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張建軍問她,小慧一本正經說:
「當然是真的啦,不信你問你媽啊。我到現在還沒另找呢,就等着你回心轉意呢,這個你媽也知道啊。」
張建軍就高興了說:「那,你,你等着我,我辦了離婚就去找你。」
小慧說:「行啊,我就在村里等着你。不過我們家都變二層小洋樓了,你去了找不着,得提前給我打電話,我把電話號碼給你。」
就從挎着的皮包里,拿出個黑皮的筆記本來,還有一支派克鋼筆,在本子上寫了幾個數字,撕下那張紙來,遞到張建軍手裏去了。
張建軍把紙接過來,小心翼翼地疊好,裝進穿着的滌卡上衣口袋裏。
張建軍媳婦就在一邊喊上了:「你想離婚就離婚啊,我還不願意呢!」
小慧就看他媳婦,笑眯眯地說:「你這人沒臉皮呀,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死皮賴臉地纏着人家幹啥啊?」
「你這個浪x!」
張建軍媳婦剛開口罵了一句,門口站着的姚遠就「嗯」了一聲,她就只好忍氣吞聲了。
小慧就不搭理她,回頭跟張建軍嫵媚地一笑,然後慢聲細語說:「記着啊,離了婚來找我?」
張建軍就傻呼呼地點頭。
小慧臨走,還在張建軍臉蛋上摸一把,挑釁地看着他媳婦,然後就踹着小皮靴,嘎登嘎登地出去,沿着門前過道,頭也不回地走了。
姚遠就真跟個保鏢一般,亦步亦趨地跟在小慧身後,也走了。
張建軍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小慧的背影出了院子,手放在小慧剛才摸過他的臉頰上,一動不動,直接痴呆了。
「啪」的一聲響,他媳婦過來,二話不說,就在他另一邊臉頰上抽了一巴掌。
張建軍愣是沒反應過來,還是那樣痴痴呆呆站着。
他這副樣子,倒把他媳婦給嚇一跳,這小子傻了嗎?這一巴掌她打的可不輕啊,臉上都出手指頭印子了。
過了好一陣,張建軍才反應過來,大聲罵他媳婦:「臭婆娘,你還敢欺負老子,老子今天再不受你的氣了,我和你拼了!」
說罷就撲過去,雙手去採他媳婦的頭髮。
他媳婦一歪頭躲過他伸過來的手,又是「啪」一聲響,一巴掌打在他另一邊臉上。
張建軍也顧不得疼了,嘴裏罵着:「臭婆娘,我非和你離婚不可!」雙手抱住他媳婦的腰,兩個人就廝打在一起,很快就在院子裏拔開軲轆了。
這下滾來滾去,身上除了泥就是土,熱鬧可就大了。
屋裏,張順才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臉色鐵青。
張順才媳婦衝着院子裏嘶啞着嗓子喊:「你們缺心眼兒呀!張建軍啊,你傻呀?你毀王小慧一輩子,她恨死你了,現在發財了,還會再嫁給你,你白痴呀?她是要鬧你個家破人亡呀!」
小慧走到那排房子的頭上,還能聽到張建軍兩口子在裏面廝打的聲音。她臉上也沒啥表情,只是那樣默默地往前走。
出了那排房子,姚遠就趕上來,在她一邊走着說:「這事兒就過去了,不要再想了,忘了吧?好好過你的日子。」
小慧就冷笑:「過去了?早着呢!我想起這個人來,到現在都恨的渾身打顫,怎麼過去?永遠不會過去,除非他死了,從這個世界裏消失!」
姚遠就沉默了,只和她默默地往前走,一直到出了礦機六村,上了公路,這才說:「小慧,你將來要成大事,首先心胸要學的開闊一些。個人恩怨,會影響你的事業的。」
小慧一臉嚴肅說:「哥,你教過我。對我好的人,我應該十倍地去對人家好。對我狠,不拿我當人的人,我更應該十倍地還回來!這句話我一直記着呢!」
姚遠就苦笑說:「我是那樣說的嗎?我是說,生意上,對朋友要拿出十倍的熱情來。對競爭對手,要時刻警惕,你狠我就比你狠十倍,讓你徹底服輸,不敢輕易動歪心思。誰讓你把這個拿到生活里來了?」
小慧說:「一樣,我生活、生意都是一回事。」
姚遠就搖頭,但再沒有說什麼。這丫頭長大了,自己有了主見,再不會那麼聽他的了。
而從這一天開始,張建軍就不正常了,也不和媳婦來他爸這裏要賬了,只是每天傻坐着,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叨叨些什麼。目光也一天比一天呆滯起來。
張順才媳婦這時候就忘了兒子來催債時候的嘴臉,看着兒子這樣,害怕起來。
兒子這樣下去,瘋了可咋整啊,這輩子不就完了?
可憐天下當娘的心啊!無論好人壞人,不管兒子孝順與否,兒子永遠都是娘的心頭肉。
所以,這輩子做為兒子,對不起誰,都不能對不起自己的母親呀!
