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從前是怎樣叫你呢?」唐承念便又問道。
「她叫我翡翡。」盛翡回答道。
「呃……」唐承念真心覺得這個叫法……蠻幼稚的。
盛翡接着說道:「我堂姐名珺,大伯母叫她珺珺……她怎樣叫女兒,就怎樣叫我,雖然我很小就先失去了母親,卻從不覺得自己缺少母愛。如今看來……」
不是終究不是啊。
唐承念只能握緊她的手。
兩人接下來便沒有再說話,跟着盛辜攸與年七鶯二人走入了一間偏廳中。
「這是接待客人的地方。」盛翡一咬牙,「他們將我當客人。」
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可她如今未曾出嫁,竟然就已經被當作了外人?
唐承念勸說她:「且忍着,看看他們要怎麼說。」
「我怎麼……」
「無論如何,我還在呢。」唐承念也咬着牙,她已經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寒意。
才過多久?好像又要復發了。
只是她面上卻若無其事,好像一點兒事也沒有一般。
「你的手好冷啊。」盛翡忍不住說道,繼而一愣。
她自然清楚唐承念身上有什麼毛病。
她當即問道:「是不是……」
「無妨。」唐承念擺擺手,暫且不想深談此事。
盛翡點點頭,面上卻染上了一絲憂慮之色。
盛辜攸和年七鶯將兩人的目光都攝入眸中,不禁交換了一個各自明白的目光。
四人踏入偏廳之後,各自坐下。
唐承念才剛落座,便猛然聽得盛辜攸一聲暴喝:「你竟然還敢回來!」
啊啊啊?怎麼就吼起來了?
她被嚇得一激靈,好不容易坐穩就發現盛辜攸是罵的盛翡。對,這句話也只能只罵盛翡——可是,他為什麼要罵盛翡?唐承念的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只是面無表情,她坐在盛辜攸與年七鶯下首,中間隔着盛翡,從側面看很難看清楚盛翡現在是什麼表情。她微微前傾,看了盛翡一眼。
盛翡低下頭,並不是要哭,而是一臉隱忍。
一定是有什麼變了。
盛翡那麼喜愛盛家,離開佘疑古城後,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這裏,想必她的童年應該還是蠻幸福的。她的爹娘早就死了,大伯父也早就即了家主位,要翻臉早就應該翻了,怎麼會到十年之後才變樣子?
唐承念思慮了一會兒,問道:「盛老爺怎麼發這麼大的火?我聽翡翡說,你們一向疼愛她,到底她做了什麼,教二位如此生氣?」
聞聽翡翡這兩個字,年七鶯不禁看了她一眼。
只是,唐承念神情平靜,年七鶯琢磨不出什麼來。
於是年七鶯就將目光移開,轉到了盛翡的臉上,盛翡此時已經抬起了頭,含着眼淚。
真是楚楚可憐,可現在的盛翡不應該如此柔弱。
唐承念在心中嘆息一聲,盛翡竟然在她曾敬重的伯父伯母面前做戲起來了。
想來,她真是要了斷這份情吶。
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唐承念一路走來,聽着盛翡念叨了不少童年的故事,她如今見三人居然走到了這一步,也覺得十分可惜。
只是情分里若是摻雜了別的,就很難剔除了。
盛辜攸沉下臉:「姑娘,您是外人,就不要攙和我們盛家的事情了。」
唐承念微微一笑:「我與翡翡相互救過對方的性命,有過命的交情。本來,這交情肯定是比不上血緣親厚的,只是二位似乎已經忘記這血緣了吧?她將您當作大伯父,您將她當成了什麼呢?」
她環顧四周,這偏廳里還站着十幾人,便搖搖頭:「就算是在我家,也沒有讓下人來看主人的笑話這種規矩。」
盛辜攸怕丟臉,就在府邸大門口裝出仁善的模樣,可回到偏廳大發雷霆時,卻又不讓下人們遣散。他的面子是保住了,盛翡的呢?
