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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大梁皇宮,文淵閣。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閣內,安靜地坐着幾個滿頭白髮的老朽,有的提筆書寫文書,有的低頭沉思,還有的皺着眉批閱奏摺。
各人各自忙着自己手頭的事情。
這裏,就是大梁的政務廳,也是嘉勝皇帝與一眾朝中重臣商討國事,運籌帷幄,治理天下的辦公場所。
如此,這些原本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老者,便也好似渾身沐浴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輝。
他們,皆是人臣的巔峰地位,凌駕於萬千大梁官員之上。
動則天下震動,一言一行,皆關係到天下萬民的生死興衰。
這些內閣大臣,被官家尊為大學士。通俗點來說,便是皇帝的帳下幕僚,為皇帝出謀劃策,是皇帝治理天下,最為重要的左膀右臂。
但大學士,卻並不是他們唯一的名號。
大梁是新朝,大學士實則是虛職,並無實權。單論品級,不過正五品之官位,何德何能能凌駕於朝中百官之上。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領着其他的重要職位,或是掌管一部,或是身居相位,更高的,身上還頂着三公的尊號。
所以每月初一十五大朝之日,按照品級建制依次排列的官員站位,其實並不是真的三公在前,其次左右相,然後六部尚書,最後大學士。
人沒有這麼多,大多是一個人身兼多個尊號,按照地位排列。
這些就是官場文人的規矩了,朝臣公認的重臣自然就站在最前。自覺不夠資格的,也會自己退讓一步,站在更為貴重的身後。
所以每次大朝,官員各自所居的位置,非常的微妙。也並不是百姓們心裏所想的,真的就三公兩丞,六尚書三孤六大學士這麼多人,實則要少上很多。
大梁內閣的大學士,並不全制,只有四位。
大學士之名,不過是多一份聖眷的意思,相比這些重臣身上的其他重要的官位,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內閣里的重臣,自然就也不只四位了。
這些重臣個個身懷治國韜略,萬世之才。對於一個朝代而言,能夠擁有這樣一群真正有本事的人才,是任何一個皇帝都會欣慰感激的事情。
可對於嘉勝來說,卻不然。他是真真對這些重臣頭疼萬分。
這原是不懂朝政之人的想法,要知道,極少有皇帝,能夠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把整個朝廷握在手裏。
要真有皇帝能夠完全的控制整個朝堂,文武百官皆心悅誠服,死命忠心,黨派勛貴全部滅絕。
那麼這個皇帝定然能夠開啟一個無比輝煌的萬世王朝,劍指八方,萬國來朝。
但這不過是歷代皇帝的最高夢想。大臣有優劣才華之分,皇帝也有賢明昏庸之分。
能夠做到這步的皇帝,天時,地利,人和,處處都關鍵。而且要皇帝自身有雄才大略,朝堂上有多個能派上大用的眾臣,還要有那麼一丟丟的運氣。
並不是說嘉勝是個沒有才能的皇帝。相反,嘉勝皇帝的勤於朝政、勤儉賢明,是朝中眾臣都公認的。
這些都是後話,趙翰頭疼,就頭疼在這些重臣身上。
他們個個都有着自己的牽掛,亦或者說他們分別都來自於不同的派系。
所牽扯的勢力何其之深!這就是趙翰所不能也不好動作的地方。
三公之一當朝太師、皇帝右相、內閣首輔宋元則,在太上皇執政時便是內閣中堂,最受朝臣百姓推崇,實為德高望重,地位至高。
宋元則是太上皇所推崇的,權威高到但凡他有進諫的,趙翰只能老老實實地謙虛受教。
趙翰沒有隨意任命卸任這些重臣的底氣,但凡他敢提出這個想法,朝中那些不要命的清流就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千夫所指」。
當朝太傅工部尚書大司空李文鋒,兵部尚書大司馬孫浩然等人系舊黨魁首。
剩餘吏部尚書劉策、大學士禮部尚書邢山河、刑部尚書王之鶴等人皆是態度曖昧,不站隊,只忠於值守。
誰也不知道他們身後,又牽扯着什麼樣的勢力。
