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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過隙,時光荏苒。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承啟山的山腰上,一個靈活的身形,竄到了樹上。
樹上落下諸多柴火。
這個如同猴兒般靈活爬上樹的矯捷身形,就是賈環。
生活其實很少有夢想與遠方,更多的是苟且與忍耐。瑣碎的事情也許讓人難耐其煩,但它往往就是生活本來的樣子。
此時已經是次年炎夏,賈環前來應天的第二年了。
賈環背着自己今日的柴火,獨自走在前往城裏的小路上,步伐輕快。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賈環忽然發覺自己的身體愈發健壯結實起來,從承啟山到南京城一趟來回變得感覺不大,不曾勞累。
去年冬日,賈環一直服侍白前直至病癒,擦面擦手。足足三個月的冬日,賈環每日都做好師徒三人的飯菜,還要算上一個白前白師叔。林道儒早有喬遷與白前同住之意,只是冬日施工頗有不便,才一直拖到了春天。
後來在臨近的李莊,找了十幾個莊戶人家的漢子,搭手修繕了一番承啟書院,才正式在書院裏安了家。在那之前,白前的飲食,都由賈環來送。
這些一應瑣事,都是平平淡淡地完成的。賈環愈發變得同林靄有幾分相像,開始慢慢沉澱自己。其實起初也追着林道儒問過幾次,何時能讓自己下場小試身手。也咨問過林靄究竟如何才能讓師傅鬆口,允許他去參加童試,卻得到了這樣的一句回答。
「我自己還只是個童生,以前也是問過父親,何時能去秋闈。父親說叫我再熬一熬,把心思都熬乾淨了才能下場。要不環兒你也來和我學琴?」
賈環只能沒好氣地擺擺手,他自顧讀書還嫌時間不夠呢,哪裏有什麼心思去跟林靄學勞什子琴。
賈環從林靄那裏問不到結果,又不知如何與林道儒開口,只能自己琢磨,到底什麼才是憂國憂民,一個讀書人,到底要成為什麼樣子,才算是有了本心。
這樣的問題着實很難,譬如這天下諸多沒有活路的百姓,難道沒有活路的這些人,全都要自己來救,他沒那個能力,也沒那麼多心力。但是這些人間慘劇就擺在面前,賈環究竟應該如何自處才好。
救,不現實。不救,就與林道儒口中所說的有本心的讀書人離得越來越遠。
賈環先前明知林道儒讓自己砍柴賣柴,所圖得就是想讓賈環看一看這世間的貧苦百姓,看仔細這個太平盛世,百姓到底過得是什麼日子。只是他那時不接受林道儒的看法,此時想接受了,卻又不知從何處着手,從哪裏去看這個世界。
賈環今日起得其實並不晚,他一如往日是卯正三刻上的山,林靄平日也是這個時候一起上山的。不過今日林靄起得早很多,要採買些東西,所以去趕早市。師兄弟二人便約好了在城門不遠處的茶攤碰頭。
等到賈環行腳到了南京城門,已經是巳正了。
正要將背上的柴卸下,好好休息一二,面前的一幕卻把賈環唬了一跳。
茶棚門外地上一大攤血跡,觸目心驚,讓賈環心中駭然。遠遠地便能聽見從茶棚里傳來的聲聲悽苦哭喊。
「你這個渾貨,怎麼就這麼不曉事呢,那樣的人哪裏是咱們得罪的起的。如今被那幫歹人找上門來,把你的腿打斷了,日後哪個來給我老頭子抬棺材啊。」
坐在地上哭喊的,正是賈環師兄弟頭回進城賣柴那年,指點迷津的好心老漢,平日裏總是帶着和氣的笑容。但此時老漢面上的笑容卻不再,被人打的頭破血流,身邊還躺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兩腿癱在地上,面上發青,額頭冒汗,一臉痛苦的神情。
老漢姓王,今年六十有三了,家就住在這應天城裏。只因林靄師兄弟二人每日打柴,來這南京城裏叫賣來回皆從他這過,所以一來二去慢慢地熟悉了起來,老漢熱情,總有大碗茶贈予林靄師兄弟解渴,賈環本不願欠這份情,耐不住林靄臉皮厚,一來二去,吃人家的嘴短,也能聊上兩句,相處的不錯。
躺在地上的,面目痛楚難忍的,是老漢的獨子,喚作王成的。原是個好義氣直爽的,終日在街上與那些哥們義兄頑鬧廝混,也不尋個正經活計,常挨老漢的打罵。
不過此時王老漢再也顧不得打罵了,只看着身邊被打斷雙腿的兒子抹眼淚,他就這麼一個獨子,如今遭了難,於老漢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天降橫禍。
王老漢抬目不經意掃到了棚外站着的賈環,眼中忽然一亮。
「小郎君,快進來坐。」
