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甲滿頭大汗,對馮小甲說道:「你再算算,一共有多少利息?」
馮小甲也滿頭大汗,他有點不敢算了。
他對馮甲說道:「父親,我向來不會算賬。」
馮甲惱怒的拍了一下桌子,喝了一聲:「算。」
馮小甲嚇得一哆嗦,然後開始算。
他知道父親為什麼惱怒,因為借錢這個事情,是馮小甲提出來的。
現在搞成這樣,他得負主要責任。
馮小甲確實不會算賬,但是這幾天要算利息,已經快要把他逼成數學家了。
馮小甲一邊算賬,一邊努力的給自己找個藉口脫罪。
他對馮甲說道:「父親,咱們雖然欠了不少錢,雖然有了不少利息,但是但是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得到啊。這王五,不是已經快要被拿下了嗎?」
馮甲說道:「你也說了,是快要被拿下了。這王五,怎麼胃口這麼大呢?他一個小小的兵卒,還真是膽大包天啊,竟然敢要這麼多錢。」
「眼看着一輛輛寶車送到王五那裏,他快要成咸陽城第四大首富了。這算是怎麼回事?」
馮小甲好奇的說道:「咸陽城第四大首富?那前面的三大首富是誰?」
馮甲說道:「這你都不知道?首屈一指的,當然是謫仙槐穀子,第二名的就是淳于越,第三名就是李信。」
馮小甲哦了一聲,說道:「鬧了半天,全都是謫仙的人啊。」
馮甲一愣,幽幽的說:「好像,還真是這麼個情況啊。」
忽然他回過神來,對馮小甲說道:「你別給我打岔,告訴我,利息究竟是多少?」
馮小甲乾咳了一聲,對馮甲說道:「父親不要催促,我還正在算。你也知道,我不是太會算賬。」
其實馮小甲算賬挺厲害的,更何況這筆賬已經算了不知道幾百次了。
他早就得出來了一個數字。只是這數額特別巨大,他不敢說而已。
馮小甲又開始轉移話題,他對馮甲說道:「父親,我覺得我們走入了一個誤區。」
現在馮甲對什麼「錯」、「誤」之類的字眼很敏感。
他聽到馮小甲這麼說,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幽幽的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馮小甲說道:「我們給了王五多少錢財?那是成千上萬啊。為什麼王五始終不肯鬆口?無非是有伏堯公子也在送錢。」
「我們兩方較量不下來,王五就樂享其成,看着我們一點一點加高價碼。所以王五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伏堯公子。」
「如果我們能搞定伏堯公子的話,那麼王五自然就不在話下了。」
馮甲緩緩的點了點頭:「你這話很有道理,很有道理啊。」
他問馮小甲:「那具體應該如何搞定伏堯公子呢?」
馮小甲確實指出來了一條路,但是這條路是不可逾越的。
伏堯公子,那是當今太子。
用錢賄賂?人家的錢多的花不完。用武力威脅?那和直接自殺有什麼區別?
馮小甲瞪了瞪眼,也確實不知道怎麼做了。
他安慰馮甲說:「父親,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咱們不要着急,再慢慢想想看。」
馮甲有點不快:慢慢想想看,便能想出來了嗎?
