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的時候已經很晚。
巴豆紅豆兩個小娃兒玩累了,在院子裏的時候就睡着了,若非這樣,幾個長輩就那個孩子的問題,恐怕還要談上不少時間。
把娃兒小心放到床上,柳玉笙坐在床邊,看着巴豆紅豆甜睡的小臉,唇邊不自覺逸出一聲嘆息。
男子從後把她擁進懷裏,「在想那個孩子?」
「風青柏,你說滴血驗親怎麼樣?」柳玉笙知道這個辦法沒什麼科學依據,但是現在實在無法可想。
要驗親子關係,需要很多儀器,那些東西她沒有。
「善睞是蠱女,只要她想,她有很多法子可以干擾驗血結果。」風青柏淡道,「而且,就算那個孩子真是小風兒的,你以為善睞會放人?」
那是個抓到一點點籌碼就能利用個徹底,想盡辦法翻身的女人。
如果驗出是小風兒的孩子,想要把孩子要回來,就會被善睞抓住把柄,她勢必獅子大開口。
柳玉笙又嘆了一聲,心情複雜。她雖然沒有親眼看過善睞是如何對待那個孩子的,但是她聽過善睞提到那個孩子時的語氣跟態度。
冷漠至極。
「真的沒有辦法管嗎?或許、或許真的是小風兒的孩子呢?」成了母親,心會變得更加柔軟,她很希望那個孩子能得到善待。
身後,男子沉默片刻,才開口,「笙笙,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柳玉笙無言。
風青柏這句話聽來無情,卻是事實。
皇上後宮佳麗三千,想要子嗣,有的是。
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皇家終究是皇家,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子嗣,損失國朝的利益。
在長輩們眼裏,小風兒還是個孩子,但是她知道,小風兒骨子裏有着皇家人的無情。所以善睞大着肚子逃跑的時候,小風兒一點都不在意,甚至對那個孩子從未提起。
他是真的不在乎。
「我既然答應了爺奶會着人時時關照一下那個孩子,便不會食言。我們能做的,也僅止於此。」男子將她摟緊了些,輕聲安慰。
柳玉笙嘴角翹了些許弧度,側眸睨男子一眼,「你這是安慰?還不如不說話呢。」
男子低笑,狹長黑眸柔柔凝着她,「睡了?」
「嗯。」
睡吧,解決事情需要時間。再急也急不來。
小院歸於安靜,小院外面兩處角落,卻還有人未眠。
伺候皇太后睡下後,柳芽立即往外牆跑,直奔牆外的苦皮樹樹腳,「魏叔叔,魏叔叔,我留下來了!」
沒人回應,一點打擊不了柳芽的高興。
「魏叔叔,以後我能一直呆在這裏了。我是大院的丫鬟,要是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儘管吩咐,我什麼都能做!」
「我真的好高興。柳家大院都是好人,我現在伺候老夫人,老夫人從來不會罵我,我做得不好的時候,她也只叫我下次認真些,教我要怎麼做才對。晚上柳老夫人還會在鍋里給我留兩個饅頭,讓我餓的時候去拿來吃。還有柳老爺子,總是笑眯眯的,他笑起來的樣子跟我爺爺可像了……」
年輕女子嬌嬌怯怯的聲音,在樹腳下不斷響起,於這靜謐月夜,卻不會讓人覺得聒噪,如小橋夜泉,緩緩流入耳中,予人舒適。
魏紫靠坐樹木枝椏,整個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從女子到來至現在,始終未曾給女子半聲回應。
只微微低頭往下看,漆黑眸子亮光輕閃。
女子說話的時候並不安分,或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她距離苦皮樹幹越來越近,最後兩隻纖細手臂抱住樹幹,小巧下巴輕輕抵在樹幹上仰頭朝上望。
摳着樹皮,晃着小身板,說話的神態,如小女兒對着最信任最喜歡的人撒嬌。
這一幕讓男子嘴角無意識翹起。她將樹幹……當成誰了?
同一時間,二進院門口,千漪已經來來回迴轉了上百圈。
晚上薛青蓮把風青柏拽出去談話,最後風青柏回來了,他卻沒出現。
一直到現在都沒見着人影。
千漪心頭有些亂。
薛青蓮的懶在整個杏花村是出了名的,錯過什麼都不會錯過睡覺時間。
他跟風青柏到底談了什麼,讓他突然變得反常?
看看夜色,已經子夜時分,很晚了。千漪咬唇,腳跟一轉準備出門找人去。
剛轉身,就看到了站在通前院垂花門的人影,高大頎長,周身氣息極冷。
「薛……紅蓮?」千漪先是一驚,繼而一喜,「你回來了?」
男子沒有說話,深邃雙眸幽幽盯着她,舉步,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身上自然流露出來的氣勢帶着一股壓迫感,壓下了千漪眼底喜意,迫得她不自覺的往後退。
他看她的眼神,莫名讓她心慌。
「薛紅蓮,你怎麼了?」一邊後退,千漪一邊緊張的問。
砰一聲悶響,後背撞上院牆,她已經被迫到牆邊,退無可退。
男子站定她身前,高大身影將她整個人罩住,遮蔽了頭頂月光,壓迫感更濃。
昏暗中,她只看得到那雙閃着寒芒的眼睛,深邃幽暗,望不見底,像暗藏洶湧的深海。
「解蠱那天你做了什麼……」男子開口了,一開口就讓千漪心驚肉跳,下意識想否認,想說自己什麼都沒做,男子下一句話卻讓她整個人如遭雷擊,僵硬當場,「我記起來了。」
「記記記記起來了?不不可能!那時候你明明……」暈過去了!
暈過去的人能記起什麼來?
千漪不信,死命搖頭,絕對不信,他一定是在誆她,肯定是!
男子身影往下壓下來,千漪下意識想避,整個後背都緊貼在了牆上。
她是幻想過跟他親近的,但是絕對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你忘了,暈的是青蓮,不是紅蓮。」男子聲音冰冷,灼亮眼底閃着諷刺,「你做了什麼,我清、楚、得、很。」
千漪只覺透心涼,腳底發虛。
青蓮紅蓮,在她眼裏都是同一個人,不過是偶爾變個性子而已,可是此刻聽男子這般說來,她無比心慌。
難道真的……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