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北門大街外的一家小旅館裏,一間不大的房間裏,此時正雜亂無序地擠着近十號人,大家正在熱鬧地閒聊着。
這些就是景成春的老家來人。
因為來得比較倉促,這些人被景成春安置在了五個房間裏,現在除了少數幾個還在睡回籠覺的之外,其他的都集中到了這一個房間內。
出門在外,又人生地不熟的,大家就只能以閒聊來打發時間。
「全哥,這都快中午了,你說春哥怎麼還沒來?」
「急啥,春哥不是說過了,他要先去公司把老闆找上,然後來安頓咱們嗎?」
回話的是一位年近三十的壯年男子,名叫景成全,是景成春的堂弟。
因為景成全年齡相對較大,平時在老家那一帶有比較有威信,因此這幫人一出遠門,大家基本上就聽景成全的。
「全哥,你說春哥這老闆到底是幹啥的啊?我咋覺得神秘兮兮的呢?」
又一人朝景成春問起話來。
這已經是今天的老話題了。
在景成春的信里,他只是說有一個很好的工作機會,待遇高,又有奔頭,讓老家多來些身手好的年輕人。
可到了這裏後,大家一問他到底是啥工作,景成春卻是支支吾吾的,這讓大家怎能安心?
出門在外,苦不苦倒是次要的,但工作得先落實,這樣大家才呆得踏實。
「哎,你們說,春哥乾的會不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啊?來之前我可是聽說,天津這地方大是大,可是亂得很,什麼流氓啊、地痞啊多如牛毛,還有就是日本人也多,一個個都壞得很。」
又一人擔心地問道。
景成全立即就呵斥道:「別胡說,春哥什麼人品你們還不知道?真要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的話,他還能拉大家下水不成?」
……
圍繞這個話題,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討論開了,可討論來討論去,大家還是在擔心景成春會把大家帶溝里去。
不得已之下,景成全又只好說道:「大家放心,一會等春哥來了,我幫大家問個明白。」
這就是景成春頭疼的原因。
因為沒法告訴大家是幹什麼的,他不得不含糊其辭,可這反倒讓大家起了疑心,弄得他不得不去找楊嘯求援。
這幫人可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現在,當他再來到旅館門口後,又好意提醒楊嘯:「老闆,這些傢伙真是刺頭哦,你可得小心點應對。」
楊嘯站定了下來。
一群隨時有可能炸窩的刺頭!
在沒做好充分的準備的情況下,他還真是有點犯怵。
想了想,他吩咐方同文道:「方經理,你去附近訂個好點的飯店,咱們先為兄弟們接接風。」
因為犯怵,他決定換個地方來見這幫人。
要論見人最為合適的地方,當然還是在飯桌上,而且,現在又已近中午時分,他這個老闆請大家吃頓好的為大家接風也是應該的。
一聽說楊嘯要為大家接風,景成春原本愁眉不展的臉色立即就舒展了一些。
不管事情能不能解決,最起碼楊嘯這態度是很讓他滿意的,這樣一來,他在老家人面前也算是有面子了。
江湖行走,講的就是個面子。
於是他指了指右前方,提醒道:「老闆,那邊就有家翔雲樓,在北門這一帶挺有名的。」
「行,那就去翔雲樓,我跟方經理先過去,你上去帶他們過來。」
楊嘯立即就順水推舟。
眼前這小旅館確實不是適合見人的地方,而且還是一次性見這麼多人。
三人有分頭行動。
片刻之後,十來個精壯的青壯男子被帶到了翔雲樓,進入了楊嘯所在的大包間。
「楊老闆好。」
在景成春的引薦之下,大家紛紛上來跟楊嘯楊嘯見禮。
楊嘯邊回應便打量起這幫人來。
這些人,確實一個個都是精壯之人,而且大多是以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為主,只有三兩個年近三十,看起來正是當打之年。
看身材,看精氣神,楊嘯就知道,這些人應該是從小習武、功底很紮實的人,如果再好好訓練一下的話,理應能替他獨擋一面。
楊嘯一看就喜歡上了。
最讓他喜歡的是,看他們在他面前稍顯稚嫩、拘謹的模樣,楊嘯就知道,這都還是一些沒見過世面、本性還很質樸的人。
質樸的人好管理、好調教,用起來應該不容易起二心。
這一點是很重要的。
如果來人一個個都是有着太多花花腸子的老江湖、老油條,那楊嘯就未必敢放心使用了,因為那樣的人做事很容易陽奉陰違、見利忘義。
不過楊嘯也知道,這幫人也絕非善茬,這一點,看他們的眼神就能看出來。
他們看起來確實質樸、拘謹,但言行之間卻並不顯懦弱,眼神既清澈但又自信,一看就知道是本分但又不怕事的人。
這樣的人,想要得到他們的尊重不難,但若想得到他們的認可卻不容易。
可楊嘯卻需要得到他們的認可、信服。
要知道,現在急缺人手的他,可是迫切希望能有一幫既本事過硬,又靠譜的人來打造他的核心班底,如果這些人不能歸心的話,怎麼能叫靠譜?
