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一身僕從裝扮,一臉平靜的低着頭跟在龔明月身後。
說實話,聰明如小白,想要扮好一個奴僕也太難了。
即便他用一張看着很平凡的人皮面具遮住了那張絕世美顏。
臉看起來普通了,可那一身卓爾不群的氣質,卻依然難以掩飾。
就像黑夜中的明燈。
為此,他努力了半天,總算看上去普通了些。
但也只是跟他自己比。
和其他龔家堡裏面的那些僕從比起來,依然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到最後,龔明月都有些無奈了——
「算了算了,公子,您實在不適合扮作一個僕從,就這樣吧,反正跟在我身邊的人,看着氣質出眾一點也沒什麼。」
小白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白龍魚服,氣質遮不住啊!
龔明月一路帶着白牧野往天河生靈處理區域走,一路上也遇見不少龔家堡的人,這些人看見龔明月的第一反應,基本上都是躬身彎腰,低着頭施禮,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這可是十三少身邊的人,尋常人誰敢招惹?
往天河生靈處理區這邊,幾乎碰不到在龔家堡身份地位高過龔明月的人,所以這一路走來,非常順暢。
兩人腳下速度並不慢,但還是走了兩個多小時。
累倒是不累,只是有點枯燥。
「龔家堡裏面,不允許出現任何來自人間的科技產物,同樣也不允許飛行。」
龔明月給白牧野輕聲解釋着。
「那如果大人物出行怎麼辦?坐轎子?」白牧野有些好笑的問道。
「對,坐轎,轎夫一路小跑。」龔明月微笑着低聲道。
「行,有范兒,要的就是這種儀式感是吧?」白牧野也覺得有點難以理解。
龔家堡雖然叫堡,可實際上這裏面就是一座城!
在一座古老的城裏面只允許走路,就連馬車之類的工具都不允許有。
對此,小白也只能佩服,說一句真是任性。
當兩人接近天河生靈處理區域的時候,一股難聞的味道,遠遠的便撲面而來。
就像漁港碼頭一樣,那種腥臭的味道隔着多遠,就飄進鼻子裏。
龔明月微微皺了皺眉,然後道:「其實這地方挺乾淨,但就是這味道,很難徹底消除。所以堡里的貴人們,也幾乎不會出現在這裏。」
龔明月說着,帶着白牧野直接進來。
眼前是一大片空曠的廠房,裏面的人不是很多,但卻有條不紊,每一個人都在忙碌着。
可以腦補一下大型屠宰場的畫面。
龔明月帶着白牧野一路往裏面走,遠遠的,聽見一陣喝罵的聲音,同時鞭子的聲響。
白牧野沉默無聲,龔明月低聲道:「這種事情在這地方常有,經常會有一些人因為一點小事就受到懲罰……」
這時候,那邊再次傳來鞭子抽在人身上的響聲,同時還伴隨着一連串咒罵的聲音。
「媽的廢物!這點事情都做不好,留你有何用?」
「你還當這是你的人間呢?」
「你看什麼?還有你,白修遠……別以為上面交代過不能殺你老子就奈何不得你了!」
「不能殺你,不代表不能打你!」
「你還看老子?老子抽死你!」
「不能殺你,還不能抽你……」
白牧野低着頭,眼中猛然間射出兩道冷厲之際的寒光。
龔明月眼中也露出緊張之色。
她沒想到會這麼巧,來到這裏居然就遇到了公子的父親受罰。
當然,也有可能並不是巧合,而是常態。
因為這裏,她也幾乎很少會過來。
啪!
一聲鞭子脆響。
白牧野猛地抬起頭。
龔明月突然一聲斷喝:「給我住手!」
她很清楚,如果她不出面叫停,恐怕公子真的會控制不住。
人之父母己之父母,如果有人這樣對她的爹娘,她肯定也忍不住。
啪!
