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便善於觀察帝江神色的阿阮很快便將自己的感情藏在眼底,以她慣常地撒嬌招數抱着他的手臂道「阿阮不要嫁人,只要陪在師父身邊就好了。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不管是否是真心話,但畢竟聽着讓人心裏熨帖,帝江心裏舒坦,卻還是哼了一聲。
「那姓齊的書生身上刺了血靈符,京都的邪僧也如你所料是個大妖。」帝江淡淡地說道,「阿阮,這次你與明軒來人界歷練,師父是不會再出手幫你的,一切都任憑你自己做主。不過,你要記住,你是我帝江的徒弟,除了你師父我,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尤其是對付邪魔外道,切莫有婦人之仁。」
阿阮心中一震,立刻繃緊了身子稱了一聲是。
師父這麼說是有原因的,就像第一次用饕餮來試探她一樣,每次教習師父都會以妖魔鬼怪來做實戰,可是她常常無法果斷地將對方殺死,這便是她的婦人之仁,只因為對手的慘痛求饒,她就會有所不忍。她的能力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定力和決心,這也是她修行中的一道障礙。
殺還是救,這是她所難以辨別的。
帝江心中知道,她之所以有此障礙其實也怨不得她,因為她本就是修羅族,修羅族乃墮落天人,像她那弒兄奪位的王叔那種類型是慾念墮落,而也有像她這樣的並不在乎什麼欲望,是無為墮落。或許,也因為她是修羅純血王族而有所不同,心中難辨是非,一旦猶豫,可是生死一線,要不得。
所以他才訓練她殘忍果決,就是為了令她做出快速的反應。修行大忌,便是自我懷疑深陷其中,為了令她不至於產生心魔,他可謂是個非常嚴厲的師父。雖然平日裏不會讓她受一點傷,但若是在訓練中,只有他看着,不管她受了多重的傷,他都只會在最後一刻出手保下她的命,治好她的傷,不留下任何傷痕,任憑她多麼狼狽也絕不憐惜。
因為,這是為了她好,為了她更強,也為了讓自己的賭約更有意思。
「師父,這血靈符……」阿阮遲疑,血靈符她只聽師父說過,乃是大妖以血刺符,妖力非常厲害,可她並沒有真的見過,不過好在師父提前告訴了她,她再見到齊遠山定會小心對付。說起來這個,她有些擔心,「師父,你告訴我這個……算不算作弊啊?」
帝江眨眼,「算。」只不過,他這人向來不愛守規矩,一笑置之,又囑咐了一句,「行了,我要走了。你休息吧。這一次最後關頭可不會有人出手救你了,阿阮,靠你自己的力量好好保住你這條小命吧。」
聽他要走,阿阮有些不舍,「師父若是看見阿阮被傷,當真不會救麼?」
帝江「哎,這歷練規定了不讓長輩加入啊……」
阿阮嘴角輕勾,心道不讓加入師父你還不是來了,肯定是擔心阿阮對不對?她才不相信他不會出手呢!師父什麼都知道,肯定是一直在暗處悄悄看着她呢!
啊,不過,若是師父一直都在,那寺廟裏迷魂陣里的一幕也被師父看到了麼?