但即便舊黨坐擁兩位尚書大員,也並不是內閣里最有話語權的黨派。
最有話語權的,便是當朝左相,新黨魁首林甫儀。這位內閣權臣的能力自然不可質疑,他是趙翰當政十幾年來,所推出來最為重要的代言人。
新黨如何勢高,皆因新黨是趙翰所扶持的,與舊黨唱對台戲的派系。
新黨在相當的程度上,是代表了趙翰的意志,林甫儀又是趙翰的心腹,新黨自然日益勢大。
不過此時這文淵閣里坐着的,全都是些不沾人間煙火的中立大臣,前面所言的那些大臣,天天有忙不完的公務,都在自己各自的辦公場所忙的不可開交。除卻每日來上一趟,非嘉勝召見,大多不會在這裏久留。
寧國府,賈珍上院的一間小廂房。
廂房之內其實桌椅櫃架,樣樣齊全,且華貴異常,又不失雅致。
再添上牆上極為不俗的掛畫,與小几上冒着裊裊煙籠的白玉香爐,更是不同凡響。
屋內的床榻上,躺着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兩眼無神,臉色蒼白,嘴唇上也毫無血色,渾身都是被毆打留下的包紮痕跡,一看就是傷了元氣的模樣。
此人,便是寧國府襲爵人三品威烈將軍賈珍的親子,賈蓉。
賈蓉目光呆滯地望着廂房的吊頂,形容枯槁。
雖然這間廂房的陳設佈置,極為富麗堂皇,旁人看來,定會覺着賈珍待他的這個親子,真真不薄。
但此時賈蓉的心裏卻絲毫沒有一分對賈珍的感激,反而,恨之入骨。
「這間屋子給你住,但屋裏的東西,你不能動一絲一毫。若是有缺了少了,打壞了弄丟了的,你拿命也賠不起。」
旁人只道到底是寧國府的宅子,真真富麗堂皇,卻不能發覺這屋子的異常之處,除卻幾件尚且還算體面的衣裳,還有一些洗漱的抹布木盆,屋內竟再沒有半點生活用品。
賈蓉,是沒有下人的。說出去別人恐怕只會當他是在扯臊,但確確實實,寧國府名正言順的下一代爵位繼承人,賈蓉,從來都沒有過長隨丫鬟。
賈蓉甚至對小廝這個名頭,極其畏懼。
兩府里的下人們,都知道一件眾所周知的笑談。東府的小蓉大爺,在內宅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甚至榮府里的主子們,對這件事也有所耳聞。但凡出了什麼丁點的小事,賈珍都能大動干戈,狠狠地打上賈蓉一頓。平日裏罵上幾句,都顯得不值一提了。
但她們自然也不會說什麼,老子教育兒子,天經地義的事情。
他們都只以為,賈蓉也是不懂事的,不然哪會平白的就要打他。
只有東府上院裏的下人丫鬟們,才知道賈蓉過得到底是什麼日子。
不單賈珍辱罵毆打賈蓉,就連珍大爺的乾兒子賈薔,也能隨意地欺辱賈蓉。
小事便是唾沫啐臉,大事則是一頓毒打。
賈珍絲毫沒有把自己這個兒子當人,甚至在賈珍的帶領下,連那些下人小廝,也敢啐賈蓉一臉,還得意洋洋,絲毫沒有心虛。
賈蓉如今一聽到那幾個小廝的名字,都能讓他心驚膽戰,坐立難安。
他就是過着這樣的日子,長大的。
人人都道他膽小懦弱,是最好欺負的人,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賈蓉常挨賈珍的打,寧府里的人大都習以為常了,因為賈蓉從來不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就像這回,賈蓉已經在床上躺了十幾天了,寧府里的下人們也只是覺着賈蓉這次是被打狠了,爬不起來,並沒有多想的。
但這一回,賈蓉是真的被打慘了,他現在只覺着渾身都像是被用刀剁碎了,然後又拼接在一起,身上各處都好像在哀怨呻吟。
那原是好幾個小廝同賈珍一齊動手的,只把他打的幾近死去幾回了。
身上的疼痛,卻比不上他心裏的痛楚。
賈蓉原以為,只要自己娶親成了家,父親賈珍便會待自己寬容上幾分。
但被他親眼見到賈珍在自己新房前糾纏秦可卿,以及十幾日前賈家諸多爺們的喝酒聚會,賈珍同自己提出的那個無恥至極的要求。
樣樣讓賈蓉咬牙切齒,心生死志,恨不得同賈珍一齊粉身碎骨。
門外卻傳來了幾聲輕細的腳步聲,還有一陣略顯克制的敲門聲。
站在門外的,便是賈蓉的媳婦秦可卿。
秦可卿從來都沒有機會同賈蓉單獨碰過面,因為賈蓉被賈珍拘在身邊,從來不曾與她同住過,自然也不允許私自見面。
但這次,秦可卿聽聞賈蓉實在是被打慘了,竟躺在床上十幾日不能下地,心裏萬分擔憂,逃出空隙,跑來偷偷探望賈蓉。
秦可卿心中卻是另一番悽苦,哪家會有這樣的媳婦,嫁到婆家快兩年了,居然沒和自己的夫君圓房,守活寡啊!
