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西荒玄宮被打得近乎爆碎一幕,所有人都像是一盆涼水澆在了腦袋上。
越是了解西荒玄宮的人,越是感覺到了心驚。
玄宮本就是西荒的魔親傳,乃是西荒的六屍宮一脈傳人,他走的路便是不死不滅的肉身之道,也是因此,他的肉身之強悍,屬於常人無法想像的類型,當初方貴曾經擊敗過他,但也只是借了天地相生相剋之道,才將他壓制,卻沒有傷到他,而事實上,這樣的怪物,本來就是無法傷到的,便是削鐵如泥的神兵,斬在他身上,也只是等到給他撓痒痒而已……
他的肉身,本就是超越了世間絕大部分的異寶仙金。
可誰能想到,他這一出手,便被帝尊一掌拍的半死,心間驚愕之餘,便已經有人看向了帝尊的手,再想到玄宮嘶喊出來了的那個名字,頓時已經聯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上一世八條路皆有遺物傳世。
其中,上一世的魔,留下來的乃是六屍宮。
那六屍,便分別為眼、耳、舌、身、臂、足,各有魔威凝聚。
此前方貴曾經聽白官子說過,西荒的那位魔,得到的應該是魔身,而魔眼便在方貴自己的手上,另外的耳、舌、臂、足,卻不知去向,而連白官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世間普通人更是全然不明白了,直到這時候,他們才忽然醒悟了過來,帝尊的手,便是六屍之一。
惟有繼承了六屍之手,才有可能一擊之間,便將玄宮打成重傷。
否則無論換了修為多高的人過來,或可壓制,或可擊退,卻絕無可能將他傷成這樣。
「神冥宗遺地之中,得了陰陽道的術法,南海龍宮之中,窺得了龍族神通,再加上手裏的五靈之寶,從幽谷之帝手中奪去的歸元道典,南海這個人,究竟有多少底蘊?」
眾人皆吃驚,卻還比不上東土紅煙與南疆的碧華。
這二人剛才看到玄宮出手,甚至都以為大局已定,帝尊必然落敗。
但這個截然相反的結果,也頓時使得他們二人心神一凜,眼中殺機畢露!
「此前老祖們縱容北域,逼他出世,果然是對的!」
二人心神交換之間,忽然各自咬牙,急向前撲了過去:「此人不死,必成大禍!」
大喝聲中,南疆碧華沖在了前面,一邊踏着虛空裏的雲氣向前走去,一邊盪起一身法力,只見他肉身化出了巨蟒妖相,蛇軀擺動之間,便已攪起了一層一層的法則之力,整片天地都像是被他拆開了,交織着一種虛空崩碎本身便具有的無形殺意,遙遙卷向了霧島帝尊。
「西荒治不得你,難道我南疆也治不得你?」
陰瘮瘮的喝聲響起之時,那法則之力,便也已涌動了帝尊身前。
迎着那法則之力,甚至連帝尊身邊惡戰的太白宗主等人,都不得不急急後退,因為那法則之力,鋪天蓋地一般湧來,本來就是難分敵我,任何被波及到的人都會遭殃。
惟有被這法則之力包圍的帝尊,仍然是面無表情,他一板一眼的應付着這場大戰,臉上的表情沒有變過,無論是上風還是下風,都只是從容應對,甚至給人一種木訥之意,如今面對着南疆碧華的攻襲,他也只是探手抓去,一把扯住了太白宗主揮灑在周圍的血河。
嘶啦一聲,那血河竟似綢緞,被他扯下了一塊。
而手持這一道綢緞,他向前揮去,便如泥漿,忽然抹進了那散亂天地之間。
本是已經重新化作了法則交織的天地,居然直接被他補了起來,不僅如此,在補起自己這一方天地的情況下,他已五指急彈,指尖所觸,法則交織,反向南疆碧華涌了過去。
「你也懂衍化天地之法……」
南疆碧華一驚非小,失聲大叫。
只是帝尊根本無暇理他,指尖輕彈,滔滔法則湧來,便已將他撞飛了出去。
「那……那是歸元神識之法……」
倒是太白宗主瞥見了這一幕,心間忽起層層浪潮,此前帝尊與他說話,隨口講了一些歸元道典裏面的道理,並且指出他的路錯了,借血河提升實力,是把路走歪了,太白宗主還未細想,更是下意識的覺得,或許帝尊只是在斗口,借着自己修行中的弱點亂自己道心。
可是看到了這一幕,他才忽然明白,帝尊說的居然是真的。
自己從天道遺書之中悟出來的東西,帝尊也同樣悟了出來,甚至……
太白宗主幾乎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天地生神靈,神敇出九霄!」
