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升是怎麼離開控制艙的,年輕人已經不記得了,他現在滿腦袋都是:
「靈,靈主,靈襲!」
這仗怎麼打?這仗怎麼打!
雖然從俘虜那裏得到靈出現的消息,他也曾懷疑過,但楚雲升在主艦時的神情很正常,沒什麼可疑的地方,後來對主艦隊上下的解釋也合情合理,否則一個靈要殺他們的話,早就出手了。
沒想到楚雲升親口向他確認,那個靈主,極有可能是敵人!
現在望暗域深處逃命吧,肯定是死路一條,不逃吧,留在這裏也是死路一條。
辛辛苦苦逃出第三戰場,結果依然是必死之局。
他感覺自己像是上了一條賊船,此刻,至少在這裏,想下來都下不來了。
無可奈何之下,年輕人只希望楚雲升最後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那個靈主打過靈戰,應該受過重傷,並且忌憚楚雲升手中最後的那點靈蘊……並非不可戰勝。
除了零維空間的秘密,楚雲升將自己絕大部的戰力情況都向他挑明了,包括近身才能殺源門的絕密——那是用來威懾住其他源門尊者的武器。
然後,年輕人感覺自己逆轉後,那道並沒有消失的符文,在楚雲升說完的時候,似乎被捏緊了一些,仿佛提醒着他什麼。
對楚雲升近身才能殺掉源門的情況,他其實是清楚一些的,他也相信金甲源門或多或少心裏也知道一點,但在楚雲升向他解釋了幾道劍式的作用後,他才稍微有了一點信心。
但,但是,那是一個靈,不是源門!
靈和源門之間的區別,越是接近宏領域的生命,也是清楚。那絕對是不可抵抗的力量。
怎麼辦?
年輕人控制的數字投影也變得混亂起來,他需要儘快地理順思路,恢復理智,這樣下去不行。
他也不得不承認。儘管他非常地清楚不可能打贏,腦袋也非常地清醒,但就是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發現自己差點被信誓旦旦的楚雲升給鼓動了!
戰勝一個靈啊,那將是可以被世世代代傳誦的光輝事跡。
多少年後,或許也會有一個像他這樣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威風凜凜地帶領着一支強大艦隊,昂然開赴戰場,卻時刻在嘴邊掛着他這個曾打敗過靈的前輩,如何如何厲害……
他承認自己的確有些「虛榮」了。但那是一個戰爭指揮者,夢想中的最偉大成就!
年輕人現在的生命形態沒有呼吸,但或許是地球人的形態做得太久了,他似乎感覺到一絲呼吸的急迫。
退路沒有了,後面就是絕度零度。賊船也下不來了,他自己都成船了。
真的要和一個靈一決高下,決一死戰嗎!?
年輕人漸漸地覺得自己熱血沸騰起來,那就打吧,反正左右都是死。
而死又怎樣?他本來就已經死過一回了,如果能與靈一戰,哪怕是戰死。此生也值了。
出徵到這裏的同族,也只剩下他一個了,即便此地戰敗,大概也連累不到遙遠的族人。
他骨子裏總歸還是一個「愛戰」的生命。
……
黑暗的暗域邊緣中,潛伏着一支支大小不一的戰艦,儘量懸停。以避免掠過星光時,造成光閃信號,雖然閃爍很微小,但不能保證其他更先進的艦隊不會偵測到。
一支看起來有些狼狽的巨大戰艦,靜靜地漂浮在虛空之中。
意意斯站在戰艦的船窗內。望着外面精密的世界。
它不知道烏怒人為什麼始終沒有殺它,還把放了出來,恢復原職,仍舊是以前的小警、察。
它的人生跌宕起伏,在地底小人中算是十分的精彩了,做楚雲升助理的時候,幾乎衝到了人生的巔峰,回來聯繫內應的時候,又處於激烈的浪濤之上,轟轟烈烈過後,最終卻都歸於平靜,回到平凡不起眼的船艙底部。
然而,它不是那種功成名就的歸隱,只是命運指尖隨意撥弄的無情起伏。
在船底,意意斯並不「孤獨」,熟悉的嗷卡人雖然都走了,充斥進來的是更加沒有地位的陌生黃星人,但它的同事還是地底小人——那些曾經留下來的地底小人。
它對這些在繁重的工作下,仍然利用一切時間,甚至是在上廁所與進食的時間中,都刻苦學習各種知識的黃星人,沒有任何偏見,但也沒有什麼好感。
這些人的眼裏,仿佛都一種拼搏的精神,是它唯一欣賞的地方。
它的管理並不嚴格,甚至可以說是三心二意,完全不像當初第一次做警察的時候那樣兢兢業業。
