?
思文卻沒有聽懂齊遠山的野心,卻也聽出了齊遠山話中的危險氣息,她將杜飛雁往後拽了拽,厲聲道「你再不走我要叫人了啊!」她一邊說着,一邊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想要將門鎖上。
齊遠山哈哈一笑,「那我只好讓你叫不出來了。」說罷,砰的一聲,門被震開來。
思文大驚,然而事發突然,她就站在門後,跑是來不及了,身子被門撞倒在地上,只來得及撐起地面,驚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齊遠山一身邪氣,毫無以往溫潤的書生氣,反而眼角微紅,有些煞氣。
思文連滾帶爬地回到杜飛雁身邊,將杜飛雁護在身後,她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侍女,平日裏杜飛雁待她極好,重活兒都沒有讓她做過,她這小小的身子,對杜飛雁來說,並不算是什麼強大的保護。
主僕二人握緊了手,都被突然闖入的齊遠山嚇壞了。
杜飛雁一個深閨女子,哪裏見過這種情景,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身子微微上前,「齊公子,你所做的事我並沒有追究,只是飛雁發現終歸是和齊公子你志不同道不合罷了,做這副糾纏的樣子,不覺得難看麼?」
「糾纏?」齊遠山低低笑了幾聲,收起笑意,冷聲道「杜小姐還真是看得起自己,就憑你一個小小的編修之女,齊某還不放在眼裏。你放心吧,今日來不是為了糾纏,是為了了結。」
思文眼中含淚,他們說的話她聽不懂,她只知道現在很危險,她吸了口氣,突然大聲喊道「來人啊,來人啊!來……呃……」
「不用叫了,這裏被我設了結界。就算你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的。」齊遠山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思文的喉嚨,將她提了起來。杜飛雁本能地去抓他的手臂,可還未碰到他,便被他身上的一股力量震開。
「結界?那是什麼……」杜飛雁嚇了一跳,不知何時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哈哈哈哈,難道這就是力量?」齊遠山眼中微微露出殺氣,自語道「原來,握有力量就是這種感覺,生殺大權都在我手中!」他望了一眼臉色憋紅,腿腳不停撲騰的思文,手指微微併攏,越發用力。
思文自小便是侍奉在杜飛雁身邊的,眼見她如此痛苦,杜飛雁再也無法忍受,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她抱住齊遠山的腿求道「齊公子,求你放了思文吧,她只是個小丫鬟,你想要怎麼樣,和我說!」
齊遠山眼瞳看不見光,卻道「別着急,一會兒就到你了。這是懲罰,懲罰你們這些看不起我齊遠山的人,也是獎勵,獎勵你們終歸還是能贖罪的。」
杜飛雁癱倒在地,怔楞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齊遠山卻並未與她解釋,只是手腕猛地用力,聽得咔嚓一聲,思文的脖頸突然歪到一邊,臉上的血色褪去,只餘下一片死灰。
「啊——」杜飛雁大叫着撲去,「不要!不要!思文……」
齊遠山將他一腳掀開,有些惱意,「都說了,別着急!」他的手並沒有放開思文的脖子,像是拖着一件物什,另一手開始解衣帶。
大受刺激的杜飛雁已然沒有了心情去顧忌什麼男女大防,她眼睜睜地看着齊遠山半褪了上衣,他背上像是有什麼圖案,有東西飛了出來,圍繞在思文周身,而齊遠山微微仰頭,像是痛苦又像是享受般,直到那些小東西又飛回他的後背。
這太詭異了!杜飛雁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意識。
齊遠山將思文的屍體重重一拋,手指抿過嘴唇,手伸向杜飛雁的脖子,語氣嘲風道「杜小姐,讓你久等了,現在就到你了,想必你這個小姐的魂魄要比這下人高等一些……」
杜飛雁眼中無神,只愣愣地看着齊遠山伸過來的手,目光又移去看地上毫無生氣的思文,連躲閃都忘記了。
「嘶——」
齊遠山尚未碰到杜飛雁,便覺腕上一疼,定睛一看,是一個細小的圓環打了過來,震得他手腕發麻,整個人都忍不住朝後退了幾步,而那手環如同被人操控一般,一個迴旋又要擊中他,到底是承了妖法的,齊遠山腳步移動,側身躲過了一擊。
「是誰?!」
阿阮甩出一個結界將閔文和飛雲護在裏面,這才得空接回飛來的克己手環,往手腕上松松一套,撥了束在頭髮上的誅邪綾,笑了一聲,「你祖宗。」
她長發高束,端得是英氣,只是這青絲落下,鋪在身後,屏風而動的樣子,配上那攝人心魂的眉眼,怎麼看都是一個女子,而此時,她手中紅繩不知何時變得長了許多,飄動在空中,繞在她的周身,仿佛有生命一般。黑夜中,少女紅衣墨發,一雙眼睛漸漸變成通透的琉璃色,如天神降臨。
而這天神,卻說着一句不大符合身份的話……
閔文和飛雲大受震撼,定睛看着那迷人的少女,忍不住喃喃道「這也太……太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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