秦可卿其實還年幼,也就十六七的歲數,心裏着實對未來絲毫看不到希望,終日渾渾噩噩地度日。
房門也沒關着,秦可卿試探性地敲了敲門,便自顧着進了門。
屋內一男一女四目相對,百般滋味在心中翻騰,再難言說。
這竟然是他們夫妻兩,頭一次獨自相會。
秦可卿只覺萬般委屈湧上心頭,眼中熱淚盈眶,又見賈蓉渾身是傷,不知那日到底挨了怎樣的毒打,竟被打成這般面目全非的模樣,心痛難忍。
聲音顫動,顫抖着伸出了手「蓉郎,公公如何這麼狠心,何至於把你打成這樣。」
與秦可卿的萬般委屈截然相反,賈蓉眼見着秦可卿到來,竟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賈蓉眼看着自己的媳婦,兩眼瞪得渾圓,心裏只覺作嘔欲吐。
他一看到秦可卿,心裏就想到賈珍拉扯秦可卿的模樣,心裏恨得欲死。
就連秦可卿的國色天香貌美如花,此時也變得**骯髒,不堪入目。
秦可卿顫抖着上來,想看看賈蓉的傷勢,卻被賈蓉掙扎着一把打開了手。
「你來做甚,快滾,快滾出去,有多遠你給我滾多遠,再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秦可卿被嚇得一抖,淚水流個不停。「蓉郎」
賈蓉幾乎是怒吼着喊出來的。「下流娼婦,你當我不知道你和那個畜生的勾當嗎。他讓你來作甚,難道還要來再羞辱我一回才肯罷休。」
秦可卿已經哭得肝腸寸斷,伸手抹着臉上的眼淚,淚珠卻一串接着一串的湧出眼睛。「奴從嫁到汝家,從來都是守身如玉。公公雖然強逼,但奴家從來沒有從過啊。」
賈蓉哪裏肯聽,掙扎着竟要起身去趕,大哭着怒吼。「你滾啊,你給我滾啊!」可身上傷勢未痊,差點摔下床。
秦可卿見賈蓉險些摔倒,着急地上前去扶,卻又被賈蓉掙扎着推開。
秦可卿既擔憂賈蓉扯着傷口,又礙於賈蓉不願她靠近,只能眼中含淚,委屈萬分地跑出了廂房。
只留着賈蓉一個人,渾身氣的發抖,獨自坐在床上。
身上又是一陣痛徹心扉的刺痛,賈蓉卻是一臉死寂的模樣,無力地癱軟在床上,雙眼裏全是孤寂。
即便以前挨過多少賈珍的毒打,受過多少屈辱,賈蓉都只是默默忍受着,他早就已經認命了。
但從賈蓉欣喜萬分地迎來自己的新娘,那之後兩年裏的經歷,讓賈蓉頭一回徹徹底底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
「我活着有什麼意思,老天既然要這麼折磨我,又何苦讓我來到這世上。」
賈蓉面上秫秫地落下淚來,只覺得渾身的氣力都散盡了,痴痴地躺着。
閉上眼睛想睡,可心裏卻偏偏如何都不能尋得清淨。
看着床榻正對的窗戶,是賈珍那張賈蓉恨不得碎屍萬段的臉看着頭頂金碧輝煌的大梁,還是賈珍那張臉即便閉上眼,腦海里卻還是賈珍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痛苦、絕望、死志、悲慘、憤怒、怨恨、無奈還有無數的不甘,在賈蓉的腦海里勾起天雷地火,如同火山爆發。
但賈蓉卻依舊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兩眼無神地躺在床上,表情冷淡。
空氣似乎凝固了,突兀的,賈蓉突然桀桀笑了起來,繼而又是一聲接着一聲的大笑。
很難想像一個丟了半條命的人,怎麼會有這樣如同妖魔卻又洪亮的笑聲。
但如果有人能看見賈蓉此時面上的扭曲與變態,就不會覺得違和了。
這樣的笑聲,本來就應該來自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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