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還有些不服氣,雖說大人也是要敬重的,可他也不喜歡大人說師傅的壞話不是。筆神閣 bishenge.com
正要為他師傅說幾句,卻見東方蕪停下了腳步,皺着眉頭盯着地上看。
幾人也注意到了,順着東方蕪的視線看去,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路邊的一堆雜物里,滲出了一隻髒污枯瘦手,那隻手拽住了東方蕪的腳踝,讓她挪不動步了。
東方蕪試圖掙脫那隻手,可那隻手鉗的死緊。
明遠嚇了和高爽嚇了一條,這麼髒的手,還是個病患,身上肯定是帶着疫病的,這麼拽着大人,實在太危險了。
明遠抄起旁邊一條棍子就要去把那手打開,那人只手的主人,突然扒開那堆雜物倒在了幾人面前。
「要死啊,還想不想火了?」高爽心中憤憤,大人現在可是疫症的希望,這坑貨,若是將疫症傳給了大人,那還得了?
他放下袖子,捂了手,上去就要把那人拖開。
那人病得已經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睜着一雙透亮的眸子,看着東方蕪,眼睛一眨不眨的。
「等等」東方蕪突然出聲,止住了兩人打將此人的動作。
西宮月不似明遠師兄弟兩人那般急色,他對東方蕪驚天地泣鬼神的醫術,是有着絕對的自信的。
他站在一旁,優雅的抬了抬手,明遠便退到了一邊。
蹲下身子,東方蕪認真看了看那人。
那人一臉髒污,瘦弱的身子上的衣裳也髒污不堪,看他的身高模樣,竟是個少年。
而且,這少年的眼睛還有些眼熟呢,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那病中的少年看見她的注視,將她的腳踝抓的越發緊了,東方蕪沉默了一瞬,將少年臉上耷拉的髮絲撩了撩,眉眼露出了一個縹緲的微笑。
「好小子,你遇到我了,運氣不錯。」
她轉身對明遠道:「把他帶進去。」
「可是大人······」這人他有病啊。
後面的話沒說出口,東方蕪瞪了他一眼,他便收了口,有些不願的上前來。那少年似乎聽到了東方蕪的話,竟鬆開了鉗着她腳踝的手。
東方蕪勾了勾唇角,這小子,還挺懂事兒的。
幾人進了西街,東方蕪將那小子安置在妓院裏,妓院裏大通鋪的病患,大多已經好轉,見明遠從外面背了病患進來,都紛紛黑了臉。
一個個的叫囂着,讓他把人弄出去,別再把他們給傳染了。
明遠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也不想把人弄進來,可大人吩咐了,他能怎麼辦?
可那些人一個個的,把地方全佔了,給那少年扒拉個地鋪的位置都沒有。一群人鬧哄哄的,還把兩人給趕了出來。
這事兒,很快驚動了正在跟西宮月商量着事情的東方蕪。
東方蕪來到妓院門外的時候,妓院裏面住的患者,已經和一群御醫院的醫者罵開了。
高爽撥開了人群,將東方蕪和西宮月領到了事發地,十三跟在東方蕪身後,時刻護着她。
那少年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明遠在地上趴着,臉上還掛着彩。
「怎麼回事兒?」
東方蕪站在那裏,臉上蒙着布巾,清冷如雪,衣袖飄拂,一個身姿被她站成了一闕精美佳詞,加上她身側那謫仙般出塵的西宮月,兩人瞬間吸引住了眾人的目光。
立刻有那膽大的接口道:「御史大人,神醫,咱們好不容易有了好轉,眼下這妓院裏,斷不能接收外面的人了。這疫症有多厲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咱們的疫症反覆了,到時候害的可是大家的性命。」
這人的話,如同在平靜的水中投石。
立刻便引起了旁人附和:「是啊御史大人,你們為了治好這疫病也很辛苦,可如今,這麼多人湧進來,若是不攔着。大家遲早都會死在這裏的。」
更多的聲音沸騰起來:「不能讓他們進來······」
「讓他們滾出去······」
「我們都快要好了,憑什麼讓他們來禍禍咱們······」
「當初咱們被關進這裏的時候,他們可曾憐憫過咱們?這些人不值得同情,不值得浪費藥物······」
反對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聽得人振聾發聵。
病患的人數太多,御醫院那幾個醫者的聲音,早已被淹沒在裏面,浪花都沒激起一朵來。
高爽示意他們都靜下來,不管他怎麼喊叫,怎麼抬手示意,就是不管用。
甚是不喜這吵雜的環境,西宮月蹙着眉,站在東方蕪身旁,身上直冒冷氣,一言不發。
被那些人嚷嚷的腦仁兒都要疼了,瞥見那角落裏一口空的陶缸,應當是盛水用的,這些時日丹陽鬧瘟疫,也不曾下雨,那水缸早已乾涸。
給十三使了個眼色,十三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砰的一聲,在眾人洪亮的嚷嚷聲中突兀的炸開。