一聲耳光脆響。
「啊!」
那邊傳來一聲慘叫。
龔明月也顧不得龔家堡不讓飛了,身形一閃,一個瞬移,出現在那邊。
而白牧野,也緊隨其後,出現在她身旁。
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人,一手持着一條長長的皮鞭,另一隻手,卻是捂着自己的臉。
剛剛那記耳光,是他挨的。
剛剛那聲慘叫,也是他發出來的。
對面,一個身穿粗布衣衫,相貌極為英俊的青年正一臉漠然的看着那滿臉橫肉的中年人。
在他身旁,另一個青年,同樣眼神冰冷,看向挨打的中年人。
那滿臉橫肉的中年人看向龔明月,突然哀嚎起來:「明月小姐,您來的正好,您看看,看看這群奴僕,簡直是要造反!他們竟敢打我!」
這個空曠的大廠房裏面,還站着十幾個人,全都一臉漠然的看着那滿臉橫肉的中年人。
從他們眼眸深處,仿佛能看見一抹淡淡的快意。
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人看了一眼龔明月,目光在白牧野身上一掃而過,並沒有察覺到什麼。
站在那,也不辯解,嘴角還掛着一絲不屑的哂笑。
「誰讓你打人的?」龔明月看着那滿臉橫肉的中年人。
這一臉橫肉的中年人是這裏的一個小管事,但在整個龔家堡,他什麼都算不上。
因為他不姓龔!
因為他同樣也是來自人間!
原以為龔家的小姐,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為他說話,做夢也沒想到龔明月竟然開口質問他。
這讓這名小管事頓時有種不知說什麼好的感覺,同時隱隱的,還感受到一股殺意。
龔家小姐要殺我?
怎麼可能?
我這可是為龔家在做事啊!
「說話。」別看龔明月在小白面前柔順乖巧,但在這種人面前,那一身帝威加上龔家小姐身份的加成,卻是有着難以想像的巨大威力的。
「我……我就是教訓教訓他們,小姐明鑑啊!」這名管事嚇得一哆嗦,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白牧野一直沒抬頭,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爺們的情感表達方式跟女人肯定是不一樣的,但眼看着自己父親在這裏受苦,而且這苦不知已經吃了多久,內心深處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根本就不是小白能控制的。
他想殺人!
即便他知道,這龔家堡,是抗擊天河生靈的主力軍之一。
即便他知道,龔家堡的那些先祖們,為了抗擊天河生靈,立下汗馬功勞。
但他還是想殺人!
可不能殺。
至少不能現在,在這裏殺。
龔明月眸光森冷的看了一眼這管事,然後聲音柔和的對白修遠說道:「白先生,有事找您,請您跟我來一趟。」
「找我?」白修遠微微一怔,有些想不通龔家的貴人找他做什麼,更想不通為什麼這女子對他的態度如此尊敬。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重,跟表面上的敷衍完全不是一回事。
事實上,龔家的那些貴人們,對堡里所謂的奴僕,就連表面的敷衍都沒有。
向來很直接的不把他們當人看。
白牧野瞥了一眼白修遠身邊那青年,見那青年眼中露出幾分緊張之色,心中微微一動——
他在緊張我的父親?
隨後他傳音給龔明月:「把他身邊那青年也帶上。」
他不認識那青年,但剛剛明顯是父親在給那青年出頭,然後父親被龔家貴人叫走,那青年眼中也露出跟旁人不一樣的緊張。
這人要麼是父親的朋友,要麼就是父親看重的晚輩。
他沒那個能力掀翻整個龔家堡解救所有人,如今有機會,能多救一個算一個吧。
龔明月看着白修遠身邊青年:「還有你,也跟着一起過來。」
白修遠看了一眼龔明月,淡淡道:「龔家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的,有事要跟先生說,這裏說話不便。」龔明月聲音柔和的道。
「師父,不能輕易跟他們走。」那青年看着白修遠傳音。
白修遠看了一眼龔明月,笑笑:「走吧,沒事。」
跪在地上那小管事,從始至終,連個屁都不敢放。
但眼看着白修遠已經抬腳,準備要跟着龔家小姐走了,頓時有點慌了,期期艾艾地道:「小……小姐,上面有交代,今天必須完成……」
嘭!