一片驚惶與混亂里,東土紅煙也沉聲厲喝,也不知為什麼,竟可以從她的聲音里,聽出了一些賭氣之意,大步向前奔來,同時法訣連續捏起,已經被這一場大戰,攪得混亂不休的天地之間,頓時有無法阻攔的本源之氣急急流動,飛快的凝結,化作一道道虛影。
這些虛影分列於天地四方,各持神光,齊齊向着中心鎮壓了過來。
於此一霎,天地便像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囚籠,而那些虛影,便是這個囚籠之外的審判者,他們低頭看向了帝尊,並施展自己的權柄,用來鎮壓帝尊這樣一個天地之間的異類。
本就已經被人纏鬥,困在了中間的帝尊,這時候更像是成為了一頭困獸也似。
任誰看來,他都已經徹底落入了絕境,難以跳脫。
只是讓人廢解的是,這時候的他,居然也全然沒有逃脫或是反抗之力,他甚至沒有試着去阻止召喚出這些虛影來的東土紅煙,而是冷漠的看着這一切發生,直到那無窮虛影出現,他才輕輕捏起了一個法印,手指在幕九歌的劍光之上拂過,然後被劃出了一道口子……
從這傷口之中,他擠出了一滴血滴,彈向高空。
那一滴血液,迎風便漲,驟然之間,便化作了一尊高達百丈的血影,仔細看去,那輪廓,居然像是一位頭戴王冠,身披皇袍的人影,給人一種鎮壓萬物,傲立天地之間的印象。
若非說有一種氣質可以形容,那便是「皇」!
至高無上,言出法隨的「皇」!
這血影出現的一瞬,氣機激盪四方,那些被紅煙召喚出來的虛影,動作皆緩。
半晌之後,他們居然同時向着那血影俯首,像是臣服。
像是他們的權柄,本來就是這血影賜下來的。
「這不可能……」
人人被這異象驚住,但最吃驚的,卻是紅煙,她聲音都已嘶啞,整個人像是嚇掉了一半的魂也似,急聲大叫着:「你怎麼可能會有仙皇之血,你怎麼可能越過我影響神明?」
「東土的計劃,不見得可以瞞過世人!」
帝尊在這一次開了口,只是聲音異常冷厲,似乎還帶了些嘲諷:「那幾個老怪物自以為可以算到一切,但也總會有疏漏,你們那精心培養了出來的仙胎,未必就願意接受自己的命運,這就是他們的破綻,也即是我的機緣,當然,能做到這一步,我確實要謝謝你……」
聲音落下之時,帝尊忽然轉頭,看向了一個人。
「你要謝我?」
方貴迎着帝尊的目光,整個人都懵了。
什麼情況?
自己連帝尊都只是第一次見……
「永州!」
幕九歌忽然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你在永州,竊得了仙胎之血!」
微微一頓,他的瞳孔縮起,看向了東方:「原來那些人,是在打着這個主意……」
「永州?難道是……」
方貴經得提醒,也忽然反應了過來,有些瞠然:「小泥鰍?」
早在永州時,曾因鬼神作亂,生出大瘟,與自己同行的秦鯉看不得百姓受瘟而死,曾煉十萬道漿,灌入地脈,救治百姓,那時候的方貴並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只知道後來的東土秦家特別重視這件事,還因此特意趕來了北域,將秦鯉專門接了回去,自此再未見過。
直到此時,他們才忽然想到,難道帝尊就是從那十萬藥漿之中,重新提煉了她的血?
若是秦鯉的血,真有什麼玄奇之處,那這確實是惟一一個機會……
方貴想到了這茬,只是腦子卻有些亂。
秦鯉的血真有這麼重要?
若真的這麼重要,當初東土又為什麼會放任她在外面,甚至不想接她回去?
……
……
「怎會連此物都被他得去?」
陷入驚亂之中的,不止是那片戰場上的人,如今的東土,某座山峰之上,幾位老者也皆已遠遠看向北域,臉色似乎顯得有些凝重,一位老者開口說話,聲音已極為不滿。
「只是些稀薄血氣,仙胎也未定真命,所以不算什麼!」
另外一位老者緩緩開口,輕輕搖了搖頭。
「他得到的東西,都不算什麼!」
第三位老者皺起了眉頭,道:「霧島的鬼神山,本被就是被斬落的先靈山一角,歸元道藏,也只是一條前世推衍失敗的典藉,他的刀,是毀掉的金靈大道寶殘鐵,他所掌握的六屍,應該也只是被毀了大半的魔臂之掌,龍族神通,更是南海龍宮中得到的廢棄殘卷而已……」
說着說着,他的聲音微微低沉了下來:「但你們沒有發現……」
「他手裏這些不算什麼的東西,已經太多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