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末班車上空蕩而又冷清,兩旁昏黃的路燈照進車中,掃過一張張晚歸的人麻木而疲憊的臉。讀爸爸 www.dubaba.cc
宋於閉上眼睛,將頭靠在車窗上。
喜歡一個人,不用任何的理由。而厭惡一個人,大抵同樣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哪怕只看那麼一眼,大抵也會厭惡到極點。
宋於緊緊的閉上眼睛,直到聽到提醒到站了,這才下了車。
她並沒有馬上上樓,在小區里坐了許久,這才上樓。她明明什麼東西都沒有吃,卻完全感覺不到餓,連身上的濕衣服都沒脫就閉着眼睛順着牆坐到了地板上。就那麼久久的坐着。
唐續直接將車開去了東街,肖韞從昨晚起就一直守在東街沒有離開過。於安河大抵是在背後做手腳了,小六明明是在東街不見的,但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他那麼一大活人,整條東街竟然沒有人見過他。
這顯然是不對勁的。
唐續的臉上是陰沉沉的,握着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跳。不知道是沒有休息好還是其他的緣故,他是煩躁的。
這樣的情緒是有些不對勁的,他將車停在路邊,拿出了一支煙抽了,等着情緒慢慢的平復下來,這才重新發動車子。
他來時給肖韞打過電話,到時肖韞早就在路口等着了。見着他叫了一聲唐總。
他同樣也未休息過,臉上帶着疲色,眼眶中已有血絲。
唐續撣了撣手中的煙灰,說道「上車。」
肖韞很快拉開車門上了車,唐續吸了一口煙,問道「還沒有任何消息嗎?」
肖韞的面色沉沉的,說道「還沒有。周圍我都已經翻遍。」他說到這兒看想了唐續,說道「在再這兒守着已沒有任何意義。」
是了,守在這兒,不過是為了和於安河較勁。但現在人在他的手裏,這樣的較勁毫無意義。
於安河的手腕狠辣,小六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狀況。拖延下去,於安河不着急,着急的只會是他們。
肖韞是焦躁的,說完又問道「唐總,現在怎麼辦?」
唐續閉着眼睛,聽到他問沒有說話。隔了片刻才睜開了眼,吸了一口煙後掐滅了煙蒂扔向了窗外,輕描淡寫的說道「讓底下的人準備準備,我們也請於先生出來坐坐。」
這就是要和於安河硬碰硬了。他說得雖是輕描淡寫,但肖韞的臉色卻是一變。和於安河硬碰硬,那就完全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了。
但現在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小六那邊拖不得。他應了一句是,馬上就要打開車門下車去安排。
車門剛打開人還未下車,一輛車就從旁邊兒沖了過來。車像是剎車失靈了一般,直直的駛向了他們的車。
車是從肖韞下車的那邊駛過來的,他要下車完全沒有注意。唐續呵斥了一句別動,幸而車子沒有熄火,千鈞一髮之際他猛的往後倒車。
那輛駛過來的車像是真的是剎車失靈了,直接衝過他們之前停車的位置,直直的撞到了前邊兒的水泥杆上,發出砰的聲響。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車中緊緊的抓着扶手的肖韞看着那停下的車後背生出了冷汗來,剛才如果不是唐續及時的喝住了他,現在他恐怕就已經躺在地上了。
唐續的臉上是陰森森的,說了句下去看看,便率先打開車門下了車。
肖韞的腦子只是空白了一瞬,馬上就打開車門跟着唐續下了車。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兒,這車忽然鑽出來,並不是巧合,而是蓄意的。他下意識的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兩人還未走到那輛車邊,一個瘦精跟猴兒似的男人就打開了已有些變形的車門下了車來。
車子出了車禍他好像並沒有後怕,見着唐續是笑嘻嘻的,說道「差點兒撞上了唐總的車,嚇到唐總了吧。抱歉抱歉。」
他的嘴裏雖是說着抱歉,但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誠意來。完全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兒。
唐續見着他眸色微暗,他和肖韞都是認識這人的,是於安河身邊的人。
那人說着不等他們說話,又自言自語的說道「真是可惜我這輛剛買不久的二手車了,唉,修車也得花上一筆費用。」
他搖着頭圍着車子轉了一圈,繞回駕駛座這邊時臉上又恢復了那笑嘻嘻的樣兒,說道「剛買的二手車,不知道怎麼剎車失靈了。我得去修修,先走一步了唐總。」
他說着拉開車門上了車,肖韞是要攔住他的,但卻被唐續給止住了。那人像是吃定了他們不會拿他怎麼辦一般,吹了個口哨之後開着車揚長而去。
饒是肖韞再沉得住氣,也被他這囂張的樣兒氣得牙癢,罵道「真他媽欠抽。」
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來他是故意的。
