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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豪的臉色一沉,厲聲道:「展慕白,你是不是想說老叫化子老眼昏花,連人都認不清了?或者是豬油蒙渾了心,故意向着屈彩鳳說話?」
展慕白連連擺手:「不不不不,晚輩絕無置疑前輩的意思,只是,只是晚上黑漆漆的,也可能是您老一時認錯,誤把………」
公孫豪狠狠地向着旁邊的地上吐了一口濃痰,離展慕白的腳不到三步,展慕白自宮以後,行為和喜好都偏向女性化,本能地皺了皺眉頭,向後退了半步。
公孫豪怒道:「誤你個頭啊誤,老叫化子眼沒瞎,那還是十年前的事,當時俺答汗入侵,攻陷大同,一路打到北京城下,燒殺擄掠三天而去,那庚壬之變,你小子難道忘了?」
展慕白面帶慚色:「晚輩自然不敢忘,那是所有大明百姓的恥辱。晚輩當時和司馬師兄身在江西,一聽到消息後也帶弟子千里勤王,想要抗擊韃子,可是等晚輩趕到的時候,韃子已經退出關外了。」
公孫豪冷冷地說道:「不談你的事,只說老叫化子自己,當年徐掌門帶着沐女俠,正好來京城看望他的父親徐閣老,哦,不,那時徐大人還未入閣,只是禮部尚書,反正也沒什麼區別,而老叫化子那年正好在京師,一看到韃子在城外耀武揚威。無惡不做,老叫化子就忍不住。連夜帶了幾百個弟子前去偷營,心想着就算殺不了蒙古大汗。殺幾個將軍,殺些韃子士兵,總是可以的。徐掌門夫婦也是自告奮勇,與老叫化子一同前往。」
「結果我們進了蒙古大營之後,卻看到韃子營中大亂,更是主營方向火光沖天,老叫化子趕了過去,卻碰到這個錦衣衛的女娃子正出去在搬救兵,他說天狼陷在裏面了。請我去救他。」
「老叫化子趕到那大營的時候,只看到天狼跟那屈彩鳳,二人聯手使出武當派的兩儀劍法,殺得韃子那是屁滾尿流,連那韃子大汗,都被殺得落荒而逃,屈彩鳳一頭白髮,又長得這麼漂亮,老叫化子眼又沒瞎。怎麼會認不出來?」
在場群豪們多數都不知道這段經歷,由於嚴世藩的刻意隱瞞,陸炳又出於各種原因沒有聲張,因此此事還是第一次被公之於天下。但群雄們聽着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仿佛身臨其境,個個瞪大了眼睛。就連智嗔大師和見痴大師,也都一言不發。睜大了眼睛,屏氣凝神地聽着。
展慕白不服氣地說道:「就算那屈彩鳳和天狼在一起。那也不能說明什麼,任何一個中原武人,這種時候都會去刺殺蒙古韃子大汗的,屈彩鳳在落月峽殺了我們那麼多人,這個仇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公孫豪收起了笑容,厲聲道:「展慕白,老叫化子在落月峽的損失,一點不比你的小,我的三個徒兒全部戰死,我自己身受十七處創傷,幾乎命都丟在那裏了,要說恨,我會不恨屈彩鳳嗎?不是只有你華山派一家跟她有仇!」
展慕白的雙眼一亮,搶道:「那前輩就更應該理解晚輩的立場了,這個天狼敵友不分,忘記師仇,被那個屈彩鳳的美色所吸引,已經入了魔道,鐵證如山,難道不應該受到我們整個正道俠士的唾棄嗎?」
公孫豪冷冷地說道:「屈彩鳳的師父在落月峽大戰前被人所殺,從傷口看,只有峨眉派的倚天劍才能造成這樣的傷害,這點是世所公認的事情,所以屈彩鳳當時認定峨眉派乃是殺師仇人,而伏魔盟各派,包括老叫化子我,都是偏袒殺師仇人的,是敵人,為報師仇,向我們出手,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要是屈彩鳳放着師仇不報,那才是奇了怪呢。在場各位,要是有誰殺了你的師父,你會不報仇嗎?」