看到這些黃星人偷偷摸摸地學習着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暗地裏相互傳閱的知識,它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按照烏怒人定下的規矩,像它的同事一樣將其收繳,然後嚴厲地處罰。
有時候,它還會順帶指導幾個天賦不錯的黃星年輕人,畢竟,它也是地底人高等學府畢業的。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在這一片區域,它所管轄的船艙底層,頗受黃星人的歡迎,十分地尊重它,如果用地球人的話翻譯過來,這裏的黃星人都稱呼它意意斯先生,而不是意意斯警、察。
它的同事們卻和它有些隔閡,不是因為這些沒人看得上眼的低賤黃星人,而是因為它們這些人留下的人,不管什麼原因,在第三戰場上,都成了與楚雲升對戰過的「敵人」。
這種心理上說不出來的因素,使得意意斯這個「俘虜」,成了大多數地底小人不願面對的人。
當然,它也沒有資格看不起這些當初選擇留下的同族,至今,它還未能自我正名,去掉那頂早已無人關注,只有它自己梗在心中的輿論帽子。
老冷星艦隊中,到處的氣氛都很壓抑,人們都很敏感提到楚雲升,提到分離出去的那些人。所以,它一般也不到處亂走,以免讓別人看到它就覺得很尷尬,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死氣沉沉的艦隊。讓意意斯終日感到發悶,每天望着星空的時候,就成了它唯一感覺舒服的事情。
它身後一個很有禮貌的荒星年輕人,小聲道:「意意斯先生,我算出這個曲率了,您看看對不對?」
意意斯其實沒有多少心情看它的演算本,但這個黃星年輕人十分的出色,智商遠高於它,而且極為刻苦,做繁重工作的時候。都在心中一遍遍地推演公式。
如果不是黃星人的身份,它應該坐在科研院裏才對。
也許是有點愛才的心理吧,意意斯還是接了過來,看了一眼道:「思路是對的,但你引用的這個公式是不對的。它在大尺度下,是另外一種變換,我寫給你看……」
這時候,它已經轉過身,眼睛的餘光正好看到不遠的通道交叉口,一個漂亮的冷星黑髮女人從哪裏走了過去。
它頓時一楞,急忙將演算本塞給那個黃髮年輕人。道:「等一下,我有點事情。」
接着,它飛快地衝到交叉口,卻沒有再看到那個女人的影子,眉頭緊緊地擰起,喃喃自語道:
「難道是我眼花了?赫爾家的那個大小姐怎麼會在這裏?不會是克隆人吧?奇怪……」
這時候。船身微微一震,警報聲四起,意意斯看了一眼通告,它們遇到了一個潛伏的艦隊,要打仗了!
……
與此同時。幾光年之外,看不見的星環中,傳來孵墳蟲失望的聲音:「你怎麼這麼笨呢?」
一道弱弱的聲音,像是犯了錯的孩子,小聲道:「我,我一時沒忍住,就全部複製了……」
孵墳蟲嘆氣道:「都和你說了多少遍了嘛,現在都你弄死完了,誰來當誘餌啊。」
那道聲音低聲道:「蟲大哥,我,我好久沒有複製身體了,所以才一時沒有忍住。」
孵墳蟲哀其不爭氣道:「沒想到你這麼沒用啊,我有你這麼大的時候,早就橫渡暗域了。」
那道聲音立即自慚形穢地不敢再說什麼。
孵墳蟲想了想道:「沒辦法了,只好讓那個線體小樞機去當誘餌了,典主那裏肯定缺少物資,我得趕緊多搶一點。」
……
獵殺,不知道是誰,是哪一支艦隊開的頭,在黑暗中,零星地展開。
藏在暗中的餓狼,兇狠地撲向早已盯上的肥肉,用最為殘忍的技術與手段,以最快的速度殺死裏面的生命,最大限度地保留物資的完整。
誘餌,成了更強者獵殺這些餓狼的另一個手段。
一艘裝載着三個源門尊者的普通飛船,遊蕩在暗域之中,它們已經「勾引」深空下方疑似存在的一隻強大艦隊很久了,對方卻始終沒有上當。
根據被動探測計算,如果它們真的存在的話,起碼有十個單位的資源。
另外兩個源門尊者,正在抄後路,逼近疑似坐標,雙管齊下。
不上當,就偷襲!
為了湊齊三百個單位,總聯軍把源門尊者都派出去扮豬,只留下楚雲升與最後兩個源門尊者坐鎮軍中。
然而,紛亂中,沒想到它們自己終於也上當了,成了要被別人吃掉的老虎——
總偽裝後的艦隊正在追獵的一支弱小艦隊中,竟然也藏着一個敵軍的源門尊者,被它們包圍後,那源門尊者立即原形畢露,大約不想開戰,以免損失物資,還暴露自己,以不容置疑地口吻向總聯軍主艦發來「命令」:
「給你們一艘小船,其他戰艦全部留下,立即離開,否則死。」
***
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