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謝歡已經通過測驗,該你了。」
觀禮台上,張寧輔冷漠的聲音幽幽傳來。
「是。」李然走向了聖紋石。
他見謝歡等人沒有其他動向,沉吟了幾秒,正要開口,忽然,廣場外圍兩名頭戴綸巾,學究模樣的人沖了上來,凶神惡煞的喊着:「李然豎子!你豈敢在此招搖撞騙?」
李然俊目一瞥,頓時認出了這兩個人的身份。
正是他幼時的私塾老師郭子淮和他的小兒子郭小川。
就在這一瞬間,他一切都懂了。
終於還是來了啊。
這廣場上這麼多大內侍衛,武道高手,居然隨隨便便的讓兩個平民衝進場內,這佈局還能再假一點麼?
別的不說,人家郭老夫子都八十多歲了,你們還讓人家打頭陣,還有王法嗎?
李然心中冷笑,這盤棋下到這一步,他大概知道了張寧輔等人的謀劃。
無非就是派這兩父子,在大庭廣眾之下,揭一揭自己過去的黑料,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跟對面這位高貴的武爵之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從此以後,北李南謝的說法頓成泡影,帝都第一美男的盛名,自然也該易主了。
這也算是大公主給他這位未來夫婿的第一道厚禮。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附加產品。
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借這個機會,一次性踢他們李家父子出局。
的確,李然過去雖然頑劣成性,遊手好閒,但那些黑點,對於一個普通官二代來說,都算不得什麼,頂多擔一個紈絝子弟的名聲。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現在的身份是御賜進士出身,翰林院學士,更是身份尊貴,腳踏登隆靴的准君侍郎,這些黑點,一旦在天下臣民面前被揭露出來,那效果便會放大一百倍,一千倍!
到時候民間輿論發酵,足以讓女帝取消他的君侍郎資格,並且將「舉薦藏私」的罪名扣在他老爹身上,接下來,在朝廷三大派的夾擊下,他老爹這個不站隊,孤立無援的大理寺少卿,還當得下去嗎?
恐怕下貶地方都是輕的。
嘖嘖,蝦仁豬心啊。
李然心裏門清兒,這事八成跟蕭靈秋脫不了關係。
要知道,一夜之間將他們李家提拔成京城新貴,這是誰的旨意?
當今女帝!
沒有蕭靈秋這位皇儲候選人撐腰,張寧輔等人絕對不敢大刀闊斧的這麼幹。
「看來這女人是真的想置我於死地啊。」
李然心中苦笑。
「不過想想也在意料之中,這蕭靈秋外表溫柔,內心霸道,我前天在朝堂上,當眾拒絕成為她的君侍郎,以她的要強性格,估計就跟被強x了一樣。」
「怎麼回事?來者何人?」台上的張寧輔忽然道。
那約莫三十出頭,一副秀才打扮的郭小川,率先道:「秉丞相大人,草民郭小川,舉人出身,這位是草民的父親。」
另一名郭老夫子明顯有些激動,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丞相大人在上,草民郭子淮,大玄740年進士,今年八十有三,身患重疾,今日拖着殘軀到此,便是要為朝廷揭發一個不忠不孝不義之畜生啊!」
他一邊義憤填膺的說着,劇烈咳嗽不止,口中血沫橫飛,乾瘦的身軀不住顫抖,仿佛下一秒便要駕鶴西遊。
「這他媽得多大的好處啊。」李然在一旁看得直皺眉,本能的後退了幾步,生怕這郭老夫子把肺咳出來,甩在他臉上。
「老先生,您別急,慢慢講來,您是光華朝進士,按理說也是我等士人的前輩,若所述屬實,本相必然還你一個公道!來人,給郭老先生賜座!」
張寧輔神色肅然道。
須臾,兩名侍衛搬來一根凳子,一旁的郭小川趕緊攙扶老爺子坐下。
「秉丞相大人,草民要揭發的惡人,正是眼前這位沽名釣譽的黃口小兒,如今他竟然腆着臉皮競選君侍郎,意圖禍害皇族,天理不容啊!」
郭老夫子怒指着李然,說到激動處,一口血痰噴出,直接濺在了旁邊的郭小川褲襠上,李然長長的鬆了口氣,還好他提前離開了濺射範圍。
「哦?老先生,你要揭發的這位,可是新晉大理寺少卿李道光的公子,聖上親封的翰林院學士,你……你確定是他?」
張寧輔煞有介事的確認道。
「絕對是他!草民飽讀聖賢之書,平生從不妄言,如有一句不實,今日願受天譴,七孔流血而死吶!」
郭老夫子以手指天,那語氣簡直是抑揚頓挫,感天動地啊。
「我靠,這老頭為了黑我,不要b臉也就算了,連命都不要辣?」李然簡直頭皮發麻。
此時,全場爆發出一片譁然之聲。
無數吃瓜群眾議論紛紛,生怕露掉了任何一絲細節,畢竟今天吃得瓜,可是正宗的朝廷大瓜啊。
「老先生言重了,你據實說來便是,不必有任何避諱。」張寧輔沉聲道。
「謝丞相!」
郭老夫子擦了擦嘴邊的血絲,沉痛道:「五年前,我被前任禮部左侍郎李道光請入府中,為他的大公子,也就是這小子授課,沒想到這小子頑劣粗魯,不求上進,經史子論一竅不通不說,連課本都被他給燒了,我一氣之下,便用戒尺打了他手心,沒想到啊……」
