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筆趣小說網 www.dabiqu.com
嘉勝十六年,時至深冬,漫天雪花紛飛,寒風呼嘯放肆。一筆閣 www.yibige.com
即便是城內,也少有行人往來,只因大雪撲面,實在是很難在外面行走。
在這個醫療條件及其簡陋的時代,冬日裏出汗受了風寒,一命嗚呼的人,並不少。所以,大戶人家的貴人們,通常都能少出門就少出些。
在應天內城裏,能夠見着的,冒着風雪穿行的人,不是大戶人家裏拿着薪資的下人,就是些日子實在過不下去的窮困可憐人。
前者大多是裹着厚厚的粗布棉襖,出來一趟實在是凍得狠了,也能在街邊的酒肆燙上一盅濃香四溢的老酒,溫暖身子。
而後者大多是些做小生意的可憐人,有指望着冬天吃飯的賣炭老翁;也有把手藏在袖子裏,鼻頭凍得通紅,站在爐子前一勁哈氣的小販。
在透骨寒冬的日子裏,一塊燙得拿不住手的紅薯,一定是那些為了生計不得不在雪地里奔波之人,最喜歡的食物。
瑞雪兆豐年,積水利田。
上天造化萬物,鳥獸生轉輪迴,枯木死而復生。
應天城外,啟承山下,更是一片白皚皚的蒼茫大地。
應千山鳥飛絕之意境,少有人蹤跡。
一道不深不淺的腳印,在如同雪白畫布的雪地里,趟出了一條淺淺的小路。
寒風呼嘯,雪花在天空中肆虐,打在雪中行走人身上的斗篷上,留下點滴水漬。
行走人對空中刺骨的寒風置若罔聞,任由雪花打在他的臉上,絲毫沒有打動其神情。
時間在寒冷的空氣中好像是停滯的,行走人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雪白里。
然後又在不知覺間,從山腳下,冒了出來。
面前好似一片斷壁殘垣景象,東邊一間矮屋,西邊一座破舊樓閣,只有最中間那件學堂還算完整些。
行走人,步入學堂門口的院落里,站在屋檐下,掀開頭上的披帽,解開脖子上繫着的繩子,將斗篷脫下來拍打着上面的積雪與凍水。
那張臉是個十來歲模樣的少年,一頭烏黑長髮披散在肩頭,面上的肌膚並沒有因為寒冷而失去光澤,精緻的五官如同畫中極盡秀妍,眼神里掛着一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寒。
自賈環離開長安來到應天,這是在榮國府外度過的第四個冬天了。
這一年賈環十歲,也許是眼神太過冷漠,也許是身子長的好,看起來才像是十來歲模樣。
跺了跺腳,賈環推開學堂的大門,匆匆擠了進去,又趕忙將大門關起來。
說是學堂,其實屋內除了一式老舊的雞枝木桌椅,就只剩下些長長短短,大小不一的學生桌椅了。
堂中坐着一個儒袍綸巾的老夫子,相比賈環,他身上那件棕色襖袍其實還要單薄些。
學堂里有些昏暗,老夫子拿着一卷書籍,點了一支蠟燭,就光看着,腳邊還有一口炭盆,只是裏面沒有炭火燃燒,只剩些碳灰。
「豐皚先生,這是師傅叫我帶來的炭和米。」
夫子並沒有抬頭,仿佛沒有看見賈環,也沒有感受到門開那瞬間湧進屋子的寒風,依舊自顧看着手裏的書。
賈環也沒有多說什麼,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默默地從帶來的那籮筐炭里挑揀了幾塊,放在炭盆里點燃,又將窗戶微微開了一絲縫。
將炭盆放在老夫子的身邊,自己也坐在炭盆附近的一張桌前,攤開自己的書本,將手藏在袖子裏慢慢看了起來。
不用對這裏一片破落悽慘而感到好奇,沒錯,這裏就是啟承書院。
賈環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愣了一愣,這裏哪裏像個書院,倒像是個鄉下的私塾。
說起來連鄉下的私塾都算不上,這裏離最近的村子,還有個五里的路要走。
這裏,是個名存實亡的學院,來上學的都是些四面村莊的幼童,所為的也不是進學科舉,不過是學幾個字,會寫自己的名字,能數的清銅錢罷了。
坐在賈環面前的那個枯瘦老夫子,就是林道儒的好友,白前。表字豐皚,與林道儒是同年進士出身。
前些日子書院放了年假,說是放了年假,其實不過是天太冷了,那些學生都被家裏人拘着,不讓出來趟風雪。
整座書院裏,除了白老夫子,就只有賈環一個人。
剛來啟承山的時候,林道儒讓賈環給白老夫子捎些油鹽柴米,賈環收拾廚房的時候,才發覺米缸里已經沒有米了。
自那以後,賈環每隔上七八天,就會從家裏帶些米麵過來,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所以林道儒囑咐賈環再給白老夫子帶些煤炭。
米和炭,都是林靄走上十幾里路從城裏買來的,賈環再從家裏帶過來。
至於柴火,是林道儒帶着林靄賈環兩師兄弟劈的。
賈環心裏明白,根本不是什麼好友邀請林道儒來,而是林道儒自己要來。
白老夫子對誰都是這麼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哪裏會寫信邀請林道儒來做客。
林道儒久久不去國子監復職,一個原因是想把賈環帶在身邊教導幾年,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來遠訪住在應天的白老夫子。
老夫子是個固執生冷的性子,不喜歡說話,從來不會跟林道儒說些什麼沒米開火的事情。
也拉不下臉,說這些話。
賈環先前跟着林道儒住在離書院二里外的山腳下,白老夫子也沒說什麼叫他們師徒在書院住下的話,書院裏也沒有地方能住。
所以剛來那年的冬天,賈環每天冒着大雪給白老夫子送了整整三個月的飯。
第二年的春天,林道儒就領着林靄和賈環,又在附近村子裏請了壯漢,在這書院裏建了一間小小的屋子,砌了灶台,又將書院裏的井掏乾淨。
賈環默默地看着桌上的書本,心神隨着窗外的北風吹拂,飄忽不定。
賈環來的早些,林道儒和林靄稍後也會過來,或是煮些茶水品茶,或是看看書,或是畫上一副畫。
林道儒曾這麼說過,林道儒和白皚小時候一起在一個師傅門下求學,也是這麼一起坐在炭火邊,彼此偶爾交談幾句,相伴讀書。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很希望能夠重新和白前一同再坐在炭火旁,讀書習字。
每天,林道儒總在這裏教導賈環經義八股,白老夫子有時候也在一旁看看,說上幾句。
林靄則多是在旁邊含笑不語,靜靜聽着。
燃武閣小說網 www.ranw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