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四和天狼一邊走着一邊拉起了家常,天狼看着路上到處可見,三五成群的饑民,嘆了口氣:「想不到不止是我們劉家村逃荒,居然有這麼多人都遭了災,四叔,你們馬家坡不比我們懷來就在邊關上,也沒法過了嗎?」
馬老四搖了搖頭,苦笑道:「上個月鬧了蝗蟲,春天種的苗全給啃了,這可是顆粒無收啊,劉兄弟,你們懷來鎮可是軍府重鎮呀,就算遭了災,難道官府和駐軍都不開倉發糧的嗎?」
天狼搖了搖頭:「當官兒的說,那裏是邊關重地,倉里都是軍糧,要是開倉放給我們這些普通百姓,蒙古人打過來當兵的就沒的吃啦,我們家不是軍戶,就只能和其他普通人家一起結伴出來逃荒,沒想到出來沒幾里地就碰到了強盜打劫,夜裏一片混亂,我跟同伴們走散了,就只能一個人繼續上路啦,也不知道我的同鄉們現在是死是活。」說到這裏 ,他一臉的黯然,都快要落下淚來。
馬老四連忙拍了拍他的肩頭:「兄弟,不會有事的,這年頭啥都是假的,自己好好活才是真,你放心吧,有我們一口飯吃,一定不會落下你的。聽說前面的赤城那裏有人施粥放糧,我們先到那裏去,再做打算。」
天狼心中暗喜,這幫人正好要去自己的目的地,跟着他們一起混,倒也省了自己不少事,他臉上擺出一副欣喜的表情:「真有這種大善人呀,太好了,奶奶的,狗官們都沒這麼好心。」
馬老四的眉頭皺了皺,把天狼拉到了路邊,等着身後的同伴們紛紛走過後,才低聲道:「兄弟,不瞞你說啊,那施粥的可不是什麼善人。而是附近羊房堡的山賊土匪,喝了他們的粥,可要上山給他們做事的。」
天狼吃了一驚,眼睛睜得大大地:「啊。老伯,你這不是坑大家嗎,要是勾結山賊土匪,那可是要殺頭的。還有,這山賊怎麼敢大搖大擺的在城裏開粥廠施粥,官府都不管的?」
馬老四搖了搖頭:「這羊房堡的山賊們平時還算規矩,一般只劫財,不殺人,更是給東城的官府使了不少銀子,所以官府也懶得管他們。今年我們山西遭了大災,狗官都不肯開倉放糧,所以這些山賊打着城裏鄉紳的名義開粥廠,他們也樂得給自己省麻煩。」
天狼心中一動,追問道:「可是山賊土匪靠着這一招招兵買馬。收攏人心,實力不是越來越強了嗎,到時候就有着打家劫舍,攻打州縣的兵力了,我們山西又靠着蒙古,難道這些當官的都不管嗎?」
馬老四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大黃牙:「反正我是聽說羊房堡的山大王們是要招收流民到山上站崗放哨。順便修修山寨的防守工事,你看我們這些人,一個個都是老弱病殘,幾天沒吃飯了連站都站不穩,哪有本事跟他們一起去搶錢呢。」
天狼問道:「那他們要招我們這些幫不上忙,又不會武功的饑民做什麼。我聽說書先生說過,只有天下大亂,有人想造反的時候才會這麼幹。」
馬老四擺了擺手:「兄弟,管那麼多做什麼呢,這年頭人命也就跟螻蟻沒兩樣。你看看路邊的。」他說着順手一指前方百餘步處,倒斃在路邊的幾具屍體,「沒吃的就是死,而且是全家一起餓死,只要能活下去,管他是土匪還是蒙古人給東西吃呢。」
天狼心中一陣淒涼,剛來山西的時候,他看到這種路有餓死骨的時候,止不住的傷心和憤怒,也曾把自己的口糧分給奄奄一息的人,但這一個多月來這種現象看得多了,也就漸漸地有點麻木了,對於「官逼民反」這四個字也有了更深體會。
但他還是對馬老四的回答不完全滿意:「老伯,就算我們想上山落草,可是就我們這種不會武功,又餓得連路都走不動的,這些山大王要咱們做啥啊?」他說到這裏,也壓低了聲音,臉上擺出一副神秘的表情,「我聽說白蓮教也經常施粥,讓窮人們入伙,可是進去的人都沒一個能活着出來的,聽說是給拿去煉了藥渣,這羊房堡該不會也是這樣吧。」