展慕白咬了咬牙:「她報仇是她的事,可她殺了我們這麼多人,也是不爭的事實,我們的同道中人多有師門長輩或者是師兄弟死在她的手上,找她報仇難道不應該嗎?」
公孫豪搖了搖頭,正色道:「這就是當年那個殺屈彩鳳師父林鳳仙之人的毒計,就是要設計正道各派與綠林之首的巫山派互相殘殺,仇越結越深,最後無法化解。據我所知,當屈彩鳳發現一直被嚴世藩欺騙,利用之後,尤其是發現嚴世藩暗通外敵,出賣大明之後,便與嚴世藩一刀兩斷,甚至和天狼一起,三番五次地向嚴世藩發難,這才引得嚴世藩對其痛下殺手,其除掉屈彩鳳的急迫程度,甚至超過了除掉你們伏魔盟的各派,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在場的眾多俠士並非不明理之人,聽得連連點頭,對屈彩鳳的恨意消掉了一大半,甚至有不少人已經在暗暗地為屈彩鳳叫一聲好了,還有些人想到自己以前曾經平滅了巫山派,殺了那麼多的孤兒寡母,更是慚愧得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公孫豪朗聲道:「屈彩鳳不過一介女流之輩,也曾誤入歧途,尚知道什麼是大義,什麼是正道,迷途知返,向着國賊宣戰,最後也因此門派被毀,各位,如果說你們有什麼師門之仇,在毀掉巫山派,殺了數萬婦孺之後也應該算是報了,還要繼續和屈彩鳳打打殺殺下去,做讓魔教和嚴世藩這些賊人得意的事情嗎?」
展慕白冷笑道:「公孫幫主,你說得可真是字字珠璣,義正辭嚴哪,連我都快要給你說動了,可是你最後的一句還是提醒了我,屈彩鳳就算一度有悔過之心,就算一度刺殺這什麼蒙古大汗,做了些好事。就算全寨覆滅,算是還了當年落月峽的血債。可我們也放了她一條生路,她卻死性不改。這次回到中原,居然加入了魔教,這件事可是現在大家都知道的,公孫幫主,李滄行,你們對此事還有什麼解釋呢?」
李滄行皺了皺眉頭,正待開口,卻聽到一聲中氣十足,帶着三分英武與爽朗的清脆嬌聲響起:「展慕白。你當老娘真的會入那魔教?」
李滄行的心猛地一沉,他今天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但怕什麼來什麼,屈彩鳳始終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安危,或者,或者也是想寫徐林宗一面,這才奮不顧身地前來,他開始飛快地觀察起周圍的局勢,想着今天如何才能帶着屈彩鳳一起脫身了。
南少林寺門前十餘丈處的一處土地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大紅色的身影。銀髮勝雪,眉目如畫,手握着一對鴛鴦鑌鐵雪花刀,紫色的飄帶隨風逸起。飄飄若仙,而她的眼光,全部投向了李滄行。分明充滿了焦慮與興奮,卻分明沒有看近在咫尺的徐林宗半眼。
徐林宗幾乎要脫口而出「彩鳳」二字。不由自主地向前行了兩步,突然意識到不妥。才站了回去,可他的眼神,卻完全落在了屈彩鳳的身上。
展慕白一揮手:「妖女,來得好,你這是自尋死路!」華山派的數十名長老和精英弟子級別的高手紛紛抽出兵器,湧上前去,在屈彩鳳的身邊圍成了一圈劍陣。
李滄行雙眼精光暴身,大喝一聲:「今天誰若敢傷屈姑娘一根毫毛,我必滅他全派,雞犬不留!」他閃電般犀利的雙眼直刺展慕白,渾身的紅色戰氣一陣浮現,震得周圍五丈以內所有人的衣袂一陣飄動,而那些圍着屈彩鳳的華山派高手被他的威勢所懾,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屈彩鳳一見這包圍圈鬆了一點,清嘯一聲,從眾人頭頂飛過,輕飄飄地落到了李滄行的身邊。