張順才表面上一樣痴痴呆呆,其實心裏比自己老婆明白,張建軍現在這個樣子,是讓小慧給饞的,後悔的。
當初他要是善待小慧,現在眼前這個大美人兒,就是他的媳婦啊,他想怎麼辦就怎麼辦!能不後悔嗎?
當然了,小慧前腳一走,後腳張建軍就明白了,小慧這是不安好心,挑撥着他跟媳婦打架呢。就算他離了婚,小慧嫁給野狗也不肯讓他碰一指頭啊。
想着自己當初虐待小慧得到的那些快感,想着原先小慧那白白的身子,自己可以隨便擺弄,讓她咋樣就咋樣。
越想,心裏就越痒痒,越想就越難過,慢慢地,就直接想痴呆了。
年後的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張順才那個二兒子張建國就回來了。
張建軍兩口子在他爹家大鬧天宮,他爹撐不住,總得設法通知他。
年前他就打算回來,可南邊有件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完,儘管他心急如焚,也得等着這事兒完了,才能離開。
張建國回來的時候,正碰上元宵節鬧花燈。公路上,從城裏到礦機,扮玩的隊伍一隊接一隊,玩龍燈的,跑旱船的,踩高蹺的,打鐵花的,那叫一個熱鬧。
而公路兩側,出來看扮玩的人們,更是人山人海,圍的里三層外三層,來晚了擠都擠不進去。幾乎所有的人們,都從家裏出來,來參與這一年一度的鬧元宵。
動亂了整整十年啊,可憐的人們沒有了任何娛樂。這元宵節突然可以熱鬧一番,誰又肯錯過呢?
從過了正月初五開始,市里和各個鄉鎮,就開始準備這場盛大的聯歡。
城裏、鄉鎮的街道上,掛起了成串的,各式花樣和各式顏色的燈籠,周邊牆壁上還有人畫上了各種圖案,瓜果、人物、風景,應有盡有。
晚上的時候,街上所有燈籠都亮起來,人們就排了長隊,人挨人地擠上大街,觀看這些燈籠和圖畫。
還有的單位在街口扎了彩門,五顏六色而絢麗多彩。
其實,以今天的眼光看來,這些東西都是比較原始的,也是比較粗糙的。恐怕對今天的人們來講,已經不會有任何的吸引力了。
以後,隨着娛樂的形式和花樣逐漸增多,這種熱鬧的鬧元宵的場面,也就逐漸冷卻,最終銷聲匿跡,再也看不到了。
可對經過了那個歲月的人們來說,這恐怕是他們最值得記憶的事件之一了。
過了初五,幾乎是所有的人們,老人孩子,大人學生,每天晚上都要出來,擠到街上,看那些花燈,好像永遠看不夠似的。
擠掉了鞋子,擠沒了手套,甚或牽了別人老婆的手走了一整條街,最後才發現自己的傻娘們兒早讓別人給領走了。
這也給那些痞子們提供了作案的機會。沒
每當這個時候,派出所和公安局是最忙碌的,審訊室里和院子裏,都能擠滿了街上抓來的小偷和流氓。
他們不止偷錢包,還趁着人擠人,湊在裏面摸女人。
這種宏大的場面之下,一旦出現混亂,後果不堪設想。也難為壞了當時的民警同志們,既要保證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又不能破壞這個熱鬧場面,還要維護安定團結,當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而到了正月十五前後這幾天,各個村里和各個單位的扮玩隊伍,就都走向了大街,把鬧元宵推向了最高潮。
礦機是市里最大的單位,特別是生產二部,掙錢了,這種事也不能落在後面。
美美初三就上班了,組織生產二部的各個車間,出人出力,扎彩燈,成立扮玩隊伍,她則出任總指揮。
這樣的事情,當然也落不下我們的小慧。
農民們終於得到了徹底解放,手裏有了錢,心花怒放之下,他們是最心甘情願,最自發地組織起來鬧元宵的。
王家疃是縣裏的致富模範村,也是馬副市長過去戰鬥和生活的地方,上級當然會對元宵節扮玩有要求,甚至派了專業的文藝宣傳隊進村,幫着村里搞好這次活動。
小慧對這個外行,宣傳隊說怎麼弄就怎麼弄,她出錢就行了。
王家疃的扮玩隊伍就大了,幾乎出動了全村有點文藝細胞的所有男女老少,練踩一米半的高蹺,還把小慧她二叔的腰給摔傷了。
可農民們那份歡慶餘年的熱情不減,要把國家的所有好政策都表現出來,要讓全市的人民看到,他們農民,是從心裏擁護和喜歡這些政策的。
要幫着國家宣傳這些政策,讓所有的農村兄弟姐妹都知道,都利用好這些政策,都富裕起來!
這是小慧給村里扮玩的隊伍,定下的基調。
正月十五以前,地方區縣的扮玩隊伍,基本都是在本地表演,豐富和熱鬧本地的人民生活。
到十五晚上,各地的優秀扮玩隊伍,就會被選中,集中到市里來進行表演。
小慧的隊伍和美美的隊伍,都屬於財大氣粗、規模龐大的,當然會被選中。
而這一天,將是市里最熱鬧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