比起他的氣憤,唐續則是沒什麼反應。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了看那絕塵而去的撞變形了的車,淡淡的說道「問問有沒有小六的消息。」
肖韞跟了他許多年,哪裏不明白他的意思,馬上就拿出了電話來,撥出電話去詢問,在得知還沒有消息之後便交代多注意。
他的電話打出去沒五分鐘,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說是已經找到小六了。他被人打暈用麻布袋裝着扔在了路邊。人是受了些傷的,但都只是皮外傷,養養就能好。
肖韞接電話時唐續是聽到的,那邊說完肖韞掛了電話之後他就掐滅了手中的煙頭扔在了一旁,說道「過去看看。」
於安河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即便是權衡利弊後放了人,又怎麼可能就這麼白白放。
剛才那男人弄那一出就是在告訴他們,他雖是放了人,但並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徒添不必要的麻煩。
唐續閉上眼睛靠在車椅上,他從來都不認為於安河是他那幾句話就能威脅到的。他做出退步,完全是因為此事和他無關。
一個能在道上混那麼久的人,外表看起來再怎麼軟綿,又怎麼可能是軟弱可欺的?他要是被幾句話就能威脅到,那早就被撕碎生吃了。
唐續在這時候想起了唐承恩來,唇角勾起了一抹譏諷來,世人都只道於安河被他收入麾下,事實恐怕並不如此。
所謂的與虎同謀,指的就只是他和於安河。
唐續一路都在閉着眼睛想事兒,窗外路燈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留下一大片陰影。直到到了地兒車子停下來,他才睜開眼睛來。
小六皮青臉腫的,這會兒已經經過了簡單的包紮。見着他滿臉羞愧的叫了一聲唐總。
夜裏的街道空曠而又冷清,唐續的身影被燈光拉得長長的。他沒有說話,微微的點頭之後便往房子裏邊兒走。小六趕緊的跟了上去。
宋於今晚仍舊失眠,坐了許久去沖了熱水澡之後她頓了一下,拿了一片藥片吃下,這才在床上躺了下來。
她睜着眼睛躺着,直到藥效上來,這才慢慢的合上雙眼。
吃了藥之後對外界沒了反應,她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天明這才睜開了眼。
雖是吃了藥,但仍舊沒睡幾小時。現在的時間比起她以往起床時還早些。
她再也睡不着,睜着眼睛躺了片刻之後起來,像往常一樣做起了早餐來。
早餐做好擺在桌上,她剛準備坐下開吃,門那邊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她抬頭看過去,就見唐續拎着外套從外邊兒進來。
她昨晚睡得沉,並不知道他昨晚是否有回來。
他是滿臉的疲憊,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眼中帶着血絲,一看就知道昨晚一整晚沒有睡。
宋於見着他進來身體下意識的就僵了起來,唐續就跟沒看到她似的,進來之後就將外套丟到了一旁。伸手扯了扯領口的扣子。
他的臉上除了疲憊之外就沒有別的表情了,也看不出是否已經找到了人。
宋於的身體僵得厲害,看了看桌上的早餐,見他要回臥室,到底還是開口問道「你吃早餐嗎?」
早餐她習慣性的做的是兩人的份兒。
客廳里安靜,她的聲音低低的,像是要努力的讓自己變成隱形人似的。語氣里不自覺的帶了些小心翼翼。
唐續沒有說話,背影微微的頓了頓之後直接往房間裏去了。
宋於在原地站着,隔了會兒才坐下吃早餐。她並沒有什麼胃口,只吃了很少。
唐續進房間之後一直就沒再出來過,她去上班前到底還是留了紙條在餐桌上,告訴他早餐溫着的。
做完這一切,她才悄無聲息的出了門。
進入秋末之後天氣就冷了起來,外邊兒依舊是陰雨紛紛,宋於忍不住的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心裏不自覺的生出了幾分的悲傷來。
她的腳步微微的頓了頓,這才走往公交車站。
晚上回去後唐續早已經不在了,她早上溫的早餐早已經冷卻,桌上的紙條也仍還在,他並沒有動。一切就跟她離開時一樣。
宋於在廚房裏站了會兒,打開了冰箱拿出了菜來準備做飯。
她做的晚餐仍舊是兩人份的,但唐續並沒有回來。不知道是加班還是不願意回來。
此後的一連幾天她都沒見到唐續,他興許是回到家裏過的,但她一次都沒有遇見過。應該是避開了她在家的時間段。
周五下午下班仍舊是早早的,回到家裏是空蕩蕩壓抑的,也沒事兒可做。宋於沒有回去,在外邊兒漫無目的的晃着。
路上回家的人都是匆匆的,唯獨她的腳步遲緩,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她在外邊兒晃了一圈,突的就想起了那早已經不是她的家的宋宅來,她的腳步頓了頓,上了去那邊的公交車。
外邊兒的天色早已經黑了,路燈晃過車廂忽明忽暗的。現在是下班的高峰期,車上的人擁擠。她拉着車上的吊環,麻木的看着外邊兒昏黃的光。
路上堵車,下車時已經是九點了。她已經許久沒有過來,老宅外邊兒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高高的院牆阻隔了視線,已經那麼久過去了,宋宅的牌匾仍舊沒有摘下,只是大抵是沒有人打理,已暗淡無光。