不過,他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說、
父子之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這時候,馮小甲再也兜不住了,吞吞吐吐的把本息數字說了出來。
九萬萬錢。
相當於馮氏的錢全部家產了。
這個錢如果還上去。馮氏的祖宅和田地都會姓了別的姓,也就是說,馮氏會赤貧如洗。
馮甲額頭上的冷汗頓時吧嗒吧嗒的落下來。
他低聲說:「雖然主人說,不惜一切代價要賄賂王五,但是這個代價,好像有點大啊。」
馮小甲也開始擦頭上的冷汗,一邊擦,一邊小心翼翼的說:「是啊,是啊。稍微大了一點。」
馮甲說道:「怎麼花借來的錢,花得這麼快呢?一點感覺都沒有。」
馮小甲說道:「是啊。我只記得運珠寶的車輛一趟有一趟,這些錢咱們沒有親眼見到,就好像只是一堆數字一般,很快就沒有了。」
馮甲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這件事,萬萬不能讓旁人知道。」
「咱們有主人的命令,要不惜一切辦這件事。而馮氏宗族,也同意了這一點。但是這不代表咱們就安全了。」
「如果事情辦成了,他們自然會高高興興,滿心歡喜。記我們一功。」
「如果事情沒有辦成,我們在他們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罪人了。」
馮小甲說道:「可是我們這樣,能蠻到什麼時候?」
馮甲嘆了口氣:「至少要等到主人回來吧。否則的話,那些馮氏宗族,能直接殺了我們。」
馮小甲說道:「主人回來,我們便安全了嗎?」
馮甲搖了搖頭:「即便主人回來,我們也無法安全。不過主人至少知道王五的威脅有多大。我們今天的所作所為,也算是情有可原。」
馮小甲說道:「咱們為何不直接殺了王五?」
馮甲皺了皺眉頭:「在咸陽城中殺人,有些太冒險了吧?」
馮小甲說道:「反正咱們已經走上絕路了。」
馮甲點了點頭,立刻派了一些殺手去殺王五。
只要殺了王五,一切難題就都迎刃而解了。剩下的,就是怎麼擺脫罪責了。
王五現在可不是一個普通的秦兵了,他是王五日記的作者。
他如果被殺了,馮氏是第一嫌疑人,朝廷一定會來這裏追查的。
到那個時候,馮甲和馮小甲,就要想辦法脫罪了。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先解決眼前的危機吧。
一刻鐘後,那些殺手都回來了,他們臉上帶着慚愧的神色。
馮甲一看他們的臉色,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沒有殺成?」馮甲擔心的問道。
那些人都緩緩的點了點頭,苦惱的說:「沒有殺成。」
「為什麼?」馮甲有點惱火:「這麼多人,殺不了一個普通人嗎?」
那些殺手無奈的說:「這個王五最近財大氣粗,雇了很多家丁護院,一天十二個時辰,輪班巡邏,我們根本沒有機會下手啊。」
馮甲:「」
現在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他看了看馮小甲,說道:「你是年輕人,主意多,你跟我說說,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解決現在的問題?」
馮小甲皺着眉頭想了一會,然後無奈的放棄了。
這時候,有兩個穿着體面的匠戶進來了。
他們看見馮甲和馮小甲之後,就連連拱手。
這兩個人很客氣,但是馮甲和馮小甲都沒有給他們好臉。
因為他們清楚這兩個人是來幹什麼的:要賬的。
馮小甲站出來,對這兩個匠戶說道:「現在不過是月初,你們不用這麼着急吧?」
這兩個匠戶連連說道:「不着急,當然不着急,按照謫仙錢莊的規定,一般是月中結算。」
馮小甲皺着眉頭說道:「那你們這麼早來做什麼?」
這兩個人說道:「我們只是私底下幫你們算了一筆賬,發現府上的錢財好像有點困難。入不敷出啊。」
馮小甲沒有說話。
這不是廢話嗎?確實入不敷出。
兩個匠戶低聲說道:「我們還聽說,這些錢都是你們私底下拿出來賄賂王五的?」
馮甲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樣,惱火的說道:「放屁,我這是」
匠戶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們一定是得到了馮大人的准許。可是馮大人現在還在宮中,沒有回來。我們猜想,是不是你們誤解了馮大人的意思?」
馮甲愣住了。
匠戶說道:「也許,馮大人並沒有想花這麼多錢。也許,馮大人的打算是,如果事情能辦成,花多少錢都可以,如果辦不成。那就嘿嘿」
馮甲忽然心中一凜。
他猛然間頓悟了。原來,是自己理解錯了馮去力的意思。
如果事情可以辦成,那當然要不惜一切代價了。
可是如果事情辦不成的話,還要花費那麼大的代價,那不是太傻了嗎?
可是,現在有什麼辦法?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說什麼都沒用了。
怪只怪馮甲太想贏了。太想幫着馮去力排憂解難,然後獲得獎賞了。
他嘆了口氣,頹然的坐在旁邊。
現在馮甲能想像得到自己的下場了。
等馮去力回來之後,一定會勃然大怒,到時候,他恐怕會找個藉口被殺了吧?