李滄行嘆了口氣:「你不該來的。」
屈彩鳳神情堅毅:「滄行,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屈彩鳳惹過的禍事,我自己承擔,絕不能連累到你。」
李滄行搖了搖頭:「你我之前,還分什麼彼此,你若有事,我又豈會偷生於世。也罷,今天你我就一同進退好了,只要我李滄行還有一口氣在,必保你平安。」
鳳舞神情複雜地看着二人,突然拿出一塊金牌,厲聲道:「全都聽好了,錦衣衛總指揮陸炳親賜金牌在此,見牌如面君,李滄行乃是朝廷大將,不管是以何身份,江湖人士均不得誅殺,而屈彩鳳乃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也只有我們錦衣衛才可以拿下,若是有人敢輕舉妄動,聚眾生事,滅門派,誅九族!」
展慕白大聲吼道:「俠道之氣長存,正義之士不懼任何威脅,我就不信了,我們整個正派武林精英在此,還會奈何不了你們這對狗男女!」
徐林宗冷冷地說道:「展慕白,你說誰是狗男女?」
展慕白微微一愣,眉毛倒豎,吼道:「徐林宗,你想背叛伏魔盟是嗎?這個女人以前是你的姘頭,你就要永遠維護她到底了?」
徐林宗朗聲道:「展慕白,你就是你,代表不了整個正派武林,不要拉着我們所有人跟你一起丟人現眼,以前屈彩鳳跟我們打打殺殺,多是有人從中挑撥,我們照樣殺了她很多手上,甚至滅了她整個巫山派,這血仇要報早也報光了,就算還有什麼欠的,也是我們欠她那些老弱婦孺幾萬條命,而不是反過來她欠我們,人家這些年來抗韃子,反嚴賊,平倭寇,做的哪件不是利國為民的俠義之事?倒是你展掌門,除了借滅魔之名擴張自己的勢力,到處搶奪分舵與山寨外,有哪件事情可以稱得上是俠者所為?」
展慕白從沒有給人這樣當眾羞辱過,氣得尖叫起來:「徐林宗,你,你,我跟你誓不兩立!」
林瑤仙的聲音冷冷地響起:「林某和峨眉派也不願意與展慕白這樣的人兩立,徐師兄,我支持你。」
展慕白氣得渾身發抖:「好啊,你們早就在武當商量好了,兩個都念着老情人呢,態度曖昧,伏魔盟就是有你們這樣的人,才一直無法斬妖除魔!」
林瑤仙柳眉倒豎。這位冰山美人今天也動了真火:「展慕白,你有話說清楚。什麼老情人!」
展慕白冷笑道:「徐林宗的老情人是那女魔頭屈彩鳳,至於你的老情人。哼哼,不就是這個李滄行麼,可惜啊,人家當年在峨眉不要你,一走了之,寧可投進這魔女的懷抱,你卻還為他說話,林瑤仙,我為你不值!」
林瑤仙銀牙都要咬碎。今天和展慕白這樣撕破臉,想不到此人就跟個潑皮無賴一樣,什麼不要臉的話都說,連這種毀人名節的事情,都照說不誤。
智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高宣一聲佛號:「阿佛陀佛,三位都是一派掌門,又是同道中人,即使有些意見不合。也不應該這樣口出惡言,傷了感情,依貧僧所看,都少說兩句。留點面子吧。」
屈彩鳳冷冷地說道:「展慕白,你剛才說我是魔教中人?」
展慕白剛才一時氣急敗壞,話出口後看着徐林宗和林瑤仙看着自己。眼睛都象要噴出火來,而武當和峨眉上下也全都對着自己怒目而視。甚至剛才還混着站在一起的三派弟子,這會兒也涇渭分明地分了開來。只有三百多人的華山弟子馬上被黑壓壓一大片的武當和峨眉弟子所孤立開來,形勢一下子變得非常微妙,展慕白心中一陣後悔,暗罵自己還是修為不足,沉不住氣,這下想要聯合四派一起對付李滄行的計劃,只怕是要泡了湯了。
