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曾經有過這樣一對君臣。
織田信長。
明智光秀。
他們
一個,是有着魔王之名,志在天下的王者;
一個,是深受王的信任,為王立下汗馬功勞的重臣。
但就是這樣的一對君臣
這樣的一位重臣,卻在王即將一統天下的前夕,於本能寺發動了史上最大的叛變,殺死了他所效忠的王。
之前。
常磐莊吾邀請加古川飛流加入自己的事業的時候,曾就偶像一事,與加古川飛流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那段話是誰先開的頭來着?
哦,對了。
是加古川飛流突然問常磐莊吾。
「你喜歡信長嗎?」
「喜歡哦。」
「嗯,那從今天起,我的偶像就是明智光秀了。」
明智光秀是誰?
是歷史上,背叛且殺死了信長的人。
然而說出這樣針鋒相對的話後,加古川飛流卻又燦爛的笑着,將自己的心愿委婉深藏,充滿期許的說道:
「所以,你一定要選擇改變後的歷史,創造一個不會發生『本能寺之變』的未來呢,我的魔王。」
當時,常磐莊吾只當這是一個玩笑,沒有深想。
但是現在恢復記憶後,常磐莊吾再去回憶,這才終於明白加古川飛流當初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他這是
在祈求自己選擇這個世界啊。
選擇這個,被他改變歷史後的世界。
他只有這一個願望。
只要滿足這個願望,那麼,他就會無條件的為王盡忠,成為無數歷史學家所惋惜和假設中的那個始終不曾背叛信長的明智光秀,全心全意的助王完成一統天下的偉業。
但最終,加古川飛流,還是走上了與明智光秀相同的道路。
時間轉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原點,沿着相同的軌跡向前。
難道,歷史,真的就無法改變嗎?
長街盡頭,傷痕累累的加古川飛流望着一身Zi-OⅡ裝甲向自己走來的常磐莊吾,不由慘笑出聲。
「這個世界,就如此的不值得你留戀嗎?
「家人,朋友,事業,夢想
「它明明擁有着你曾經所渴望得到的一切啊!
「還是說,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
「可是直到現在,無論是門失士還是海東大樹,甚至是連現實都沒能打破我對你的信任,在你下達命令後,我仍舊是義無反顧的前往世界障壁外抵禦歷史殘渣的入侵,至死不悔
「我這樣的信任,不夠嗎?
「難道像歷史上的明智光秀那樣審時度勢的放棄繼續信任自己的王,轉而選擇先下手為強的做法,才是正確的嗎?
「回答我啊!
「魔王——!
「我如此一心一意的信任你,是錯的嗎?
「對你來說,我到底算是什麼?!
」
伴隨着加古川飛流越來激烈的質問與嘶吼,轟隆,雷聲炸響,大雨傾盆而下,將加古川飛流瞬間淹沒,在他的臉上留下道道流水的痕跡。
隔着密集的雨幕望去,常磐莊吾只見加古川飛流被一層水霧包裹着,無法看清他此時臉上的神情。
但,加古川飛流此時的神情,何須用眼去看?
門失士的蠱惑,海東大樹的勸說,甚至是常磐莊吾最近已經明確表現出來的種種意向
正是因為明白加古川飛流到底是在何種壓力下將那份信任一直小心維持至今的,所以常磐莊吾才會懂得,在信任被辜負的現在,加古川飛流的內心到底有多麼的痛苦與憤怒。
「你沒有錯。」
至少,在這份君臣關係里,作為臣子的加古川飛流,沒有做錯任何事。
「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話雖這麼說,但是常磐莊吾真的錯了嗎?
不,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是在明了一切後,作為王,他怎麼可能會因為自己的私心而背棄自己的世界啊。
甚至反過來想,若是常磐莊吾背棄了,他還是那個加古川飛流認同的王嗎?
從這一方面來講,常磐莊吾與加古川飛流之間的這段關係,簡直就像是一顆解不開的死結,從他們成為君臣,成為朋友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要以決裂為終。
正如門失士曾經所感嘆的那樣,加古川飛流,選擇了一條最難的路。
「飛流,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你是我的朋友。」
常磐莊吾繼續回答加古川飛流先前的問題。
「但是我作為時間的王,無法允許異類歷史的存在,所以,我會破壞這個世界。」
常磐莊吾的回答,真誠,坦白,堂皇正大,充滿了承戴王冠的責任與沉重,但聽到這個回答的加古川飛流卻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桉啊。
「律法無情呵呵,律法無情,確實是這樣呢。」
加古川飛流的心徹底沉了下去,神情自嘲,越發悲痛。
「你沒錯,我知道,我知道的,你這樣做才是對的,但是但是啊!即便是知道這樣才是對的,我也還是無法接受,也不想接受!
