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
蕭奉心中震動,隨即肅然回應:「是!」
蕭奉退下。
天意真人又自提起水壺,那一滴滴以精純香火之力凝聚而成的水滴落在靈植之上,自枝葉上滑落,流經那一顆如人般五官俱全的小小果實之上。
人形果實泛起一絲清亮的光芒,又自隱去。
「戰亂,死亡,恐懼之下,所誕生的香火才是最為精純,之前,是我錯了」
天意真人輕輕撫摸那一枚小小的果實,喃喃自語道:
「再見面之時,你一定不要太過驚訝啊
謝七!!!」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轉瞬春去冬來,萬物披上銀裝。
一年過去了。
呼呼~
狂風漫捲千堆雪,群山之中積雪飄飄灑灑,時而沖天而起,時而簌簌而下。
動靜之大讓諸多冬眠的野獸都無法安眠。
倒是諸多城隍們,少了諸多煩心事,每日裏除了按照那位安奇生的命令雕琢山峰地脈之外,反而沒有了什麼事情。
每日裏,相聚於洞府之中談玄論道。
安奇生賜下炁種,讓他們擺脫了香火的束縛,取而代之的卻又被束縛在了群山之中,好在他們都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此時有諸多好友陪同,
不必理會人間雜事,不必理會鬼怪傷人,更不用操心香火多寡,更不用在意天意教的威脅。
比起以前卻是要舒心的太多了。
除卻那群山正中,那座太極山不時傳來的劇烈波動之外。
這一日,諸城隍正自於裴元華的府邸小聚,紅泥小火爐之上酒水尚未燒熱,就聽到陣陣隆隆之音滾過,一座座山峰之上的積雪簌簌而落。
狂風又起。
讓一眾城隍又是暗暗心驚,這樣的波動他們雖然見得多了,但卻還是無法平靜。
這氣息太過強烈,甚至越來越強烈,讓他們心神顫慄,如臨深淵。
不過,裴元華等人雖然心驚,卻不怎麼顯露。
卻有一位城隍一下跳將起來,差點奪路而逃,待得跑到洞府門口,看到一眾城隍都沒有動作,這才訕訕一笑。
「鄭兄不必驚慌,這是真人煉法,習慣就好。」
裴元華等人也沒有恥笑的意思,笑着安慰着。
這城隍是剛從山外來,準確的說,今日剛到。
不止是他,此時這洞府之中就有不少城隍來自於梁州之外,當然,城隍不出州,他們能出州,自然已然是孤魂野鬼了。
天意教與陰司城隍的爭鬥之中,不知有多少城隍因為被搗毀了廟宇雕像,斷絕了香火而無法倖免。
裴元華,孫啟等城隍便向安奇生求了諸多『炁種』,用以邀請那些失了城隍之位的城隍來太極群山,以免他們化生厲鬼危害人間。
此時,太極群山三百八四十座,幾乎每一座山都有城隍駐紮了。
「真人神威莫測,委實難以消受啊。」
那鄭城隍苦笑一聲落座。
雖然他還未見過那一尊真人,但只聽這些同僚說起,他就不得不心生敬畏了。
城隍被困於香火無數年來,也不是沒有想着擺脫香火束縛,但成功者寥寥,而且也都是機緣巧合,條件不可複製。
如這般大批城隍轉為地祗的,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要知道,曾經那些山神土地,也是依託於香火願力存在,那如他們此時一般,真正根植於地脈山川。
呼~
一眾城隍正自談論之時,氣流呼嘯,孫啟踏步進入洞府之中,面色凝重。
「孫兄一路辛苦,快快落座。」
一眾城隍都自起身相迎。
孫啟卻擺了擺手,面色沉凝道:「事情比想像的嚴重太多了。」
「此話怎講?天意教與我等之間的戰鬥不是已經停止了嗎?」
裴元華微微一愣,其他城隍臉上也都沒有了笑意。
「話雖如此,諸多城隍廟到底已經被搗毀了,雕像也沒有人給重塑」
孫啟嘆了口氣:
「更重要的是,經此一事,諸多城隍都心灰意冷了。」
諸多城隍面面相覷,都是無話可說。
此次大戰真箇說起來,城隍損失未必比天意教損失大,但一旦停戰了,城隍們的苦日子才真的開始。
封禁的城隍廟,被搗毀的雕像,斷絕之後難以再續的香火,都成為了擺在諸多城隍面前的難題。
更為重要的是,因為大青朝廷的插手,讓很多城隍都心灰意冷,再不願意護持人類。
廟倒了可以再建,雕像碎了可以重新雕刻,心散了,就沒辦法凝聚了。
「由得他們心灰意冷嗎?沒了香火就要死,他們莫非都不想活了不成?」
裴元華皺眉不已。
人無五穀要死,城隍無香火不能活,香火是必須,不是說捨棄就能捨棄的。
更何況,城隍與人類之間的關係僅以香火維持,哪裏有什麼情面可講?