說到這,他頓了頓,指着李然的鼻子,老淚縱橫,哭訴道:「沒想到這個小畜生,懷恨在心,暗中在我床塌下放了一塊香蕉皮,我老眼昏花,起夜之時,不幸踩中,當場給摔昏了過去,從此以後,傷病加重,身子骨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時日無多啊。」
張寧輔與蕭靈秋對望一眼,厲聲道:「豈有此理!此事當真?」
「是真的!當然是真的!我就是那塊香蕉皮!」那秀才郭小川見當朝丞相發問,頓時驚慌,脫口而出道。
這話一出,場上的氣氛先是愣了幾秒,隨後全場爆笑,觀禮台上的朝廷官員倒是幾個明白人,見蕭靈秋和張寧輔神色尷尬,都是強忍住了笑意。
只有二公主蕭晴雪摟着旁邊的三妹蕭言霜,在座位上笑得花顏逐開,眼淚都出來了,一雙大長腿上下擺動,完全不顧及形象。
李然這一次倒沒什麼情緒起伏,他現在身陷囹圄,腦子裏需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郭小川見自己失言,連忙抽了自己一耳光,改口道:「在下一時迷糊失言,還望丞相原諒,但事實誠是如此,李然小兒也斷不可辨駁!」
「哦?此話怎講?」張寧輔連問都不問李然,直接問道。
郭小川道:「當年此事傳得沸沸揚揚,李道光為了息事寧人,拿出了三百兩府銀安撫我家,李府周邊的許多民眾都知道此事,丞相大可派人前去調查!」
眼見劇本開始按照正常的軌道,張寧輔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開口,一道清涼如水,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傳來:
「不用了,證據確鑿,百口莫辨,是我李然做的,大丈夫敢做敢認。」
李然面不改色,面向周圍民眾道:「這位郭老夫子是在下的啟蒙恩師,他老人家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當年在下年少無知,誤解了夫子對我的一片栽培苦心,做出了很多不入流的幼稚之舉,深深的傷害了他老人家,時至今日,每每想起此事,痛不欲生。」
說到這裏,他面色沉痛,看向已經咳得不要不要的郭老夫子,「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夫子一家,如今,老天有眼,天可憐見!終於讓我得償所願了!」
「今日全場諸君見證,我李然鄭重向恩師道歉,懇求恩師原諒!」
說到動情處,他聲音哽咽,情難自已。
看着帝國第一美男子真情告白,全場的噓聲驟停,男女老少無不動容。太真實了!看來跟前世地球上一樣,只要長得夠帥,隨便賣個慘,做什麼都有人幫忙洗白!
廣場上瞬間就出現了他想要的聲音!
「原諒他吧!夫子!」
「盡釋前嫌,重修舊好!」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朝廷需要這樣坦蕩的人才!」
「是啊是啊,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點錯呢?」
大團圓的結局果然受眾最多啊,聽着周圍群眾的呼聲,李然神色悲痛,心裏卻已然到達了一種忘我的極樂之境。
演員的最高境界,便是感動自己,從而感動觀眾。
他再一次做到了。
「在一起,在一起!」人群中,隱約夾着一句不和諧的聲音。
我日!在一起是什麼鬼?誰他媽喊的,你出來,保證不打死你!
李然臉色一沉,一下就不開心了。
觀禮台上,張寧輔和蕭靈秋交頭接耳。
「此子太不要……不容小覷啊。」張寧輔小聲的感慨道,他本來想說「此子太不要臉」,但自侍丞相身份,終究沒有說出口。
「這小子毫無廉恥,羞為男兒之身!」蕭靈秋恨恨的道。
「能屈能伸,非常人也。」張寧輔搖了搖頭:「殿下,老臣還是那句話,咱們何不嘗試拉攏……」
「不可能。」蕭靈秋面若冰霜:「沒有人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傷我顏面,還能全身而退的。」
張寧輔輕嘆一聲,他知道對方還是在意李然當日在朝堂上的選擇。
「張相,咱們出殺招吧,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了。」蕭靈秋看向台下惺惺作態的男子,心裏只覺得怒火升騰,不可抑制!
而李然呢。
他此刻,也在注視着台上。
不過他才懶的去管蕭靈秋等人。
他在尋找他的盟友,他的新一代女神。
那也是全場唯一可以幫助他的人。
下一秒,他找到了!
對方也正饒有興致的凝視着他!
她坐在禮台上,高高地翹着兩條美腿,高冷的眸子中,似乎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調戲與欣賞?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二公主殿下,咱們現在可是同一戰線呢。」
相隔數十米,李然朝她眨了眨眼。
她應該能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