「莊吾!你是天生的王,可我不是,我只是一個卑微的,想要守住自己的家的小偷而已
「我偷走了你的力量,但我卻無法做到像你那樣偉大我做不到啊!
」
加古川飛流的嘶喊聲響徹在嘈雜的雨聲之中,雨水一遍遍沖刷着他的臉,落入他的口中,是苦澀的味道。
「更何況,現在的那個世界,哪裏還有我的容身之處?」
加古川飛流的話音逐漸減低,伴隨着的,卻是他漸漸不再動搖的決心。
受此影響,深暗的異類騎士之力不由自主的開始一點點活躍起來,然後像是煙霧一樣,從他的體內逸散而出,環繞全身。
假面下,看到這一幕的常磐莊吾垂眸,但馬上就迅速睜開。
「不,就算是在那個世界,也是有你的容身之處的啊!」
他握拳,用力錘擊在自己的胸膛上,誠摯的大聲喊道。
「不僅是在這個世界,就算是回到原來的世界,我也依然還是你的朋友!」
就如上次一樣,常磐莊吾再一次的,向加古川飛流伸出了手,向他發出真摯的邀請。
「你可以來我家生活,由我來成為你的容身之處,不可以嗎?
「這樣的理由,不夠嗎?」
加古川飛流怔怔地看着常磐莊吾向他伸出的那隻手,隱隱看到的,是一束在黑暗之中唯一向他延伸而來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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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許久,他笑了
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感動的笑。
直到現在,在我自己都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現在,還想要將固執的沉溺在過去不願向前的我拉向真正的未來嗎?
「真耀眼吶,王。」
可他卻在一遍又一遍的搖頭。
「但是,不夠啊。」
加古川飛流在一遍又一遍的搖頭。
「這個世界縱有千般不好,但它卻是我發誓要拼上性命守護的地方,擁有我所渴望的一切。
「我的父母在這裏,我的家在這裏
「我在這個世界活的很真實。
「然而回到那個世界後的我會是什麼樣的呢?
「在那個世界,除了你,我一無所有。
「而除去這身從你那裏偷來的力量外,我又只是一個什麼才能都沒有的普通人。
「這樣的我就算跟你回到那個世界,又能幫你什麼呢?
「我什麼都幫不了你,只能如爬山虎一般攀附在你的身上,一味的去依賴着你。
「甚至,到最後,我可能還會因此而怨恨上你
「莊吾,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啊。
「所以」
伴隨着低沉壓抑的機械音效聲,加古川飛流最後的話音緩緩響起。
「莊吾,就讓我自私的,與這個世界,一同葬在你的過去吧。」
【Zi-OⅡ!】
異類裝甲着身。
當——!
時鐘鳴響,萬籟俱寂。
雨停了
不,是雨滴停了。
它們靜靜的懸浮在空中,一動不動。
從世界障壁外抵禦殘渣侵蝕的戰場上歸來的騎士,加古川飛流,向魔王發起了衝鋒。
異類猙獰的騎士裝甲撞碎一顆顆懸浮在空中的雨滴,同時撞碎的,還有他腦海中的那一幕幕過往的記憶畫面。
[大家好,我是從今天起轉學到這裏的加古川飛流。]
[這是正式的邀請哦,飛流,要來,與我一同開創屬於我們的未來嗎?]
[相信我,飛流。]
[謝謝你,選擇了有我存在的未來。]
記憶畫面被撞散的碎片隨着零碎的小水滴一同飛濺零落。
在這破碎的記憶與時間的雨下,銀白染金的時鐘影像在常磐莊吾的腳下悄然浮現,隨即能量收束。
身着Zi-OⅡ裝甲的常磐莊吾右腳擺動,踢擊,迴旋,能量匯聚的時鐘指針幻影與恰好衝到近前的加古川飛流交錯而過。
加古川飛流前沖的身形驟然凝滯。
身上,猙獰的騎士裝甲猶如時光回朔,一道道戰鬥的痕跡不斷浮現,消去,又有新的戰鬥痕跡出現。
從終點向初始的道路望去,只見一道道與那些戰鬥痕跡相對應的騎士光影一路向前排列,從有序到無序,從少量到繁多,從成熟到稚嫩
那是加古川飛流為這個世界戰鬥過的一生啊。
最後,裝甲徹底崩散,顯露出其下那個最初的少年。
一塊兒異類騎士手錶從他體內析出,掉落在地,破碎。
啪!
無比寂靜的雨夜,隨着這道聲音的響起
嘩——
停滯在空中的無邊雨滴轟然下落。
消失的雨聲重臨。
雙目失去神采的加古川飛流身體緩緩向前傾倒,被常磐莊吾用雙手攬住,以肩膀撐起。
「飛流」
任由雨水順着自己的臉頰淌落,常磐莊吾低聲回應着加古川飛流最後的覺悟。
「你的過去,我確實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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