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春樓是京城知名的煙花之地,現如今正是夜色朦朧、風月無邊,尋歡作樂之人不勝枚舉,這一場烈火不知要害了多少條性命。
宇文述學當機立斷:「速去救人!」
「那長清……」
「長清糊塗惹事,讓他吃些苦頭也是應當!你速速召集人手,救人緊要!」
通天的火光照亮了半壁夜空,宛如是一個巨大的怪獸,揮舞着猩紅的雙爪,噴薄着令人恐懼的熱氣,伸出熱燙的舌頭舔舐着,過境之處皆成了他的果腹之物。
熱浪一浪高過一浪,慘叫痛呼成了和聲。
熱風撲面而來,即使葉隨風等人離火場很遠也能感受到那驚人的熱度。
入目皆是赤紅,入耳俱是哭嚎,無不刺痛着看客們的神經。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現場已有救援的人幫忙滅火,然而缺失現代先進的滅火工具的他們無疑是杯水車薪。
宇文述學見此情此景,扭頭對身後下屬說道:「你們協助火政司,聽他們指派滅火。」
火政司便是現場還算井然有序的救援人員,大概相當於大銘的消防隊吧。
他自己將披掛的外衣一脫,長發一束,從頭頂往下澆了一盆水。
葉隨風瞅着他這架勢不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驚恐道:「你要做什麼?」
宇文述學深深看了她一眼,說道:「安心,我不會有事的。」
言罷,輕輕將她的手從胳膊上擼下來。
葉隨風的手摸撫過他袖口柔軟的布料,掠過他微寒卻絲滑的手背,目送他凜然而去的背影。
熱氣熨紅了葉隨風的雙眼,眼睜睜看着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濃縮成一個白點,腦海中不斷地回放着宇文述學望向她的那最後一個眼神。
那個眼神包含太多,唯獨找不到一絲的恐懼和猶疑。只是——也絕不像他輕描淡寫的話那般安如泰山。
她的雙手和心臟一齊不受控制的抖顫起來,放眼望去,每個人都在焦急的忙碌,沒有人能顧得上她,能幫她化解心中的不安。
正當她萬念俱灰,心裏被消極的念頭充滿了的時候,卻見着斐玥公主帶着一隊人馬風風火火而來。
「公主,你來了?」葉隨風連忙迎上去,見着斐玥的臉,她的眼淚終於憋不住簌簌而下。
斐玥握住她的手,關切問道:「你怎麼了?」
「宇文……算術……他進去了,現在火勢如此兇險,我怕他……」
斐玥抬眼撇了一眼被火焰吞噬的「倚春樓」的招牌,「他也來這兒喝花酒啊!」
葉隨風連忙搖頭:「不是的,我們也是剛趕到,他立馬就衝進火場救人去了。」
斐玥喃喃道:「都燒成這樣了,還……」
回望了一眼葉隨風,立刻道:「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他看來是個有分寸的人,他定是審時度勢之後才下的決定,絕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的。」
斐玥又看了一眼那熊熊火勢,尾音里也微微發顫,顯然她自己對自己的話語也沒有什麼把握。
斐玥安撫地捏了捏葉隨風的手,隨即對身後的一隊人馬說道:「快去救火,務必將火情控制住!」
安排吩咐好,斐玥公主才幽幽嘆了一口氣,「這真是一樁慘絕人寰的災禍。」
「這可不是什麼不幸的事故!這分明是一起蓄意的縱火!」
斐玥公主怒瞪雙目,「隨風,你可是知道什麼?」
「我……」我有證據。
葉隨風卻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她所謂的證據是在方才衝擊性的預警裏面,是印在她腦子裏的畫面。那個畫面的一角,有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冷眼遙望。
雖然只有極不清晰的一個側臉,她還是能感受到男子的肅殺與狠絕。
或者這個人就是一連串慘案的真兇。
然而這些她卻是無法對旁人言語的,一是無法取信於人,二是……不想再給他人招來禍端了。
「算術,他已在追查之前幾起火災,都不是簡單的意外,這次的兇險火事定然也是與之相關,幕後真兇應該是同一人。」
「若果然如此,本公主絕對要將他繩之以法,決不輕饒!」
斐玥公主說這話的時候,義憤填膺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像宇文述學。
葉隨風這麼想着,又禁不住出神地望向那通體火紅的倚春樓,眉宇間寫滿了擔憂。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人自火海中旋身而出,宛若神祇。
他左挾右抱,兩腋下分別夾着一個人,騰空而起,踏風而行,三兩下就來到了葉隨風二人身前。
來人正是宇文述學,他的一襲白衣已然被熏燎得殘破黢黑,原本白皙的臉龐也是黑乎乎的,可那一雙眸子卻愈發顯得明亮水靈。
他將救起的二人平放在地上,對葉隨風說道:「這兩位姑娘一個一息尚存,另一個雖是沒了呼吸,但是身子仍是溫熱,隨風你看看能不能用你的西洋之法襄助於她。」
兩個女孩子都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放在現代正是上學讀書的年紀。
葉隨風心裏一陣嘆息,卻不敢多耽擱,立即對沒了氣息的女孩兒施救。
跟上次救薛娘用的是同一套,都是人工呼吸外加心肺復甦,幾個交替,女孩兒就有了喘息。
葉隨風滿頭大汗的蹲坐在地上,大喘粗氣,好在是給救過來了。
兩個女孩都很幸運的沒有被火燒傷,但救人的那個人就沒有如此好運了。
葉隨風喘息間隔里抬頭看了一眼煤炭似的宇文述學,卻見他將左手不自在地別在身子後頭,見女子無恙也是鬆了一口氣,轉身又要重回火場。
葉隨風彈跳起身,「等一下!」上前拉起他遮遮掩掩的左手,曾幾何時還是滑如凝脂的左手已成了烤脫皮的紅薯,滴滴答答流着血,從手背到手腕都燒掉了一層皮,傷口猙獰着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你受傷了。」
「無妨。」他對她微微一笑,烏黑的臉稱得皓齒格外閃亮,像是深沉夜幕的點點星子。
「好歹包紮一下再去。」
「救人緊要,小傷不足一提。」說完運功而去,又成了燭天火光中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