「你知道什麼!」盛辜攸仍舊生氣,「當年,我們盛家的臉都教她丟盡了!」
盛翡一愣,剛要說什麼,唐承念就伸手將她按了回去:「交給我。」
盛翡看了唐承念一眼,又看了盛辜攸與年七鶯一眼,終究往回一坐:「好。」
「你叫外人來跟我們說話?」盛辜攸用失望的眼神看着盛翡。
盛翡沉着臉,一言不發,不是只有盛辜攸才知道擺臉色,她也會。
唐承念滿意地點點頭,她不介意替人伸張,哪怕那人一直縮在她背後,什麼用也沒有,都沒關係。唐承念只討厭那種利用完人就把人踹了的白眼狼,不說話,好過翻臉無情,把黑鍋都扔給她這種外人背。何況,此時這種情況下,盛翡不說話,更有益於唐承念的發揮。
她朝盛辜攸笑道:「當年之事,我真不知道,翡翡也不清楚,若是盛老爺不介意的話,可否給我們解惑?」
「你當年闖出了天大的亂子,竟然還敢說自己不清楚!?」盛辜攸瞪起了眼睛。
唐承念哼了一聲,笑道:「盛老爺怎麼總是避而不談呢?」
她這話擺明是質疑盛辜攸無風起浪,對盛翡潑髒水。
「談?好,我們就談!」盛辜攸勃然大怒。
看盛辜攸的態度,他好像真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
唐承念不禁又皺了皺眉,心中思忖,卻不開口打斷。
她且聽聽盛辜攸要講什麼。
「盛老爺,請說。」
盛辜攸對唐承念這種從容的模樣十分不悅,在他看來,犯了錯的人就應該負荊請罪,跪到盛府大門口去求饒,而不是大喇喇地走進來,滿臉自在!
「你當年逃婚,害得我們盛家在樊家那兒受了奇恥大辱!要不是延洛……要不是他顧念你的情誼,這事兒沒完!我們盛家本來就理虧在先,如果不是延洛回護我們,就算是真打起來,我們盛家的人都不好意思出手!」盛辜攸越說越氣,眼看着要滔滔不絕地繼續說下去,唐承念立刻打斷了他。
「等等!」唐承念一怔,看向盛翡,「你……」
盛翡腦筋轉得快,唐承念一看過來,不用開口她就知道唐承念要問什麼,當即拼命搖頭:「我沒騙你!」
唐承念就點頭,傳音道:「那我就信你。」
「盛老爺,胡說八道也要有個限度。翡翡是沒有爹娘可以替她做主了,但您也不能仗着人家沒有長輩庇護,就這麼欺負人吧?逃婚?您可別什麼烏七八糟的帽子都往人家的頭上戴,盛家勢大,就可以欺負小孩子嗎?」唐承念說到這裏,拍桌而起,一臉憤怒。
唐承念的表情太正義凜然了,盛辜攸一時失語。
他皺了皺眉,仍然強硬地說道:「當年的事情……」
「盛老爺,您可知道,翡翡一走十年,為什麼不歸?她被一個強硬人物硬留在了一座城裏,被逼替人做事,可過了這麼多年,從來都沒人找過她!她好不容易才從那裏逃出來,好不容易回到家,您兜頭就潑一臉髒水,這合適嗎?」唐承念冷然問道。
「那你怎麼不傳消息回來?」盛辜攸一怔,有些動|搖。
唐承念冷哼一聲:「您聽不懂人話嗎?我剛才已經說過,她是逃回來的。她連自己的自由都沒了,怎麼傳遞消息?要是可以傳遞消息,她還不如自己回來呢!」
「怎麼……會?」盛辜攸想質疑唐承念在說謊,可是,唐承念的表情太堅定了,盛翡雖然委屈,可是她的神情也一樣,沒有半點心虛。
莫非,當年盛翡真是回不來,而不是逃婚?
唐承念又冷笑一聲:「說來也真是奇怪,怎麼,盛家的規矩與別人的規矩大不相同呢?要是我們家的人知道我丟了,一定會拼命找過。可你們倒是有趣,直接給翡翡套了一個逃婚的帽子,竟然從未想過她有可能被人擄走?」
盛辜攸沒有多想,他立刻說道:「翡翡一走,沒有留下任何消息,不就是離家出走,要逃婚嗎?」
「她只是出去一趟罷了。」唐承念淡淡說道。
盛翡一愣,猛然抬起頭來:「怎麼可能?我……」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一個突然跑進來的侍女打斷了。
那小侍女怯懦地說道:「姑爺和大小姐回來了。」
大小姐是盛辜攸和年七鶯的女兒,名盛珺,是盛翡的堂姐。
年七鶯一怔,看了盛翡一眼,說道:「去告訴他們,我們有事,就……」
「既然是姐姐姐夫,何不請進來呢?人多熱鬧嘛!」唐承念笑道。
是熱鬧。
她往外面一看,便將外面那些人的舉動,身份,全攝入了眸里,心中有數。
若是姐姐姐夫一起進來,這事情還真會變得很熱鬧。
「翡翡,先別說話,等你姐姐姐夫進來,你好好問問他們。」唐承念忽然看向盛翡,面上掛着冰霜般的表情,傳音所言,卻是另外的意思,「你先做好心理準備,你延洛哥哥要來了。」
『延洛哥哥?他們沒提起延洛哥哥的名……』想到此處,盛翡忽然一怔。
她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唐承念,卻只換來沉痛地點頭。
就如同唐承念不說話,她就明白她要問什麼一樣,她不說話,唐承念也明白她要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