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黃河之上,青山蒼翠之間,魏延立於船頭,帶着兩艘滿載「貨物」的貨船,順流而下,不多時,便看到了一處樹立在岸邊的烽火。
袁譚雖然輕視魏延,但也不是二傻子,該做的防衛佈置一點都沒有省。
從高唐的正對岸開始,南北兩邊建起了許多的烽火,尤其是從高唐往東,直到平原津渡口一帶,基本是每十里就有一個烽火台,只要發現高唐兵馬開始向對岸渡河,烽火台中的守軍就會立刻燃起煙火,向平原津的守軍示警。
平原郡的兵力部署主要有兩塊,袁譚與淳于瓊以一萬兵力駐守治所平原,蔣奇帶兵五千鎮守平原津,如果發現烽火示警,蔣奇就會立刻以平原津兵力進行阻擊攔截。
雖然蔣奇的兵力並不是太多,但作為防守一方,佔據地利,而對面卻是一船船的運兵,縱然來敵是十萬大軍,在渡口上也無法發揮兵力優勢,能同時投入戰鬥的人員非常有限。
所以,只要蔣奇的弓弩箭矢足夠,能夠及時發現來敵,以五千人馬抵擋數萬大軍整整一天不成問題,而平原距離平原津不遠,一天的時間足夠袁譚佈置支援。
一個有着一萬多守軍的渡口,李易的兵馬想要強行攻打,必須要用好幾萬的人命去填,其中的慘烈,比之攻城更甚。
而魏延今天要做的,就是以兩艘船先行,以少量貨物做掩飾,船艙中暗藏精銳,一路拔除烽火,讓後面的十多艘船,一千多號兵馬,可以順利的靠近平原津,登岸,在蔣奇反應過來之前,對其進行突襲。
這一任務看上去難度非常大,因為蔣奇的兵力是魏延的三倍,可是,魏延卻有着絕對的信心,不僅僅是因為計謀佈局方面佔據了先手,裝備上更是有着絕對的優勢,人手一把十矢連弩,再多五千人魏延也敢硬碰硬。
「將軍,快看!」
正想着事情,魏延身邊一個小將招呼他看向對岸,那裏有一座烽火,守軍發現了他們這兩艘船,正衝着魏延揮手打招呼。
沒錯,就是打招呼,就連表情也是興高采烈。
魏延船上掛着的是魏家商號的棋,這半年裏,魏家商號已經是這一路冀州兵的親密朋友了。
甚至,在這些冀州兵之間還流傳着一句話,吃得飽不好,大公子說了算,吃的好不好,魏掌柜說了算。
半年多的跑船運貨,魏延每次行船,都會找藉口在沿路的烽火處短暫停留,給守軍留下些酒肉,或者布帛,進行交好。
而且,魏延付出的雖然多,所求卻非常少,除了偶爾的停船避風,很少要求那些烽火台的守軍做什麼,這也讓許多人收好處收的理直氣壯,因為他們沒有給魏延做事,沒有背叛大公子。
後來隨着魏延賺錢越賺越多,沿岸烽火台的守軍得到了福利也是越來越肥,態度上也從最初的敵視,警惕,發生了巨大的轉變,甚至都有人將魏延的商船當做衣食父母來看待。
這種態度直接影響到了各處烽火台的官兵表現,現在魏延的商船沿路根本不會遇到檢查,如果有商船半路停泊,那一定是烽火台的人在請船上的掌柜吃酒,聯絡感情。
就像現在,魏延還沒靠岸,烽火台上的守軍就已經來到岸邊接他們的財神爺了。
魏延笑着,很用力的揮手做回應,可口中的話卻是冰冷非常。
「靠岸後,我接近烽火台,確保烽火不會被點燃,然後格殺勿論,不要吝惜箭矢。」
「喏!」
小將領命,然後叫人從貨場中搬出了十個裝着酒罈的籮筐,作為給這個烽火台的贈禮。
「碰——」
隨着一封悶響,魏延的坐船靠岸,魏延笑呵呵的第一個下了船,看着迎來的守軍,按理暗暗計算了一下數目,然後拱手問道:「哪位是王屯長,魏某第一次走商經過,特來拜會。」