上次她過來這邊就只有一花匠,她以為主人早已經住進來了的。但好像沒有。院子裏並沒有亮起燈光,只有一側的小屋裏亮着孤零零暗黃的燈光。應該是只有請來的傭人在看院子。
儘管在人的門口站着挺奇怪的,宋於仍是忍不住的上前,站到了門口。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就想起了那次和唐續一起過來是翻牆入內的情形來。她閉上了眼,就那麼站着一時沒有動。
心裏各種各樣的滋味雜陳着,她的眼睛酸澀不已。她甚至完全控制不住那些翻騰着的情緒。
喉嚨里哽塞得厲害,她深深的吸着氣兒,努力的想讓自己平復下來。酸澀的疼痛蔓延着,她一時間甚至邁不動腳步。
天空中飄落的細雨灑落在她的髮絲上,她如一尊雕像一般,幾乎要與夜色融入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院子裏的燈光亮了起來。
宋於茫茫然的,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已站了許久。院子裏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亮了起來。院子裏有人撐了一把傘朝着門邊走了過來。
在人的門口站着是怪異的,她馬上便要離開。還未轉過身,一道聲音就響了起來,「請稍等。」
宋於這下只得停住了腳步。待到撐着傘的人走近,她才發現來人正是上次那花匠。
那花匠顯然也是還記得她的,走近後微微笑笑,說道「進來坐坐吧宋小姐。」
他說着打開了門。
宋於聽到他叫自己宋小姐不由得一愣,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姓什麼。
花匠打開門來,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說道「我聽附近的鄰居說以前這家的主人有一個女兒,這邊只有您過來過。就猜測您是宋小姐。」
宋於是想進去看看的,但已不合適,擠出了笑容來說道「打擾您了。」
花匠一臉的和藹,說道「您客氣了。我常年在這兒守着一個人難得有人能說話。您已經很久沒過來了,進來看看吧,沒關係的。」
宋於還想再拒絕,他已回身先往裏邊兒走。她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跟了進去。
院子裏也並未有什麼變化,花草打理得好仍舊鬱鬱蔥蔥的。花匠見她進來便拿出了鑰匙來,要去開主屋的門。
宋於這下趕緊的阻止了他,說道「我在外面看看就行,您不用開門。」
裏頭已物是人非,看了也不過是徒添傷感。
花匠也並沒有堅持,見她的頭髮衣服都已淋濕了,便說道「那去小屋坐坐喝杯熱茶吧。」
他一臉的和藹,宋於並沒有拒絕,說了聲謝謝,隨着他走往了小屋。
小屋裏燈光明亮,天氣冷的緣故,生了一個小小的火爐。打開門熱氣便撲了出來。
花匠客氣的讓宋於坐下,然後給她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說道「我以為您不會再過來了。」
可不是,現在離她上次過來已經很久了。
宋於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來,說道「從這邊過,就順路過來看看。」這兒已經空了幾年了,她往外邊兒看了看,問道「這邊一直只有您在嗎?」
花匠點點頭,說道「主人在這邊有別的住所,很少會過來。這兒多數時候都只有我一個人在。」他說着也看向了外邊兒,說道「宅子裏邊兒都沒怎麼動,但到底沒有人住,冷清了許多。」
可不,冷冷清清的並沒有什麼生氣。
宋於沒有說話,握着暖乎乎的茶杯看着外邊兒出神。不過很快就回過了神來,客氣的和人寒暄着。
這時候本就已經晚了,再呆下去是不太妥當的,一杯茶喝完,她便起身告辭。
花匠並沒有留她,和藹的告訴她,以後她要是想過來看看就直接過來。他很少外出,一直都在的。
宋於應了好,向他道了謝。
花匠是客氣的,送了她到了門口。直到宋於請他留步,他才停下了腳步來,客客氣氣的說道「您慢走。」
宋於再次的說了句打擾了,這才離開。她走了幾十米遠,一輛車就從她的對面駛了過來,刺眼的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不過只是那麼一瞬,車子很快便駛過。她走了那麼遠下意識的回過頭,就見剛才的車停在宋宅門口,一人撐傘在車前站着。花匠也恭恭敬敬的立在門口,是這宅子現在的主人過來了。
宋於的腳步不自覺的就停了下來,視線一直就停留在那邊。
車上很快就有人下車來,旁邊兒打着傘的人立即就嚴嚴實實的將傘遮到了下來的人頭頂。
宋於本就離得遠,只看清是一男人一行人就進了宅子,大門也很快就關上。遠遠的只能看見主屋的燈亮了起來。宅子也因燈光的關係在夜色里有了幾分人氣。
宋於有那麼些恍惚,就那麼盯着那燈光看着。過了那麼會兒,這才回身,一步步的離開。早已不是她的家,主人是誰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是誰,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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