既然如此,那就得想點辦法來籠絡人心了。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楊嘯開口。
剛剛引薦完,景成全就站了起來,對楊嘯說:「楊老闆,幸會幸會,聽春哥說,您是有本事的人,也是幹大事的人,衝着春哥的這番話,所以我們這幫兄弟大老遠的跑過來了,不知楊老闆對我們有何安排。」
楊嘯一聽就知道,這是要跟自己談條件了。
果然不是善茬。
條件不是不可以談的,就看談不談得攏。
楊嘯立即就問道:「你們有什麼要求?可以直接說。」
「要不先談談待遇?」
景成全試探性地問道。
正如景成春所說的,別看這個年代的河北滄州民風還算淳樸,但這些義和團的後人們還真不是太好糊弄的。
早在小旅館時,大家就一致推舉景成全來當大家的領頭羊,在見到大老闆時來代表大家來談談條件。
這是可以理解的。
大家之所以大老遠的跑來天津冒險,除了對景成春的信任之外,更多的其實是奔着待遇來的,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有份好的收入,能養家餬口才是最重要的。
楊嘯立即就展露出了笑容。
談待遇?
就怕你們不談。
如果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的話,他還真願意花那個錢,作為未來的煙土大王,養人這點小錢他還真沒太放在眼裏。
「關於待遇,我看這樣吧,每人每個月暫時先給三十個大洋,至於以後,就看每個人的能力和本事,本事好的,表現出色的,額外還有獎金。你看這個待遇如何?」
楊嘯直接報出了一個讓景成全很感驚訝的數字:月薪30個大洋。
三十個大洋是什麼樣的概念?
在這個年代,一個大洋可以買豬肉6-7斤,可以買大米約20斤。
在這個年代,一個黃包車夫每個月的收入大概是十來個大洋,一個傭人每個月的收入大概是十個大洋左右,一個每天工作12小時的工人,月薪大概是15個大洋。
也就是說,月薪30個大洋,足以讓在座的人很滋潤地養活一大家子人了。
聽到這個數字,景成全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早就在堂哥景成春的信里得知,給大家介紹的是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可他還是沒想到待遇竟然這麼好。
剛一來就給30個大洋,還不包括獎金。
那要是包括獎金的話,那得有多少?
他算了算,如果按照這個待遇的話,大家只要省着點,在這裏幹上兩三個月,就能回老家買上一畝地,幹上半年,就能在家裏建上一座大房子,娶上一門好媳婦。
這也太大方了一點吧?
這會不會真是打算讓大夥去干見不得人的勾當?
景成全忍不住想起了之前某位同鄉所說的話。
於是他立即機警地問道:「楊老闆,能冒昧地問一句,你打算讓咱們去幹啥嗎?」
楊嘯暗叫了一聲糟糕。
看着大家期待自己答案的眼神,他立即就意識到,自己這薪水似乎給得過於大方了一點。
想想也是,自己一個軍統的王牌新人,一個月的薪水也就區區三十個大洋,相比之下,自己的出手確實大方了一點。
可問題是,接下來這幫人要去做的事,未必比自己所做的要輕鬆多少把?
他們可是要給自己去搏命的!
說實在的,如果給太少了的話,楊嘯心裏還真過意不去。
那這問題該怎麼回答呢?
正當楊嘯沉默時,景成全又開口了:「楊老闆,咱們可是把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要是讓咱們去干見不得人的勾當的話,那你給再多的錢咱們也不干。」
他這一出聲,其他人也開始紛紛響應:
「是啊,錢給得再多,為非作歹的事咱可不干。」
「這絕對不能幹,這要是幹了,怎麼回家見父老鄉親啊?」
「楊老闆,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先把話說明了,這飯咱才吃得安心。」
……
聽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起鬨,楊嘯忍不住一聲嘆息。
唉,果然是刺頭。
如果不能好好安撫的話,這隊伍真不好帶啊!
可問題是該怎麼安撫呢?
跟他們說實話,說是準備干煙土買賣?
他相信,只要他這話一出口,這幫人保證會立即群起而攻之,然後棄他而去。
那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