出了這麼大的事,總要讓馮去力有個出氣的地方。
這時候,那兩個匠戶一臉同情的對馮甲說道:「其實,我們倒是幫你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沒準能解決你現在的苦惱。」
馮甲驚訝的看着他們兩個,然後有些激動的問道:「是什麼辦法?」
這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微微一笑,說道:「這個辦法其實很簡單。你們想辦法,把整個馮氏抵押給我們。」
馮甲:「???」
這是什麼鬼辦法?
馮小甲問道:「抵押給你們之後,會怎麼樣?」
匠戶說道:「抵押給我們之後,馮氏的房產和田產,就都屬於商君別院了。」
「當然了,我們不會立即收回。而是給你們優先租賃權。」
「以後你們依然可以生活在這裏,依然可以中原來的田地。只不過每年要給我們交租金罷了。」
「兩位是馮府中的大人物,雖然不是馮氏宗親,但是都是御史大人的心腹。如果你們暗中動一點手腳,每年擠出那麼一點錢來交租金,應該沒有問題吧?」
馮甲聽了這個計劃之後,心裏面就只有兩個字:荒唐。
這兩個匠戶也不催促,只是微微一笑,說道:「二位可以好好思量,我們就先行一步了。如果你們有意的話,可以帶着房契和地契來找我們。」
馮甲和馮小甲都沒有說話。
他們也沒有送這兩位匠戶。
什麼禮儀,已經全都顧不上了。
馮甲始終沒有說話,他繞着院子正中央的大石頭,一圈一圈的轉。
馮小甲站在旁邊,看着愁眉不展的父親,忽然間想起來在商君別院拉磨的驢。
馮甲扭過頭來,對馮小甲說道:「你會刻印嗎?」
馮小甲的身子一顫,小聲說道:「會,不過」
馮甲說道:「我知道地契放在什麼地方。你去偷出來,然後偽造一份,把兩份掉包。」
「假的那一份,放在原處,欺騙主人。真的那一份,去抵押了。」
馮小甲打了個哆嗦:「父親,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馮甲緩緩地點了點頭:「不這麼做,我們父子就危險了。」
馮小甲說道:「可是這種事,紙包不住火啊。終有一天會露餡的。」
馮甲微笑着搖了搖頭:「不怕,只要能堅持個三五載就可以了。」
「剩下這些年,我們父子就只要做一件事便好了:轉移財產。我們要四處挪用,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出來大量錢財。」
「這些錢財,一小部分交租金,瞞住所有人。一大部分我們偷偷藏起來,等到時機成熟,我們就帶着前遠走高飛。」
「到那時候,我們就不用給人做奴婢了。我們可以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做一個有錢人。」
馮小甲說道:「然而,現在大秦戶籍嚴密,甚至要貼照片才行,我們又能逃到什麼地方去呢?」
馮甲微微一笑,對馮小甲說道:「蠻夷之國,不是剛剛打下來嗎?我們趁亂過去就好了。」
馮小甲點了點頭。不過欲又有些猶豫的看着馮甲:「往日父親不是教了我很多忠心的道理嗎?還說馮氏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絕對不能背叛馮氏。」
馮甲呵呵笑了一聲,淡淡的說道:「我們確實不能背叛馮氏。不過我們帶着前遠走高飛,是背叛馮氏了嗎?」
「你不要忘了,再過一會,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謫仙的了。我們把錢捲走了,那是在報復謫仙,那是在給主人報仇,這是十分忠勇的行為。」
馮小甲微微一愣,然後向馮甲豎了豎大拇指:「妙啊,孩兒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看來孩兒距離父親的境界還很遠啊。」
馮甲微笑着說道:「不忙,你還年輕,有的是學習的機會。現在不要耽擱時間了,快去偽造房契和地契吧。」
馮小甲使勁點了點頭:「孩兒明白,這就去坑謫仙。」
自從父子倆把這個行為定義為坑謫仙之後,心中就踏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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