十三一腳將那水缸踢起,它在眾人眼前,從頭頂砸下來,砸在妓院門前,一聲砰響後四分五裂,驚得眾人立馬退了開去,生怕自己被濺起的碎片刮到。
東方蕪和西宮月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碎片飛濺過來時,西宮月那大袖輕輕一拂,恣意而又瀟灑間,一股內勁傾瀉而出,就連身在一米開外的明遠,和躺在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少年,也被護在其中。
妓院門前頓時一片寂靜。
感嘆了一瞬西宮月方才姿勢的優美,西宮月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如同一彎明月俯瞰碧水,動靜間都是光輝,東方蕪看着他,便覺得心神寧靜。
他的意思,她懂得,他在用眼神告訴她,放心去做,有我在你身邊,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午後微熱的陽光鋪撒在廣袤的大地上,東方蕪面上帶着淡淡的微笑,那氣度太過美好,襯得氣氛越發寧和。
她走進那一地碎片中,將明遠扶了起來,他垂着頭,皺了皺鼻子,事兒辦砸了,心中酸澀,不敢看她。
「沒事吧」她輕問。
明遠搖搖頭,摸了摸被打的痛處。
「把這小子送到我那小藥房。」
她吩咐了一句,明遠便照做了。
見他傷着,有些吃力,高爽忙上前幫把手,兩人合力將那小子給拖走了。
兩人走後,東方蕪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她冷眼掃過那些人,朗聲道:「這裏我說了算,我希望你們能弄清楚,你們只是病患,我們怎麼做,自有考量,你們只需安分守己!」
「可是,這是疫症,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大家都好的差不多了,突然被弄進來的人感染上,出了人命算誰的?」不滿東方蕪的獨裁專制,人群中有人義憤填膺。
「是啊是啊,早就聽說你們的藥材和糧食不夠了,咱們每日吃的粥,米都撈不起來幾粒了,若是再收了外面的人,咱們就算被治好了,也得被餓死。」
這些人都是被廖慶生關進來的,而此時外面的病患都在往丹青縣裏涌,可見城外的形式比這裏面還不容樂觀,此刻,外面才是地獄。
他們都知道,只有進了丹青縣城,才有一線生機。
這話聽得御醫院的人着實氣憤,他們都沒說什麼,這群人竟然這麼不通情理。
誰知,東方蕪在聽了這番話後,竟拍着手,笑了起來。
她盯着說話的那幾個人,目光閃亮,笑意流動在清亮瀲灩的眼波里,「你們說的很好,疫症確實可怕,但我們受命與皇上,就是為了救命而來。」
她頓了頓,這一剎那,她眉宇間傲氣畢露,凌厲萬分,「我東方蕪,被任命為此次抗疫御史,臨行時,皇上就給了幾車藥材,還有御醫院的這些人。」他的手微微一抬,指向了她身後那幾十個醫者。
「各位,你們免費用着皇上給的藥,吃着我的糧食,有什麼資格教我們該怎麼做?你們是會行醫,還是捐了糧啊?」
「如今,皇上派的藥,早已經用光了。此時,你們用的藥,都是西白鳳從各處籌集而來。我跟西白鳳,既不是你們爹娘,又非你等故人,我兩憑何要為你等付出這許多?」
「可你們皆是醫者,行醫救人就是你們的職責!」人群中有人怒吼一聲。
那模樣,竟比東方蕪這邊的醫者,還要憤怒。
想不到,這個時代,竟還有人會道德綁架,玩兒的還挺時髦。
東方蕪突然轉頭,看着那人,「說的好!」她認真地鼓起掌來,說道:「你也是病患,此時,湧進城中的那千千萬萬的人也是病患,救你們,不救他們,是何道理?身為醫者,何故要為你等厚此薄彼啊?」
一句話,竟問得那人無言以對。
西宮月睨了那人一眼,論吵架,誰能吵的過他家阿音!
「我看你們眾位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能跟這麼繁忙的醫者爭吵,在我這兒生事兒。我這兒缺糧,着實養不了閒人,你們就把位置騰出來,留給需要的人!」說罷,東方蕪對身後的醫者吩咐道:「二組的醫者聽着,今日內,將西街所有病情好轉的病患清理出去,趕出丹青縣」而後又吩咐十三道:「從今而後,西街不用守了,守着城門,別讓狼心狗肺的進來。」
御醫院的醫者領了命,紛紛拜服道:「是。」
十三也恭敬抱拳領了命。
說完,東方蕪便拉着西宮月要離開現場。在眾人忐忑的目光中,東方蕪突然回身,又對十三說了一句:「若有人鬧事,砍了,拉去火焚。」
待兩人走後,人群中議論聲漸起。
眾人都知道,疫病死去的人,都會被明遠派人拉去南邊的空地火焚,若是他們不聽話,鬧什麼么蛾子,只怕就算死了也沒處伸冤,只能被說成死於疫症。
一時,眾人敢怒不敢言。
御醫院的醫者,對東方蕪也更是敬畏起來,他們在這裏吵了半天,越吵越落下風。東方蕪就那麼往那兒一站,三言兩語就把這群人給震懾住了。
大人果然就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