一聲巨響!
這個小管事整個人就像是一隻被踢飛的破口袋一樣,狠狠撞在遠處一頭體型龐大的天河生靈身上,然後嘰里咕嚕的從那上面滾下來,狠狠摔在地上,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張臉,瞬間慘白!
幾乎被踢死!
「我做事,什麼時候要你來插嘴?」
龔明月說着,衝着愣在那裏的白修遠師徒微微一笑,稍微一低頭:「白先生,請。」
白修遠簡直就是一頭霧水,根本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龔家小姐怎麼回事?
也跟當年那些貴人一樣?
這還這不是白修遠自戀,實際上一直到今天,龔家堡內部惦記他的貴人也不少。
白牧野亦步亦趨,跟在龔明月身後。
白修遠這時候才注意到白牧野,忍不住眉頭微微皺起來。
因為這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僕從。
但這種事和他沒什麼關係,自然不會多嘴去問什麼。
一行人來到外面之後,也並未停步。
龔明月直接帶着他一路往回走去。
一口氣走了十幾分鐘,白修遠身旁青年終於忍不住,看着龔明月背影問道:「你到底想要帶我們去哪?」
龔明月也不認識這人,但還是保持着微笑:「跟我走便是。」
青年還想說什麼,白修遠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可以在龔家堡散散步,半天不用幹活,不是挺好的嗎?問那麼多做什麼?」
「師父,我知道了。」青年低聲道。
師父?
白牧野愣了一下,忍不住看了一眼那青年。
這一眼,卻是讓白修遠愣了一下。
白牧野的這雙眼,讓他有種特別熟悉的感覺,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一路無話。
白修遠跟這青年跟着龔明月和白牧野兩人一口氣回到龔明月的住處這裏。
關上院門之後,龔明月突然長長的鬆了口氣,她伸手抹了一把光潔的額頭,看着白牧野,臉上露出開心笑容:「公子,幸不辱命!」
公子?
什麼鬼?
這龔家小姐……喜歡玩這種調調?
白修遠身旁的青年幾乎瞬間就想歪了。
龔家堡里,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都有。像這種私下裏主不主僕不仆的多了去了。
而白修遠,則是微微眯起雙眼,很是認真地看了白牧野一眼。
因為在這一瞬間,一直被白牧野可以壓着的氣質和氣場,緩緩的釋放了出來。
這肯定不是什麼僕人!
但能被龔明月叫公子的,肯定也是龔家堡內部的人吧?
他們把自己叫到這裏,究竟想做什麼?
殺人?
他們應該沒這膽子。
「進去說吧。」白牧野看了一眼龔明月,然後又看了一眼白修遠,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這笑容,讓白修遠頓時愣在那裏。
他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剛剛看這人眼睛會覺得熟悉了!
現在看見這笑容,他一下子想到,這眼神,這笑容,跟他夫人幾乎一模一樣!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怪異了!
