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三更的時候忽然下起來雨,而且下得極大,孟昶站在窗前,看着被雨幕沖刷的夜,心中翻來涌去的是不安和焦躁。
「皇上,夜涼,您當心受了風寒。」錢公公拿着件紫貂披風給孟昶披到身上,「放心吧,皇上,一定會如願以償的。」
「沒什麼不放心的。」孟昶轉身坐到椅子上,翻看着如山般堆積的奏摺。
錢公公看過去,燭光照在孟昶的臉上,勾勒出完美的弧度,他的眉頭微微的蹙着,沉着堅毅。
「卜楞楞——」一隻黑色的小鳥兒飛落在窗沿,它抖了抖山上的雨水,然後又飛到了孟昶的手邊。錢公公見了連忙將那小鳥捉在手裏,從它纖細的指爪上將密信取出,然後驚喜的對着孟昶說,「皇上,成了,他們成功套出了董玉的秘密。」
「李繼宏呢?」孟昶繼續翻看着手裏的摺子,似乎沒有受什麼干擾,但是從小看他長大的錢公公還是聽出他語氣中的輕快。
「李繼宏……他被亂箭射傷,不過跌落了山谷,現在韓保正讓手下秘密搜尋,沒敢大肆行動。」
「知道了。」孟昶將手裏的東西擱置在一邊,他看了眼錢公公,「把董玉好生的關起來,留着她還有用。」說着用手捏了捏太陽穴,「至於李繼宏,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低沉的聲音在午夜的燭光里漫開,深邃的眸光里閃動着一絲狠厲的光芒。
……
夜裏,躺在床上人兒被噩夢驚醒,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坐了起來,用手摸了額頭一把,入手全都是冷涔涔的汗水。
在外間小榻上睡覺的丫鬟青葵聽見聲音咕噥着翻了個身,繼續睡着,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張麗華覺得自己的心很慌,為什麼她會夢見他滿身是血,萬箭穿心,那恐怖的樣子讓人心悸,慌亂中她摸了摸脖子裏掛着的玉珏,試圖找尋一絲安慰。
外面的雨聲傳來,張麗華下床走到窗邊將窗子打開,看着外面下着的瓢潑大雨,心亂如麻。她伸出手來,冰涼的雨水將她的薄衫打濕,寒涼入骨。
記得他離開的那天,也是這麼個下着大雨的日子,不過惚恍的幾日罷了,可是卻覺得無限的漫長,生命中沒有了很多希望和期待,哪一天不是照常的過?一腔相思苦熬成魔,她是這一日一日的煎熬着過來的,真不知哪一天便瘋魔了。
雙手合十,暗自許願,上天保佑,萬望護他周全,她願用性命相換。
……
大雨傾盆而下,沖刷了原本滴落在泥濘中的血跡,這麼大的雨,根本無跡可尋。韓保正又一次接到了尚未找到李繼宏屍體的消息,氣急敗壞的握拳錘了石壁一下,暗罵:「該死的!」
「找到了!找到了!將軍,找到了!」一個兵將匆匆來報,韓保正厲色問道:「在哪裏?」
「在……在懸崖邊。」兵將有些吞吐,「我們不敢將他逼得緊了,怕他跳下去。」那樣就更難找了。
「帶我去看看。」韓保正沉聲道,想到剛剛主子發來的密令,「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走!」
夜是那麼的黑,隱約中可以看到一個人影,他穿着絳紫的衣袍,因為被雨水打濕而和夜色幾乎融為一體。他的身體有些漸漸支撐不住,身上留的血順着衣服上的水往下流,一路蜿蜒而下。韓保正望去,卻見他依然冷傲不屑的模樣,用刀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而他的身後就是萬丈懸崖。
「是你?」見了韓保正,李繼宏略顯得有些意外,他的眼中燃燒着濃烈的戾氣,原本俊朗的面容顯得猙獰恐怖。
「是我。」韓保正微微頜首,「你若還想見你的玉兒,就把刀放下。」
「放下刀,好讓你作踐嗎?」李繼宏發出一聲冷笑,「士可殺不可辱的道理我還是懂的,而你平日裏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樣,實際上也不過是個故弄玄虛耍着陰謀手段的小人。」
「重要的是結果,對付你這樣的人,我需要當正人君子嗎?」韓保正的聲音帶着些輕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個道理還要我教你嗎?」
「呵——」李繼宏踉蹌了一下,他笑着,「這不像你,誰教你的?」
「不管是誰教我的,我的目的達到了,這就夠了。」韓保正將下巴上揚,露出勝利者獨有的那種高傲,「把刀放下,我饒你一命。」
「饒我一命?」仿佛是聽到了多麼好笑的笑話,李繼宏哈哈笑了起來,笑着笑着便咳了兩聲,「饒我?你有資格嗎?這樣的陣勢,你們一開始便是下了殺手的。」他凜凜的眼神瞟去,「我猜是你的主子要你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吧。」他鄙夷的道,「可是我怎麼會讓你如願以償呢?就算是跌落懸崖那也比落在你們手裏好多了,你說,我說的對嗎?」
韓保正暗道一聲不好,大喝:「快攔着他!」
於是原本圍在李繼宏身邊那些兵將紛紛上前,想要將李繼宏拿下,可是誰知李繼宏饒是受了傷還是武藝高強,接連有兵將跌落山崖,李繼宏一刀劃開來人的脖子,然後好似支持不住的倚在那個人的身上,他對着韓保正冷笑道:「你記得,我還會回來的。」說完踉蹌了一下,整個人連帶着那個被他依靠着的早已死去的兵將跌落了山崖。
韓保正緊握着拳頭,手背上青筋畢露,面色陰沉,他俯身看了眼那望不到底的懸崖,可以看到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和霧氣,良久才道:「一隊的人下山去找,其他的人跟我回去。」
……
山腳下的茅草房裏,伊雲瑤無奈的嘆了口氣,她對着身邊的人說:「阿簌,這就是你說的驚喜?」
「你不是挺喜歡他的嗎?見到他難道不算驚喜?」阿簌冷着臉,可是說出的話卻叫伊雲瑤無力反駁,縱然她隱藏的再好,可是還是被這個萬惡的巫女一眼看破。
伊雲瑤抬眼看了下茅草房的房頂,本來就兩間房,其中還有一間被從天而降的人給砸塌了。她側眼看了一眼那個被放置在床榻上的人,問:「他還有救嗎?」掉下來的時候他是壓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的,可是還是幾乎沒了呼吸。
阿簌輕抿了一口茶水,「若是不能救,我白費這一番功夫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