阿阮心虛,試探着問他「師父是不是一直偷偷跟在阿阮身邊看着阿阮呢?」
帝江哼了哼,「你當我很閒?沒了你這個小拖油瓶需要照顧,師父我難得出來逍遙,聽說這京都的金香閣有最好的美人佳釀,便順路來看看你。」
金香閣?阿阮聽着耳熟,卻是想不起來了,不過師父一向隨性,聽塑夜哥哥說他喜好人間美酒繁華地,只是有她在,師父倒是很少獨自出去了。那這麼說來師父應該沒有看到吧……擔心自己心裏的小秘密被發現,阿阮聽他這麼說也沒什麼不高興的,反而鬆了一口氣,乖巧地繼續躺回去睡覺了。
「師父,能不能等阿阮睡着了再走?」阿阮揪着被子,自覺地往裏面挪了挪,給他留出了一個位置,幾年來,她都習慣與師父和小白一起睡,忽然變了環境,讓她很是懷念,而且塑夜哥哥說了,等她回去,就要自己住竹屋,就連小白都不能和她一起睡了。
帝江瞧着她有些濕漉漉的眼睛,還是心軟了,他並未躺下,只是靠着床沿倚着,像往常一樣又給她講那些虛虛實實的故事。
他上來的時候,阿阮突然就覺得臉上發燒,以前卻是沒有過的,她下意識地將臉縮在被子裏,只露出兩隻大眼睛,有些貪婪地看着帝江,像是生怕自己一睡着他就會走了。
帝江看過來的時候正對上她睜得大大的眼睛,無語到「不是說睡着了才讓我走?你這樣睜着眼何時能睡着?」
阿阮心說你就那麼想走,都不想自己這唯一的徒弟嘛!這樣一想,她有些氣呼呼地閉上了眼,剛閉上,又聽帝江問道「做什麼捂着臉,不悶麼?」
阿阮還沒反應過來,臉前的被子便被掀開來了,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讓她臉上的熱度被驅散了一些,她被這變化激的一陣,緊張地睜開了眼睛。
帝江伸手過來摸她的臉,怪道「嘖……你臉怎麼這麼紅?悶着了?我就說了,睡覺不要捂着臉。」
阿阮心裏亂糟糟地,心臟砰砰跳動着,一聲聲似乎砸在她的耳朵里,聽得一清二楚,無法隔絕。她忽然一把奪過被子將自己裹緊,翻了身面朝裏面,捂在被子裏的聲音含糊不清,她道「哎呀,阿阮不悶!師父別管!」
帝江……
塑夜也和他說過,女孩子這個年紀會有些變化,不光是月事,還會情緒多變,讓人難以捉摸等等。
帝江尋思着,阿阮這樣許就是正常的,只不過,小崽子長大了脾氣倒是不小,竟然叫他不要管她……他本來就沒有要管!
只是,對着將自己裹成毛毛蟲不知道在鬧什麼彆扭的阿阮,帝江還是隔着被子拍了拍她,輕聲將自己編湊的故事講完,直到聽見阿阮呼吸均勻,這才起身離去。
深夜,河邊的人早就散去,只留下漂浮在河面的河燈,稀稀疏疏,滅了大半,其中一盞燈比其他燈大了許多,也明亮許多,火蓮花的造型甚是華麗,在眾多相似的河燈中顯得鶴立雞群一般。
帝江翻身坐上橋欄杆,閒適地倚着那欄杆扶手,隨手勾了勾。只見那火蓮花造型的河燈輕飄飄地飛離了河面,朝着與水流相反的方向朝着橋欄杆上那一身紅衣的男子緩緩飛了過去。
他一手接住河燈,瞧着這河燈上還被施了法,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手掌金光一閃,燈盞上的字跡漸漸顯露出來。
紅彤彤的燈盞上,寫着兩個字帝江。
帝江。
他挑了挑眉,藏不住的笑意,不是塑夜,也不是明軒,是他這個師父,很好。
「這是阿阮的燈?」
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帝江身子一轉,飄落在橋上,皺了皺眉,「塑夜,你怎麼沒個聲息。」
塑夜無言,以帝江的能力,他就是屏息突然出現,也會被察覺的吧……
「阿阮的?寫了誰的名字?」塑夜沒有理會他,重複了自己的問題,側身去瞧那燈。
帝江輕咳一聲,不知為何,原本想要炫耀一番的心思忽然就變了。本想指着燈上的名字給塑夜看,瞧瞧,我們家徒弟心裏只有師父,你們都靠邊站吧!但話到嘴邊,卻不想說了,只想將這燈藏着,只給自己一個人看便好。他迅速地將河燈放入自己的乾坤袋裏,隔開塑夜的視線,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塑夜道「我擔心阿阮。難道你不是?」
帝江皺了皺眉,「好歹是我帝江的徒弟,有什麼好擔心的。」
塑夜搖頭,他這明明是擔心才跟出來,與明軒那父王是一樣的的,卻不承認。阿阮好歹被他帶大,承認自己在意阿阮喜歡阿阮擔心阿阮,就那麼難麼?