他就算再怎麼睿智,再如何聰明,想破頭也想不出自己兒子會來到這裏,更想不到龔家堡裏面身份地位不低的貴小姐居然會稱呼自己兒子為公子。
隨後,幾個人一起進了屋。
屋子裏,林子衿、林泉聲、龔明雪和姬彩衣四人,正在那聊着天。
白修遠一眼看見林泉聲,整個人頓時徹底愣住。
呆呆地道:「泉聲……你怎麼在這裏?」
他的目光隨後落到林子衿臉上,更是驚愕到極致。
「這……這姑娘怎麼?」
「白叔叔好,我是林子衿!」林子衿笑吟吟站起身,衝着白修遠行禮。
「你是子衿?你……都長這麼大了?」白修遠一臉震驚,如果不是這姑娘跟林泉聲長得很像,他幾乎完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林泉聲瞥了一眼龔明月身旁的白牧野,表情有些古怪,似欣慰,似乎有些不爽,看着白修遠:「修遠兄不知道?」
「我……我知道什麼?」白修遠下意識的看向站在龔明月身邊的白牧野。
白牧野伸手扯下臉上人皮面具,深吸一口氣,跪在白修遠面前:「父親大人在上,孩兒牧野,給父親見禮!」
認認真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拜自己的父親。
白修遠整個人都徹底呆住了,他嘴巴微張,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那英俊到讓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年輕人,他喃喃道:「你……你是我兒子?」
白牧野抬起頭,看着自己一臉震驚的父親,有意思的是,之前心中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卻是小了很多。
看着這個容顏不老英俊依舊的青年,他的心情竟神奇的慢慢平靜下來。
「是的,父親,我來接您回家!」白牧野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
白修遠深吸了一口氣,太意外了!
驚喜來得太突然,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之前跟着龔明月過來的時候,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他緩緩伸出手,扶起眼前這個已經比他還高一點的年輕人,這張臉,有他的影子,更多卻是他妻子的影子。
白修遠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卻只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的兒,不錯,不錯!」
白牧野卻走上前,輕輕抱了抱他,什麼都沒說,又往後退了兩步。看着被他一抱,有着瞬間不知所措,然後控制不住落淚的父親,白牧野笑起來。
是親爹。
他假裝沒看見父親臉上那控制不住的淚水,轉頭對着林泉聲深施一禮:「牧野見過林叔叔。」
林泉聲嘴角抽了抽,一臉不爽的表情。
他接近十八年沒見的寶貝女兒,一顆水靈得世間絕無僅有的超級小白菜,就這樣被這隻英俊的豬給拱了?
即便林子衿一生下來,就已經跟白牧野註定了是一對兒,但他還是有種特別不爽的感覺。
但最近這幾年,卻又是這小子在照顧自己的女兒。
人家做得,比他多多了!
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這個小子……卻是一個頂級優秀的男朋友。
林泉聲心中五味雜陳。
看着白牧野,硬擠出一絲笑容:「賢侄免禮。」
嗯,就四個字,當真不知跟這小子說什麼。
白修遠原本是不想落淚的,當着這麼多人,很是難為情。
可剛剛被兒子抱那一下,眼淚根本控制不住的流淌出來,那種心中的酸楚、感動、遺憾、親近……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即便當年看着妻子剩下兒子的時候,都未曾有過。
我的兒子,來救我了!
他已長大成人,來接我回家了!
這是我的兒子啊!
我的大兒子!
真他媽帥!
見林泉聲似乎有點不爽自己兒子,頓時微微皺起眉,不過當看見一旁笑語盈盈,一雙眼全都在自己兒子身上的林子衿,他又突然得意起來。
不過一時間,房間裏面的眾人似乎都不知道該什麼才好,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白牧野當然能感受到林家叔叔對自己的那種複雜情緒,他微笑着看了一眼眾人:「林叔叔,父親,我已經做好離開這裏的準備,咱們再等一個人,等她到了,咱們就走。我知道你們一肚子想問的,但這地方不宜久留,有什麼話,到時候咱們路上說。」
實際憋了一肚子問題的人是白修遠,林泉聲此刻已經大致清楚發生了什麼,聽了白牧野的話,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白修遠。
多年的兄弟,他這一個眼神,白修遠秒懂。
但白修遠卻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小白長得像母親,可性子,卻更像他!
所以,白修遠一臉沉穩的點點頭,也不在乎臉上未乾的淚水。
「不急。」
他不急,他身邊的青年看上去有點急。
雖然也看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依然有一肚子的疑惑不知去問誰。
龔家堡的小姐,怎麼會跟師父的兒子他們一起?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究竟發生了什麼?
龍潭虎穴的龔家堡……啥時候,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