對年一個中年漢子走了出來,笑道:「某便是王沫,什麼拜會不拜會的,太客氣了,只要船上掛着魏家商號的大旗,那就是王某的朋友。」
王沫正說着,忽然奇道:「尊駕姓魏,難不成……」
魏延挑挑眉毛,有些自得的說道:「不錯,某與魏將軍乃是同宗!」
「啊,失敬失敬!」
王沫趕忙行禮,魏延在高唐雖然是人憎狗眼,可在河北,那可是財神爺,許多人都想與他拉上關係,王沫一個小小的隊長碰到了魏延的族人,自然是要多多巴結一二的。
這時船頭上的人也開始往下搬送酒水,那些守軍瞧見,都不用招呼,便喜滋滋的主動上前幫忙,熟練到不行。
魏延拉着王沫的手臂,指着那些酒水,小聲說道:「上次的那批好酒據說深得淳于將軍喜愛,故而這次貨物大半都是酒水,賺錢還在其次,只要能討得淳于將軍歡心,今後不難有更大的買賣,當然,那時肯定也少不了兄弟們的。」
王沫面露恍然,眼中透着興奮,他剛才就注意到,這次的船隻吃水似乎有些深,原本還奇怪,但貨物都是酒水,自然就說得過去了。
「先生實在客氣,此等美酒,嘿嘿,我等實在受之有愧,這樣,先生既然第一次行船,那今日一定要多留片刻,我叫人準備幾樣小菜,與先生小酌幾杯,如何?」
魏延眨了眨眼,笑着拱手道:「敢不從命?」
當即,兩人大笑着往烽火台走去,而在他們之後,喬裝打扮過的魏延手下軍士,與烽火台守軍一起,抬着酒水在後面慢慢走着,嘴上說笑不停,目光卻是越來危險。
那些守軍也聽到了今次送來的是難得的好酒,心裏想的都是一醉方休,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好朋友們」的異常,更不知道,就在他們身後的大船上,已經有幾十張連弩在篷布下張開,悄無聲息的將左右能逃竄的路線,盡數封鎖。
魏延與王沫勾肩搭背的進了烽火台,王沫正打算取出早上網來的大鯉魚,魏延卻是已經無心那些,他伸長脖子往烽火台上看了一眼,瞧見上面沒人,便對王沫問道:「上面怎麼有一隻大鷹?」
「鷹?」
王沫下意識的抬頭向上看去,而就在這一剎那,魏延眼中殺氣迸射,右拳猛的揮出,砸在了王沫的咽喉上,只聽咔吧一聲,王沫連退幾步,眼睛瞪得滾圓,臉上滿是驚恐,嘴巴張的老大,想要喊叫,但咽喉破碎,連呼吸都困難,根本無法出聲,只是眨眼功夫,便軟軟的倒在了地上,雙手扣着咽喉,身體抽搐痙攣,口中血沫翻湧,眼看是不活了。
只是臨了,王沫眼中依然存着一絲化不開的疑惑,似乎最終也沒能想明白,魏延為何突然對他下殺手。
此時魏延的臉上已經沒了商人的市儈,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無情,他隨手從王沫身上摘下佩刀,矮身出了烽火,正好一個守軍正往這邊走,瞧見魏延還諂笑着想打招呼,然而,魏延手起刀落,在那人的表情變換之前,直接將之梟首。
跨過那死不瞑目的頭顱,魏延又往前走了幾步,看到的便是圍着酒罈商量着怎麼分酒的烽火台守軍,還有悄悄退到了外圍的自家人馬。
魏延沒有出聲,也沒有下令,因為他的出現本身就是動手的信號。
嗖嗖嗖——
急促的箭矢破空聲驟然響起,毫不留情的射向了那些還在圍着美酒打轉的冀州兵軍士,可憐這些人本也算是精銳,奈何此刻全然沒有防備,驟然遇到箭矢,還是連弩的箭矢,有幾人能躲得開?