賈環聞言微微遲疑,果然世間沒有白喝的茶,碗茶雖卑微,但人情卻難還,這一點上,賈環早就在心裏有過設想。只是情分早就在師兄弟與老漢相遇那天便欠下了,此時自然容不得賈環退縮。
賈環幾步走進了茶棚,拉着老漢的手安慰。「老伯怎麼弄成這幅光景了,成大哥這是怎麼了。」
賈環心裏暗自思慮,見王老漢看見自己時眼中閃過的激動,便知道老漢心中動了找自己幫忙的心思。賈環也想着承蒙老漢的關照,不消是給他們父子報仇,還是尋個公道,都定然要辦得亮堂。
老漢許是被唬的厲害,也不曉得頭上的疼,只顧着絮絮叨叨地跟賈環講述着他們今天遇上的倒霉事。
「早上老漢本來支着棚子,想着今日天氣熱的緊,待會來喝茶解渴的力夫定然多,所以就多煮了一大鍋茶。不想生意還沒做,這渾貨就鋃鐺着被人攆了上門。
幾個捏着短棍的潑皮,追着我家這不成器的東西從這邊過,老漢自然不能見着他被打,只能上去攔着,不想卻誤了事。
我原也沒想着會有這麼大的禍事,前邊就是城門,成隊的守衛,怎麼會有人敢在這行兇。不想那幾個潑皮不管不顧就上來傷人,這渾貨原是逃了的,到底還有幾分良心,又回來護着我。
哪曉得那起子歹人竟然這般兇殘,只打斷了我兒的兩條腿才肯罷休,連老漢我,都被人打了個頭破血流。」
賈環大概聽明白了一二,心裏也嘀咕,什麼人這麼膽肥,敢在城門口造次,這南京城都這麼亂了麼。
老漢氣的不行,見兒子癱在地上又不捨得打,只能老淚縱橫地罵上幾句。
「你這渾貨還不說,到底是得罪了誰,趁早去銷禍才好,不然這日子就再過不下去了。」
賈環心裏一沉,自然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只是老漢都還沒摸清頭腦,賈環自然也聽得一頭霧水。
「大哥說說看,總得有個緣由,別叫老伯干着急。」
王成雖然面色痛苦,但還是那個跳脫性子,睜開眼睛,頗有幾分惱怒地望着老漢。
「我原是都跑了的,偏生我爹多事,非要出來攔,不然那起子下流胚子能打斷爺的腿?爺讓一條腿他們也追不上。」
老漢見王成還在胡沁,更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渾說些什麼呢,腿都被人打折了還在這逞能,平日裏就知道和那些烏七八糟的混人廝混,我早就看他們不是甚好東西。你還不快說到底是得罪了誰,我也好請小哥替我斟酌斟酌。」
賈環這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平日裏看這王老伯是個有主意的,自己又總作樵夫打扮,哪個會想着要找一個樵夫幫忙。想來是心裏有數,不過叫賈環聽聽看他的主意,給點意見。
王成聽了一急。「和我們那些兄弟有什麼干係,今日若我那些大兄義弟都在,少不得敲斷那些混賬的手腳,好叫他們曉得馬王爺有幾隻眼!不過是那幫子渾人吃人家的飯,給那姓吳的畜生作仗勢欺人的爪牙。今日竟然不長眼睛找到杏姑娘的頭上了,說要贖了回去做小妾,爺不戳瞎他的狗眼,他不曉得爺的厲害。」
賈環聞言心中微動,杏姑娘,莫不是群芳閣的杏兒姑娘。
老漢聞言氣的摔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學着那起子膏粱子弟跟人家爭風吃醋,還是為了一個風塵女子。你在這裏為人家打生打死,末了把命送了,人家還不曉得你是誰。」
王成一聽氣的一哆嗦,掙扎着要坐起身,卻又碰着了腿。「我多咱是爭風吃醋了,我倒是想,但也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杏姑娘多好一個人,從來都是潔身自好,根本就沒有賣身給群芳閣,哪裏來的贖身這麼一說。全是那吳良,打定主意要強搶。
爹怕是忘記了,前年咱們胡同的王大娘家的孫女得了病。小丫又沒了爹娘,從小就是王大娘拉扯大的,病急亂投醫在街上借了印子錢,她們家之後就沒了活路,還是杏兒姑娘賞了錢,落下人情給他們收拾的首尾。
兒子那時候就記下了,旁的不管,有人敢欺負杏兒姑娘,兒子定叫他不得好死。」
王老漢氣得直跺腳,火急火燎地來回兜轉,他原是知道王成口中的吳良是什麼人物,閻王好惹,小鬼難纏。一時竟沒了主意。
王成卻好似想起了什麼,探着頭對賈環支棱了一句。
「小哥你怎麼還在這,你大哥先前也在那邊和吳良幹起來了,我原以為你是去找他的,你在這幹啥。」
賈環平生了一肚子火,大爺的,你不能早說。但卻顧不得王成,只急急忙忙地往群芳閣方向狂奔,心裏擔憂林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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