馬老四的臉色一變,連忙擺起手來:「兄弟,可不敢亂說啊,在這山西的地面上,你這樣說白蓮教,給人聽到了可是要沒命的。」
天狼歪了歪嘴角:「哼,別人都怕白蓮教,老子可不怕,看到他們那幫神神刀刀,裝神弄鬼的把戲就想吐,白蓮教在懷來那裏也開了粥廠,就是聽說了進去後有去無回,我才逃出來的,這羊房堡要是也是白蓮教的下屬,做同樣的事情,馬老伯,那我可就不去了。」
馬老四拉住了天狼,搖了搖頭:「兄弟啊,你有所不知,這羊房堡年前拒絕了白蓮教的招攬,這兩年白蓮教在山西地面兒上剷平的山寨綠林也有十幾家了,羊房堡卻因為跟官府的關係不錯,還有不是身處要地,所以一直能保持獨立,一個月前,聽說白蓮教放話,四十天內就要滅掉羊房堡,所以那幾個當家的大王急了,就到處招人上山助守,以壯聲勢。」
天狼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哈哈,原來是這樣,老子早就看白蓮教不爽了,村里也有好幾個熟人進了白蓮教的粥廠就沒回來,有機會跟他們干,太好了!」
馬老四打量了天狼兩眼:「兄弟,你可是會武功?」
天狼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莊稼漢一個,哪會那個,聽說學了那個,人都可以在天上飛,不過沒事,我有的是力氣,只要吃飽了飯,給我把鋤頭,掄棍子打妖人我還是可以做到的,我看那些白蓮教里還有些女的,打不過男的,我打這些女人總沒問題吧。」
馬老四嘆了口氣:「兄弟啊,咱都是普通人,不會武功,別跟那些會武功的人硬拼,拼不過的,照我說啊,過去混點吃的,上山站站崗,趁亂帶幾天的口糧跑出來,也就行啦,真要是白蓮教殺過來了,那可是等死了。」
天狼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馬老四看前面的人走得遠了,連忙拉着天狼跟上,這一路上的官道,除了饑民外,幾乎就沒有別人,偶爾能見幾個面相兇狠,挎刀騎馬的勁裝大漢呼嘯而過,都是向着東城的方向,天狼知道可能是羊房堡從各地找來助拳的高手,心中暗自嘆息這些人接下來悲慘的命運。
走了二十里後,終於趕在天黑前到了一處小集市,這裏的人也因為饑荒而逃散一空,村里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氣,連野狗都沒有一隻,天狼內功已至化境,除非大戰,平時可以十餘天不吃東西,但這些饑民可沒這本事,坐下來後個個腹中大叫,連呼天搶地的力氣都沒有,眼神中透出的儘是對死亡的麻木,幾十個人找了一處大宅院,便東倒西歪地各找地方躺了下來。
這一夜天狼沒有睡着,一個人倚牆眯着眼睛,卻想着混進羊房堡後的種種應對,直到太陽曬到身上,才發覺已是新的一天,起來叫醒了馬老四,再叫這三十多名饑民起身上路,結果有三個人在昨天夜裏直接就給餓死了,這些人甚至連埋葬死者的力氣也沒有,便如同一幫行屍走肉,跟着馬老四茫然地繼續前行。
天狼看得心中淒涼,畢竟躺地不起的三個人昨天還和自己睡一個屋子裏,他藉口要上茅房,溜回了那處宅院。確認了四下無人後,天狼勁走遍全身,在地上轟出一個深達兩尺的大坑,把那三人的屍體扔進了坑裏,上面蓋上土,心中默念道:下輩子找個好人家投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