帝江忽而又瞪着他,「阿阮是我徒弟,你擔心個什麼勁兒?」
塑夜淡笑一聲,「就算不是師徒,阿阮自小叫我一聲塑夜哥哥,也照顧了她這幾年,她第一次來人界歷練,我怎麼會不擔心。」
帝江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們一個個真的是很煩,這小崽子哪裏好了。」他知道他這小徒弟招人喜歡,師尊寵着,每次帶她去治傷都要挨一頓數落,塑夜也喜歡她,方方面面照顧着,明軒那小子也喜歡她,常來找她玩,動不動就因為阿阮和他抬槓……
塑夜心中無言,帝江這個人真的是很彆扭,認識他這麼久,從未見他待誰像對阿阮那般縱容那要用心,可這嘴上卻是從來都不說一句好聽的話,也難怪阿阮總是覺得自己不夠努力不夠好,才讓他這個師父百般嫌棄。
「帝江,」塑夜移開目光,轉而看向河面,「其實你並沒有真的將自己和阿阮當做師徒,其實你……很喜歡阿阮吧?」
帝江挑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喜歡這小崽子?嘖……倒也不算討厭。你可別忘了,咱們還有賭約。」這是真話,若是他討厭的,早就挫骨揚灰抹去痕跡了,怎麼可能養在身邊。
塑夜笑了笑,微微搖頭,「我沒有忘。我只是覺得,阿阮她真的很好,有她在你身邊,你變了很多,賭約之後,你若喜歡阿阮,不若將她留在身邊,讓她給你做個伴吧。」這樣,不管是對帝江還是對阿阮,都是最好的結果,他方才也去看了阿阮,無意間聽到她說夢話。她說的是喜歡帝江,而非喜歡師父,這是什麼意思再簡單不過了。他們雖是師徒,但帝江此人向來隨意,本就不被禮俗規矩束縛。
塑夜考慮了很多,他心疼帝江,也心疼阿阮,他樂見他們在一起,永遠這樣安寧的生活下去。可他有所不知的是,帝江這個人是沒有情的,他親手斷了自己的情根,不會有愛。
縱然帝江是斷了情根的,眼下塑夜這話聽在他耳朵里陰陽怪氣的,他斷了情,又不是壞了腦子,怎麼也反應過來了,這是讓他將阿阮作為伴侶留下啊。
帝江臉色變得難看,「塑夜,你什麼時候也學起那些囉囉嗦嗦的老頭子了,管起這種事來了?我一個逍遙自在的神,又無家業繼承,無需什麼修侶,倒是你,你堂堂北武神家族的家主,才是該娶妻了吧!」
塑夜苦笑,自己好心讓他看清楚自己是在意阿阮的,這感情並非只是師徒,也並非只是因為賭約……他倒好,不知好歹,反過來噎他。
罷了,這事到底是他這個外人管了閒事。塑夜任由他數落一通,沒有理會。
這事還真的塑夜會錯了意,帝江確實待阿阮並非只是師徒,也並非只是因為賭約,可情根已斷的帝江也真的沒有生出什麼別的心思,因為阿阮對他的依賴和她柔弱的守護,與父帝一樣令他溫暖,他貪戀着這份溫暖,想要護着她,就算是哪天與修羅族正面相抗,他就是屠了整個修羅族,也要護着她,因為他不會讓她也像父帝一樣在他眼前消失了……
正是因着塑夜不知道他那命中情之大劫,不知道他狂妄地斷了情根,這才有了兩個人理解上的差別,帝江並未將自己的大劫看在眼裏,故而也沒有當成一件必須告知朋友的大事。而他們二人也都沒有想到,正是這麼一念之差的因,導致之後的這般那般的果。
帝江還在拿塑夜族中長老的話來氣他,卻是被塑夜打斷了。
塑夜「你不要阿阮,那我便要了,等你那個無聊的賭約完成之後,我就向你討了她如何?反正你說的也對,我確實也該考慮這仙侶的事,阿阮身份合適,即便是日後被人知道了,有我北武家族護着她,還有你這個師父,總歸是誰也動不了她。」
帝江愣住,像是沒有聽清,「你……你說什麼?」
塑夜無奈地看他,正要再說一遍,帝江卻是面色詭異地指着他「塑夜,我怎麼沒看出來你還有這種齷齪心思?你可是看着她長大的!」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帝江感覺,就好像一直種在自己家園子裏的仙草,忽然就被外頭來的獸兒給拱了……雖然這個獸兒各方麵條件還都不錯,但那也不行!
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