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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軍團傷員們個個驚愕:「這是怎麼了?」
旁邊的三連傷員驚慌回答:「犯了忌諱。筆神閣 bishenge.com趕緊挪地方,快躲!」
「可我這腿沒拆板呢……怎麼挪?」
對話還未結束,另一個破茶缸子已經從某個繃帶吊胳膊的二連傷員手裏飛起來了,看方向是飛向王強那張床,可惜他是倆胳膊都帶傷,力道不足,關鍵是那茶缸里還有半缸子水,根本沒能飛到預期目標,連缸子帶水全扣在王強隔壁那張病床上了。
咣啷啷嘩啦啦……「你姥姥啊!」
可憐那頭正在幸福春眠中的熊,現在眼冒金星一脖領子水,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風暴瞬間形成了,茶缸子,飯盒,勺子,枕頭,鞋,能飛的全飛了起來,二連傷員與特戰連傷員玩命互投一切,扔光了手邊所有能扔的之後,連夾板和拐杖也上了場,然後腿腳不便的開始爬下床,爬向對方要撕扯,胳膊有傷的已經相互踹上了。輕傷不下火線算個屁,重傷也照樣當英雄,誰慫誰是狗養的!
三連傷員和友軍團傷員倒了霉,一個個抱着腦袋拼命逃離地獄般的戰團,或者拖着傷腿死命往床底下鑽。
耗子動也不動地躺在風暴里,一聲深深嘆息,閉上眼不聽不看。
衛生兵呆呆站在風暴里,聽着咬牙切齒的喝罵,看着眼花繚亂的飛舞和撕扯踹打,從軍以來第一次忘記了他自己是個衛生兵。也許某些特戰連傷員們是因為與二連的仇恨,也許某些特戰連傷員們是為了維護特戰連的尊嚴,衛生兵仍然感覺他被承認了,這是他從軍以來第一次明白什麼是歸屬感。
那些撕扯抓撓在一起的傷員們都是鮮活的面孔,雖然他們相互憤怒着,猙獰着,但他們是生機勃勃的,有愛,有恨,嚮往尊嚴,不像曾經那些麻木的面孔,不是那些殭屍般的影子。在衛生兵眼裏,這混亂的風暴……像是希望的寓言。
「全體集合!」
這一聲大喊讓激烈戰鬥中的場面剎那定格,全病房裏的傷員都保持着最後一刻的動作呆呆偏過頭,病房門口站立着飄飄白大褂,林大醫生這一嗓子似乎把時間都給喊停了,她對效果很滿意,確實比喊『住手』好使得多。
她的表情並不憤怒,一如往常的悠然自得:「都幹什麼呢?嗯?想在病房裏挖戰壕啊?瞅瞅你們一個個的作死德行!活膩歪了嗎?缺心眼的樣兒……」
面對白衣女神,滿病房裏連個屁都不敢放,有的傷員呆呆放開撕住對方的手,導致咕咚咕咚的跌倒聲,而摔落在地的傷員也不敢叫喚。
這寂靜氛圍不錯,她也不打算多說,正打算叫護士和凌菲進來打掃戰場,卻聽得身旁傳來陣陣寫字的沙沙聲,扭頭一看,一位不認識的正在門旁捧着個小破本子記錄着:「哎?你是哪冒出來的?」
那人不好意思笑笑:「我姓蔣。您是林醫生吧,我在師里見過您一面……」
……
蔣幹事想採訪戰鬥英雄耗子,可耗子稱傷重,不方便說話。
蔣幹事又採訪戰鬥英雄王強,可王強稱他不是重機槍組的,只是在碉堡里做觀察員,英雄不是他。
結果一頭熊拉住了他,自稱戰鬥英雄,這讓蔣幹事喜出望外,小本子又掏出來了:「哦?你是特戰連的?太好了。」
「關於那場戰鬥,我是最有資格說的!啊……我是特戰連二排長,也是特戰連最好的機槍手!」
一個傷員插嘴:「好意思麼你!」
熊怒回道:「滾蛋!老子又沒說全團。」重新面對蔣幹事恢復鄭重表情道:「全團我是第二!剛我說到哪了……哦對,那場戰鬥,最關鍵的是右翼,懂不懂?而我呢,嘿嘿,正是右翼指揮員,沒想到吧……哈哈哈。當時那可太危急了,我臨危不亂,巧定計……後來我一想,犧牲我一個,幸福全天下,我要不上全玩兒完!」
又一個傷員聽不下去了:「你右翼怎麼就成了關鍵呢?沒有重機槍組在碉堡里填人有右翼可言嗎?」
被打斷的熊又怒了,正欲反駁,蔣幹事趕緊轉換話題:「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們連長?」
「我們連長?說什麼?」
「比如他的優點缺點。」
「我們周老大那優點多了去了,三天三夜我也和你說不完!缺點麼……」熊十分認真地抓了抓他的濕腦袋:「就一個,閒着沒事總踢人,簡單有效,踢我最多,他穿的可是軍靴,真疼!不是我吹,你這身板估計撐不住他一腳。」
……
同僚,下屬,都接觸過了,離開衛生隊的蔣幹事打算看看群眾們的看法,結果還沒穿過操場,一個邋裏邋遢髒得看不出穿什麼衣裳的人扯住了他。
「長官,我聽說您是八府巡按?是吧?」那人問。
蔣幹事納悶:「你是……」
對方竟然噗通一聲給跪了,猛地悲愴道:「長官,我要伸冤!」
在路上,陸航想通了,那花臉單雄信應該就是林家二爺,蒙面人顯然是尋仇的。目標死在誰手裏不重要,死了就行,鐵塔這狗漢奸真是個好命鬼。沾了蒙面人的光,成功在鬼子合圍前跟隨他們向南逃離林家堡,那些面具人並沒尾追,估計他們沒機會再出來了。
蒼藍之下,一望無垠的新綠,在春風裏波浪般搖,遙遠無盡的小路,一個人影大,一個人影小。大的在前,挺拔闊步;小的在後,時而走,時而跑,大罵前人不顧及她步子小;前人假裝聽不到,其實在迎風笑;小的假怒,假摔,假哭叫,假倒在新綠之中不起來,直到前人遞給她一截新艷的紅頭繩,她才瞪大了眼,沒想到他那時不只給她買了桂花糕。
他們不停地走,陽光不停地斜,直到夕陽落了一半,另一半紅彤彤大得像是掛在眼前的半塊餅,一望無垠的新綠變成一望無垠的金芒,大的影子在光芒中好長,小的影子也在光芒中好長。她說她累了,於是他又從衣兜里掏出個小巧的牛角梳子遞給她,她的蔫小馬尾立刻又甩了,問他這是哪來的,他答林家堡;她煞有介事地朝他強調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紀律,他鄭重回答他沒拿針線,於是她才心安理得把牛角梳子揣起來,與她自己那半截破木梳子認真揣在一起,每走一段都要摸一遍,生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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