「啊,救命!」
「快住手,你們這是做什麼!」
「我們中計了,他們要奪烽火台!」
「拼命!」
「不要放箭,我投降!」
……
接連不斷的慘叫聲響起,將這些剛剛還沉吟在喜悅中的冀州軍師瞬間打入地獄,然而,無論他們怎樣呼喊掙扎,在不留活口的軍令與連弩面前,結局只有一個。
為了隱蔽,上岸的那些士兵只帶了六張連弩,也就是六十支箭矢,烽火台守軍滿打滿算只有二十五人,又是被偷襲,一瞬間就死傷了大半,剩下的有人逃命,有人起了血性,想搏一個以命換命,但一切都是徒勞,當船上的連弩口扣下機擴,將最後奔逃的兩人射到之後,這場烽火台的爭奪之戰,便宣佈結束,前後用時不超過兩炷香。
時間寶貴,魏延連戰場都顧不得打掃,留下了一小對人看守烽火台,便帶着人馬上船,繼續向着平原津的方向行去,準備拔除下一個烽火台。
士兵們都很興奮,本以為此戰兇險,哪想到卻是這般容易,一個烽火台,原本應該小心應對的存在,卻被他們不費吹火之力給端掉了,這讓他們對後面的戰事充滿了信心。
魏延同樣也很高興,不過相比普通士兵,他的腦筋要冷靜的多。
這第一個烽火台固然拿下的輕鬆,但之後只要有一處出現差錯,他們這次的偷襲就將成為強攻,他魏延也萬死難辭其咎。
除了這些之外,魏延心中還有些唏噓,金錢實在是太可怕了,甚至他自己心裏都有幾分不真實之感。
只憑藉錢財,讓袁譚的黃河防線成了滿是漏洞的笑話。
只憑藉錢財,讓曾經的冀州竟然忘記了對敵人的警惕。
這樣的成果,讓魏延在歡喜的同時也是滿心警惕,等打完河北,他一定要當面向李易諫言。
因為他害怕,害怕今日冀州軍的情況,會在將來某一天發生在他們自己的身上,那種後果將不堪設想。
……
距離魏延的船隊離開約莫兩個時辰,高唐的渡口西南,忽然盪起了濃濃的煙塵,一直留在城頭的徐盛見狀,當即出城相迎,不多時就看到了一杆張字大旗在迅速的向着這邊靠近。
「將軍!」
徐盛興奮的大叫了一聲,他雖然被留守在高唐,策應各路支援的人馬,但心裏卻是一點都不輕鬆,時時刻刻都在關注着連通高唐的幾條道路,生怕後續支援來的太晚,讓魏延陷在了平原津。
現在張遼的到來,讓他吃了定心丸。
很快,雙方靠近,張遼也看到了徐盛,風塵僕僕的臉上多了一抹微笑,只是軍情緊急,他卻沒有時間寒暄,直接大聲問道:「文長離開多久了!」
「兩個時辰!」
「船隻是否妥當!」
「大小船隻三百餘,隨時可以登船!」
「糧草!」
「都在渡口,三萬大軍,每人三日口糧,打包供將士取用!」
「好!」
見徐盛準備無誤,張遼一指太史慈,下令道:「子義即刻帶着這一萬騎兵下馬乘船,奔赴平原津支援文長,休息用飯,全都在船上,等後續兵馬到來,我會第一時間繼續支援!」
「喏!」
太史慈一抱拳,就要調度兵馬,這時張遼卻一把拉住他,叮囑道:「記住,此戰干係重大,勝則萬世公侯,敗,我必然與爾等一起以死謝罪!」
「喏!」
太史慈更加大聲的接令,然後招呼後面兵馬,喊道:「跟我走!」
看着太史慈帶人遠去,張遼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一旁的徐盛才上前問道:「將軍辛苦,敢問後續兵馬還有多久能夠達到?」
張遼拿出隨身的水囊,灌了口水,喘着粗氣,道:「李通帶了兩萬人,兩個時辰不到,我要他人頭!」
見張遼話說的這麼狠,徐盛知道肯定是沒問題了,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有了這三萬人,袁譚休矣。
擦了擦嘴,張遼問道:「主公呢,你可知道主公幾時會到?」
徐盛搖頭,道:「這個不知,不過主公還要在東阿迷惑袁紹,動身肯定要晚一些,估計最快也要是入夜了。」
張遼點點頭,又露出笑容,說道:「這樣也好,我等一起給主公送一份大禮!」
說了幾句話,張遼便要去看渡口的情況,這時,徐晃的一個傳令兵快馬跑了過來,叫道:「將軍,周霍兩位將軍的人馬已到城東五里!」
張遼與徐盛對視一眼,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遼的人提前到了,周瑜與霍峻也提前到了,幾萬大軍渡河,袁譚拿什麼來當?