但聽到屈彩鳳的話後,展慕白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與外敵爭鬥才可以轉移矛盾,至少有屈彩鳳這麼個明確的敵人跑出來,現在對自己無疑就是最大的利好消息。他咬了咬牙,冷笑道:「屈彩鳳,你這妖女,加入魔教之事盡人皆知,魔尊冷天雄近來也在江湖上高調宣傳此事,你難道要否認?」
屈彩鳳仰天大笑,聲音震得在場眾人耳膜鼓盪:「哈哈哈哈,可笑你展慕白,只會看表面,你說冷天雄宣揚我入了魔教,我就入了魔教了?暫時的合作和借勢如果都算入魔教的話,那我看你展慕白的華山派也入了魔教呢。」
展慕白怒道:「妖女,鐵證如山還在這裏抵賴,我展慕白與魔教不共戴天,何時入過魔教?你休要血口噴人!」
屈彩鳳朗聲道:「就是四年前,你們滅我巫山派時,你華山派跟嚴世藩合作,圍攻我巫山,還專門負責外圍搜捕和捉拿我分寨老弱婦孺的事情,你敢否認?」
展慕白咬了咬牙:「我剛才說過了,我們接到的是徐閣老的指示,而且也只是暫時聽嚴世藩的話,談何跟魔教合作?」
屈彩鳳一步步地走向展慕白,眼裏都要噴出火來:「展慕白,你當年和司馬鴻一起,跟冷天雄暫時聯手,與他的總壇衛隊一起攻陷我後山的分寨,殺我兩千多兄弟,捕獲我一萬多老弱婦孺,這件事情,你想抵賴?」
展慕白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幾千道目光一下子向他這裏投射而來,刺得他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他咽了泡口水,聲音低了下去:「那,那也是消滅你們這些妖人,不得已而為之的事。」
屈彩鳳哈哈一笑,也不再看展慕白一眼,轉身向着群雄們說道:「我屈彩鳳跟這裏的幾乎每一個人都有仇,你們或是有同門死在我巫山派手中,或是有人殺過我巫山派的兄弟姐妹,可這些都不重要,你們想報仇,想殺我,沖我屈彩鳳來就是,老娘絕不皺一下眉頭,但我想說的一點是,既然這位華山派的展大俠都可以為了利益,暫時和魔教合作,那我屈彩鳳為了有朝一日向仇人復仇,暫時忍氣吞聲,掛靠在仇家的名下,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群雄紛紛交頭結耳,從他們點頭稱是的樣子,可以知道,多數人都認同屈彩鳳的看法,就是華山派眾人,也都一個個張目結舌,想要反駁,卻不知如何說起。
屈彩鳳繼續說道:「當年我巫山派被滅,我作為寨主,無法保護幾萬兄弟姐妹,又練功走火入魔,傷心欲死,只想遠走天山,了此一生,可是天不絕我,讓我機緣巧合下服食靈藥,起死回生,既然老天讓我活下來,我就一定要向當年害過我們的人復仇!」
「這些仇人,就是策劃滅我巫山的嚴世藩,還有親手用**殺我幾萬兄弟的楚天舒!你們伏魔盟的各派雖然攻我巫山,但那是江湖仇殺,我可以容忍,包括你展慕白,雖然你跟着楚天舒和魔教一起破我分寨,擄我婦孺,但衝着司馬鴻最後沒有執行嚴世藩點火炸山這一點,我也可以放過你華山派,就此恩怨兩清!」
屈彩鳳的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配合着她堅毅的神情和乾淨利落的手勢,讓人聽得如痴如醉,即使是正道俠士,也都轟然喝了聲彩,李滄行今天第一次聽屈彩鳳這樣演講,看得眼珠子都不轉了,從來沒發現這位白髮紅顏這麼動人過,可就在他眼角餘光掃過之處,卻發現展慕白雙目盡赤,眼中凶光畢露,渾身上下已經騰起了紫氣,凌霄劍已經悄然出鞘,正向着屈彩鳳的後心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