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朝堂之上,不比軍中。在軍中,需要勇猛衝鋒,一鼓作氣。而在朝堂之上,最重要的是能屈能伸,夾起尾巴做人。小人得寵,那就恭維小人幾句。受得了這個屈辱,自然可以長久,甚至尋個機會,除掉小人。受不了這個屈辱,那就趁早告老還鄉。否則的話,必有殺身之禍。」
王翦坐在馬車上,閉着眼睛,思索趙高的這番話。
良久之後,他點了點頭,自言自語的說道:「能屈能伸,以智取勝,趙高可真是個人物。他能把小人的心思摸的這麼透,可見自己也是個小人。這種人,不得不防啊,等除掉了槐穀子,趙高這傢伙,最好也除掉。」
想到這裏,王翦覺得自己也變成小人了。
這一天,他黑化了不少。
眼看府邸已經在眼前了,王翦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滿面紅光,精神矍鑠。比離開時候那副病怏怏的樣子,好了不知道有多少。
王賁和王離在府門口迎接着,看見王翦這幅樣子,都是大為興奮。
王翦對王賁說道:「去給扶蘇送信。就說陛下已經認定了槐穀子是謫仙人,明日的朝議上,會大加封賞,以後天下大事,都要槐穀子築壇請神,按照仙神的意思來決策。」
王賁答應了一聲,就要離開。王翦忽然又叫住他了。
王翦站在家門口,看着天上的浮雲,沉吟片刻,說道:「宮中的季明,是不是一直想要交好我王家?」
王離拄着一根拐棍,在旁邊咬牙切齒的說道:「他還想要交好我王家?就是他,將我打得遍體鱗傷。也幸虧我是武將,否則的話,現在根本無法下床。」
王翦擺了擺手,說道:「他也是奉命行事,不必嫉恨。這小宦官,用得着。王賁,你不要直接去找扶蘇,你讓季明去。告訴季明,要在不經意之間,將謫仙人的消息透露給扶蘇,並且不能讓扶蘇知道,這消息是我王氏傳出去的。」
王賁答應了一聲,向宮中去了。
王翦想像着明日朝堂上的一場大戰,忍不住越想越美。
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數年前。回到了用反間計殺李牧的時候。躲在暗中,運籌帷幄,這種成就感,已經很久沒有了啊。
商君別院,王老實留在這裏養傷。
李水就坐在不遠處,打磨一塊石頭。
王老實忍不住問道:「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麼?」
李水說道:「我乃謫仙人,仙人降世,沒有點祥瑞怎麼行?明日朝議,我要獻給陛下,嘿嘿。」
王老實有點懵:「所以,大人是在在造祥瑞?」
李水贊道:「不錯,一點就透。」
王老實打了個寒戰:「祥瑞還能自己造?這不是欺君之罪嗎?這膽子也太大了。」
他正在害怕的時候,蒼夫進來了,說道:「那個叫新履的車夫,想要見王老實。但是老闆娘不許他見,把他擋在外面了。」
王老實聽說新履來了,下意識的就要從床上爬起來。但是看了李水一眼,又緩緩地躺下去了。
被王離抓走之後,王老實咬緊牙關,不肯出賣李水。可是新履卻知無不言,把所有的事都招了。這件事,王老實沒有忘記。
李水笑了笑,對王老實說道:「畢竟是堂兄,見一見也無妨。」
王老實猶豫了一會,顫顫巍巍的走下床來。
他全身是傷,消毒之後,又裹上了繃帶,現在活脫脫像是個木乃伊。
王老實走出門口,看見新履正一臉氣憤的站在那裏。
王老實問道:「堂兄有什麼事嗎?」
新履指着老闆娘說道:「堂弟,咸陽城有這種風俗嗎?竟然要一個婦人當家作主?我要見你,那是我們自己家的事,她一個外人攙和什麼?」
王老實咬了咬牙,沉聲說道:「堂兄錯了,她不是外人。」
新履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罷了,我也懶得和你爭執這個。我要回南方了,可是那位大人不見了,我又沒有盤纏,你身上有多少錢?給我一些。」
王老實想了想,摸出來了一些秦半兩,遞給了新履。
老闆娘有些不快,但是也沒說什麼。
新履接過錢來,滿意的點了點頭,對王老實說道:「回去之後,我會把你的名字寫入族譜,至於你這位夫人嘛。呵呵,那就算了。」
王老實淡淡的說道:「不必了。堂兄,你姓莊,我姓王。從此以後,我們便斷了關係吧。」
新履大驚:「你為了一個婦人,連祖宗都不要了嗎?」
王老實說道:「不瞞堂兄說,昨日你在王離府中,賣友求榮,賣主求生,小弟很是以你為恥。我初來咸陽時,身無分文,夫人助我良多。我開酒肆,每日強顏歡笑迎客時,槐大人又讓我一步登天。這兩位都是我的貴人。而堂兄你,卻三番五次詆毀他們。小弟斷斷不能忍。」
隨後,王老實拱了拱手:「堂兄請回吧。我會在這裏建一座祠堂,供奉祖宗。至於族譜上有誰的名字,就不勞堂兄費心了。」
隨後,王老實轉身回屋了。
新履大怒,想要闖進去,但是被蒼夫帶人攔下來了。
新履盯着屋門看了很久,終於點了點頭,說道:「好,你不想認祖宗,那就算了。」
新履毅然決然的向南方走去。當咸陽城已經消失在地平線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感慨的想:「商賈不是四民之末嗎?憑什麼耕夫在田間受苦受窮,商賈卻在咸陽城享福呢?這世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翌日,百官聚集議政殿。
王離遍體鱗傷,站在百官中間。有好奇的人想要問他,但是又不敢問。
這時候,遠處匆匆走過來一個人。眾人仔細一看,頓時一愣:「這不是扶蘇公子嗎?」
扶蘇公子已經成年,參與朝政,倒也無妨。可關鍵是,大秦公子沒有進入議政殿的傳統啊。
淳于越拉住扶蘇,問道:「公子怎麼來了?」
扶蘇長舒了一口氣,說道:「我要向父皇進諫。」
淳于越聽得心驚肉跳:「進諫什麼?」
扶蘇說道:「槐穀子這傢伙,招搖撞騙,越來越荒唐了。父皇再錯下去,大秦恐怕有傾覆之危。」
淳于越差點暈過去,死死的拽住扶蘇的衣袖:「不可,萬萬不可啊。」
扶蘇說道:「先生恐怕還不知道吧?昨日槐穀子又裝神弄鬼,騙得陛下以為他是謫仙人。今日恐怕要冊封他了。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淳于越聞言一驚,猛然說道:「這件事,是誰告訴你的?為何要告訴你?是有人要害槐穀子,還是有人要害你?」
可惜,扶蘇已經沒有時間回答他了。殿門打開,百官魚貫而入。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