若城隍無需香火,又有幾個願意庇護人類?
反過來,人類有了更好的選擇,不信你,你又有什麼好說的?
說什麼心灰意冷他是絕對不信的。
「他們是這樣說的,具體內情他們沒有告訴我。」
孫啟臉色頗為不好:
「諸位暫且聚着,我去求見真人指點迷津。」
說罷,他拱拱手,已經出了洞府。
聽他說的這麼嚴重,其他城隍哪裏還有心思飲酒,當即也都匆匆跟了上去。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來到了太極山下。
一年時間過去,太極山還是原來的模樣,安奇生不曾有過修葺,自然也沒有人敢私自替他做決定。
眾城隍來到此處之時,黃狗橫臥山前,懶洋洋的曬着太陽。
一隻小小的紅狐盤在它的背上,不住的抓着它的毛髮,一狗一狐相處的倒是極好。
一年過去,這黃狗越發的威武,遠遠看去直好似一頭上古凶獸,輕輕打着呼,就讓一眾城隍感到壓迫。
不由的,有城隍心頭艷羨,一條狗而已,跟着個好主子,卻也得了造化。
「黃尊者,我等欲要求見真人。」
孫啟不敢怠慢,抱拳拱手。
黃狗懶洋洋的睜開眼看了眾城隍一眼,又合上。
孫啟鬆了口氣,才帶着一眾城隍上前。
裴元華看的有趣,之前這孫啟可不是這個態度,結果一成廝鬥下來,孫啟吃了好大虧,之後態度就恭敬了。
打不過狗不丟人,輸了不認那才是丟人。
小紅狐好奇的看着一眾城隍上山,眼珠滴溜溜的轉着,有些羨慕。
它還沒上過山呢。
群山白雪皚皚,太極上上卻沒有點滴雪花,甚至連一絲潮濕都沒有,草木皆綠,花朵綻放,好似春天已至。
半山腰,三間茅屋之前,安奇生盤膝坐於一塊臥牛石上,微微閉目。
在他的膝前,一口道劍漂浮,環繞着他徐徐轉動,不時的發出一聲愉悅的輕鳴,好似通靈性一般,感受着天地。
「真人。」
孫啟微微躬身。
自從與天意真人一戰後,他對安奇生的態度越發的恭敬了。
卻不僅僅只是修為,而是安奇生做了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心中敬服。
正如他輸給了黃狗,就每見必躬身,稱呼尊者。
而面對天意真人,他就敢直罵他畜生不如。
呼~
安奇生一抬手,道劍入手。
他緩緩睜開眼,眸光內五色一閃而過。
「真人,此次我出去」
孫啟沒有賣關子,直接將自己一路所見所聞,以及請求說了出來:
「懇求真人賜下炁種收攏天下城隍,否則長久下去,陰司崩壞,必不斷有城隍化生厲鬼,加之新生之厲鬼,只怕沒多久就要重現上古百鬼日行之慘劇了。」
其他城隍也都躬身。
上古之時,皇天十戾橫行天地之間,鑄就一方方妖魔國度,萬靈皆是其口糧。
那時之天下,怨煞陰鬼之氣充斥,所有生靈死後必然化生厲鬼,天地之間,鬼比人多,無數生靈都幾乎滅絕。
直到幽冥府君橫空出世之後,方才有了真正的人道法度。
然而,此時,幽冥府君消失不過千多年,天下竟隱隱又有了分崩離析的趨勢。
這一幕,有人樂見其成,卻也有人絕不願見到。
孫啟就是後者。
安奇生靜靜聽着孫啟訴說,他自然不會說孫啟所見所聞他都知曉。
待到他說完之後,才開口道:
「你認為,我收攏天下城隍,這些城隍就會甘心再度庇護人類嗎?」
一年時間,足夠他理清此界的諸多隱秘了。
那幽冥府君立下的陰司城隍制度,無疑不是完美的,卻也是相對完善的。
城隍依託於香火而生,人類貢獻香火以求得城隍的庇護,束縛諸多城隍,便避免了城隍們將人類當做牛羊般圈養。
畢竟,相比於陰司城隍這一張大體系,人類的力量太過微不足道了。
他固然可以歸攏天下城隍,但無需香火的城隍,又如何會在意人類的死活呢?
「我」
孫啟想說『我會』,但話到嘴邊卻猶豫了。
因為任何人都知曉,這是不可能的。
鬼神與人類之間只有**裸的利益共存,若沒有了香火聯繫,哪個城隍會在意人類?
「不過,這些城隍之事,必然要解決。」
安奇生眺望雲海,緩緩說道:
「只不過,解決之前,要去見一見本應該管轄他們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